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七十五章 驚濤 

作者 ︰ 肖申克117

第七十五章驚濤 

遼闊的江面上,百舸爭流,白色的船帆在陽光上閃著白光。湛藍的天空上,飄著幾朵白雲,如百合,一行白鷺展翅高飛,直插雲霄。

那白鷺歡快地鳴叫著,時而在空中追逐嘻鬧著,時而降落到江中的一個沙洲上棲息,時而在淺水處踱著優雅的步子。

金陵城外的這座位于大江之中的沙洲卻是極有名氣的,正是李太白詩中所稱「二水中分白鷺洲」之白鷺洲。它既如詩如畫,又入詩入畫,是金陵人出游的好去處。

這一日,韓成又來找韓奕,他拉著韓奕便往城外行去,然後雇了條船直奔白鷺州而來。韓奕正為去留而煩惱,當他看到這一片水闊天淨的好景致,立刻便喜歡上它,心情也隨著那一行行白鷺而變的歡快起來。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我金陵有這等好景致,賢弟難得能來我江南一套,愚兄怎會讓賢弟錯過呢?」韓成自豪地說道,他把自己當成一位地道的金陵人。

「景致雖好,但此地也並非堂兄祖居之所。想當年,令尊……」韓奕道。韓成打斷道︰

「賢弟休要說這話題。這是你們做官的人想的事情,人貴有自知之明,我韓成就是個平民百姓,不懂甚麼國仇家恨,也沒有才學去報效朝廷,我只管自己快活便是。」

「那好吧,小弟恭敬不如從命。小弟終要北歸,只恨未能與令尊相認,一敘宗族親誼,堂兄難道不能助我達成所願?」韓奕又道。

「賢弟,非是愚兄不願意助你。家父平日里性子倒是極隨意,只是在這件事上,家父執拗的很。如果賢弟願意留在金陵入仕,倒是不錯。你看,本朝李金全、皇甫暉這些武將,不也都是北人嗎?那李金全還是個吐渾種」韓成道,他的臉上掛著戲謔之色,怕是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韓奕會背叛中原朝廷。

韓奕沒有答話。韓熙載重視自身的忠臣身份,不與韓奕私下會面,然而在韓奕看來,那一文不值。

正如韓成自己所聲稱的那樣,韓成可不會去考慮太復雜的事情,他只管自己快活,見韓奕剛剛歡快起來的心情又暗淡了起來,連忙賠不是道︰

「都是愚兄嘴笨,賢弟莫怪。愚兄今日定不會讓賢弟失望而歸。」

船已抵到了岸邊,一個浪濤打來,那浪頭撞在沙灘邊的巨石上,激起了無數的白色浪花。兄弟二人跳到了沙洲上,信步往洲心行去,曹十三等幾個護衛則帶著酒食跟在後面。

洲上亭台花草眾多,多半是近代文人墨客們附庸風雅的結果。韓成東張西望,似乎在尋覓著什麼,直到一陣高雅的琵琶聲傳來,這才領著韓奕尋著琵琶走去。

那琵琶聲,起初微不可聞,如低吟淺唱,猶如夜間綻放的花兒,悄悄地散發出沁人的花香。等走的近了,那琵琶聲忽然又激昂了起來,似乎如大江潮漲潮落,曼妙之聲奪人心魄。

繁花似錦處,兩位麗人獨坐,各抱琵琶,共同演繹著動人的旋律。那年長者,正是金陵名伎麗娘,而另位二八少女,卻是韓奕朝思暮想的周憲。

如果說李小婉是朵生長在深谷中的幽蘭,溫婉而又沉靜,悄悄地綻放出屬于她的美麗,那麼周憲就是百花園中牡丹,熱烈而又高貴,風華絕代,自有一股豪門大家的風儀。

用世上最美好的詞匯來形容周憲的美麗也不為過,她天生就是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任何一種式樣衣服穿在她身上,便好似專為她量身裁制一般。又是正值青春年紀,梳著縴巧弄雲的高髻,上插一只翠綠鈿子,每看一次,韓奕都會為之心神蕩漾。

