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末年風雲錄 第九十四章 披甲 

作者 ︰ 肖申克117

「臣叩見陛下萬歲」

皇宮大內中,韓奕恭敬地向郭威參拜。U

「唔,你還知道回來啊?不怕朕問罪嗎?」郭威威嚴而又略顯激動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

「臣正因懼怕陛下萬乘之怒,故而日夜兼程還汴,哪怕是身臨敵境圍困萬重,臣亦不敢忘記陛下隆恩。」韓奕一本正經地對答道。

「哼,起來吧」

郭威冷哼道。

正值正午時分,打從早朝時起,郭威就忙于處理政事,此時肚子也餓了,他吩咐宮人擺了一桌子菜肴。

韓奕下意識地瞄了一眼郭威面前的七八樣菜式,發現郭威今天難得奢侈了一回。

「一起用餐吧,省得浪費了。」郭威口中故意說道,他其實本來就是要留韓奕在宮中用餐。

「謝陛下」韓奕也不推辭,竟與郭威面對面坐下。他偷偷打量了郭威一眼,半年不見,郭威鬢發已經花白,臉上的皺紋更多了些。

「怎麼,朕老了吧?」郭威冷不丁的說道。

「陛下春秋正盛,何來年老之說?」韓奕唯心地說道。

「虛偽」郭威罵道,像是自言自語,「這人一老,便覺這日子過的飛快,朕總覺得自己已經做了幾十年的皇帝哩。每天上朝時,大臣們都高呼萬歲,朕算甚麼萬歲呢?將來還不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

韓奕不敢接口。

「听說你愛吃蟹,正巧宮里今日有這食材,你多吃點,朕這宮里的廚子絕不比金陵的差」郭威仍板著臉,卻伸手給韓奕遞了一只蒸蟹。

韓奕接過來,扯下一條蟹腿,放入嘴中品嘗。郭威面上帶著探究的神色,韓奕這時才品評道︰

「這蟹太瘦,又不鮮美,陛子廚子的手藝也是差了點。」

令伺候在一旁的宮人們意外的是,郭威並未勃然大怒︰

「哦?那朕派一支軍隊去江南捕蟹,順便將江南的廚子抓來替朕蒸蟹,可否?」

「眼下不行,三年可期」韓奕答道。

「為何必須要等三年才可去江南捕蟹?」郭威問道。

韓奕從容答道︰

「陛下要捕蟹,首先要用稱手的工具,還要安排好家事,以防後院失火,更須保證無人闖入自家後院,等陛下準備好了,差不過也有三年的時間了。」

郭威低頭沉吟道︰「三年嘛,朕可以等。葉*子悠*悠」

「陛下招待臣品蟹,臣無有為報,特獻一圖,請陛下一觀」韓奕道,他示意太監們將自己帶來的圖鋪在地上。

正是韓奕親手所繪江南君臣圖。郭威站起身來,指著圖中一位雍容華貴身著龍袍的中年男子肖像道︰

「他便是李璟?朕看他稀松平常,不過是個鄉下財主。」

韓奕暗笑郭威門縫里看人,笑道︰

「陛下,他只是個養蟹的」

「對,這只是個養蟹的,那身邊的一群尖耳猴腮的人物又是誰?」郭威大笑。

「一群偷蟹的」韓奕又答道,「而他們的主人正是養蟹的那位。」

郭威愣了愣神,听了韓奕的話,他仔細打量著宋齊丘、馮延已、馮延魯、魏岑、查文徽、陳覺等人,見韓奕筆下的眾位江南重臣,無一不是權奸幸臣的模樣。

「好、好」郭威大喜,命人將江南君臣圖小心收好,親手拉著韓奕坐下,接連飲了三大盞酒。

「子仲受委屈了」郭威有感而發,「你這次奉命出使江南,差點回不來,朕每當想起此事,都覺後悔無比。你能安然回來,朕也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韓奕不知郭威是指自己被罷官,還是指出使