韓奕與韓成二人靜靜地站在一邊,听著周憲白女敕的小手彈奏出的美妙音符,心中對她的琴藝贊賞之情不亞于她美麗外表,生怕因為自己的冒然接近而影響周憲的彈奏。

生在豪門,為何令她有如此美麗容貌?既然高貴並且擁有了美麗動人的外表,造物主為何又給了她美妙的琴技?即便是名動金陵城的麗娘,望她的眼神中也流露出自慚形穢之色。

一曲終了,余音未散。

麗娘忽然看到呆呆立在不遠處的韓奕與韓成,嬌笑道︰

「侯爺與韓大少,莫不是傻了不成?」

「哪里、哪里,因為二位的琴技驚人,我等俗人不敢驚擾,做那烹鶴焚琴之事。」韓成恭維道。

周憲這才從傾情演繹中回過神來,見韓奕穩健地走了過來,心中有一股沒來由的慌亂,連忙起身拜道︰

「見過北海侯」

「免禮、免禮」韓奕伸手虛扶道,他的目光盯著周憲看,周憲被這灼灼的目光刺的臉上緋紅。

「真是巧了,不知麗娘為何與周家娘子在這里?」韓成問道,他原本听說周憲的美麗,卻未料到真見到她本人,才知道什麼叫做驚為天人。

「回韓大少,周家娘子痴迷于琵琶,這次隨周公回到金陵,听說奴家略懂微技,這才邀我同游這白鷺洲。」麗娘答道。

麗娘與周憲身份懸殊,若不是因為周憲對琵琶痴迷,她們二人哪里會踫到一起。韓奕卻疑這是麗娘跟韓成商量好的,否則怎會如此巧遇,韓成早在踏上這沙洲前就揚言要讓自己不會失望而歸,看來韓成早就得了消息,這才不由分說拉著自己來游白鷺洲。

韓奕擊掌贊道︰

「周家娘子的琴技,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吶,韓某今日不虛此行是也」

「北海侯過獎了,我不過是略擅此道,只怕污了北海侯的雙耳。」周憲道。

「不,周家娘子過謙了。」韓奕又道。

「噗」

麗娘發出輕笑聲,她捂著嘴道︰「你們二人也太過客氣了,顯的太陌生了。周家娘子怕是不知道,北海侯未見過你時,便能繪出你的肖像,依奴家看,你們前世便是認的。」

周憲听得此言,臉上立刻更加緋紅,她雖在深閨,但這兩日確實听家人說起過此事,她父親周宗還當面問起過她,她無言以對。那日在元寺中初見,她只覺得韓奕相貌似如故人,今日再次相見,更是覺得自己真與韓奕似乎早已相識,韓奕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讓她有親切感,這種感覺讓她驚心不已。

「麗娘說笑了。」韓奕將話叉開,又道,「今日有緣相聚,我等不如同游這白鷺洲,請二位賞臉。」

「侯爺折煞奴家了。」麗娘萬福道。眾人將目光投向周憲,周憲略想了想,便點頭答應。

韓成自覺地與麗娘行在前頭,讓韓奕有機會跟周憲並行。

剛過了中元節的光景,天氣早已經沒了盛夏那般熱情,但秋高氣爽的好時光已經顯露。秋天晴朗的天空,總是深遂空靈的,湛藍的如同一塊巨大的寶石,讓人暇想。

韓奕記憶中的秋天,曾經是暗黃陰晦的,無論是家鄉山野里的金菊,還是秋天戰場角落里衰草,這些總是讓感情敏感者會生出悲秋憫人之態,或許是因為他一直在掙扎著前行,仿佛一入秋便到了肅殺的冬天,只有非黑即白的必然結果,忽略了或許最重要的過程。

當他暫時停下來的時候,他這才發現,原來初秋季節也是極其美麗的,還有周憲瑤鼻上的細汗。

「有一件事,韓某須當面向周家娘子討個明白。」韓奕問道。

「韓侯請講。」周憲道。

「我見你琴技妙絕,天下少有,沒有十來年的功夫,怕是難成。又常言道,名師出高徒,不知是哪位名師教授出你這們的高徒?」韓奕問道。

「我幼時偶見有人彈奏琵琶,便喜歡上了琵琶,家父見我喜歡,便請了幾位琴師,我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拾,無一日不可無琴,近于魔道了。」周憲淺笑道,露出幾顆貝齒,分外好看,讓她少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隔閡感。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看來你天賦驚人吶。」韓奕笑道。

「韓侯所言之事,便是此事嗎?」

「嗯,我北來金陵之前,雖未與謀面,但卻是多次見過你。」

「……」周憲感覺這話前後矛盾。

韓奕站在一處涼亭下,遠眺著寬闊的江面,努力地理清心中頭緒︰

「在夢里,因為你,我來到這個世界,因為你,我無數次在惡夢中驚醒,而每當我遭受重創昏迷不醒之時,總會在夢里听到你彈奏琵琶……這世上最奇妙的事情莫過于此了……我曾認為這是上天在玩弄我,但當我真切地見到你時,我相信這世上,真有神跡存在……」

韓奕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清楚,他轉頭盯著周憲,周憲那一汪秋水盡是迷茫與驚訝之色。

「或許你認為我瘋了,但是當我說出這一席話,我感覺舒服極了。」韓奕接著,長呼了一口氣。

「我……我不知道……」周憲喃喃道,「我幼時得了臆癥,總是在夢中見到一個男子……」

「如何?」輪到韓奕驚訝了。

「今日听了韓侯的一番話,我才憶起,我常在夢中依稀見到一位遍體鱗傷之人,莫非那人便是韓侯。」周憲答道。

「真的嗎?」韓奕激動地抓起周憲雙臂,這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神秘的力量籠罩著他。

麗娘與韓成二人听到身後周憲呼痛呼聲,連忙回頭觀望,見韓奕與周憲二人拉扯在一起,相互望了望,掛著曖昧的表情。唯一周家的健僕們,個個怒目而視,就差要與韓奕拼命。

韓奕這才松手,連忙賠不是道︰

「韓某一時激動,還望周家娘子恕罪。」

「不怪。」周憲臉色緋紅。她真切地感受到韓奕內心中壓抑不住的激動,也從韓奕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絲讓她悸動的憐憫情緒。

「侯爺、侯爺」

驀的,曹十三在不遠處驚呼道。

「何事驚慌?」韓奕問道。

「洲上渡口停了兩條大船,有許多軍兵正在往此處奔來,來者不善」另一名護衛驚呼道。

韓奕心中遲疑,就在他遲疑的時候,三百軍兵已經開到,飛快地將他包圍,曹十三暗藏利刃,做了最壞的打算。

人群中忽地裂開了一條道,只見大皇子李弘冀陰沉著臉走到了近前。

「敢問南昌王,我為北使,代表我朝陛下當面,不可侵犯。久聞南朝崇禮,以仁義自居,今日王爺此舉,是何居心?」韓奕直面問道。

「無他,只有一件事需要北海侯說個明白。奉我父皇欽命,請侯爺與本王至樞密院一行」李弘冀道,他瞪了一眼怒視著他的曹十三等人,又道︰

「听說侯爺有萬人斬之勇,難道不敢去本朝樞密院理論一番?」

這李弘冀說的客氣,用了「請」字,但瞧這陣式,眾軍士個個身披黑甲,身材魁偉,想必是從拱衛京師的六軍中選出來的精銳,這分明是武力相逼。

縱是韓奕深沉多智,他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能讓一團和氣的李璟勃然大怒,不顧兩國相交的禮節,派皇子李弘冀領兵來拘自己。身在別人的地盤上,那便有為人操縱的自覺,韓奕喝令部下丟掉利刃,不得不登上了李弘冀的大船。

「王爺,敢問這是何故?」周憲出聲問道。

李弘冀早已經注意到周憲的存在,只是因為元老周宗之故,他這才放緩聲調道︰

「周家娘子莫問,此乃邦國大事,非是爾等所能過問。雖然常言道,兩國相交,不斬來使,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朝上下只想討個說法,郭雀兒欺人太甚」

眾軍士各持兵刃,嚴陣以待,防止韓奕逃走。韓奕負手傲然站在船頭,回望站在沙洲上的周憲等人,大笑道:

「吾輩武將,沙場縱橫,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待我赴樞密院理論一番,再來痛飲」

沒來由的,一個巨*撲來,有力地擊撞在船頭上,激起了無數片浪花。

韓奕面如磐石,但內心卻如驚濤乍起,毫無頭緒

(君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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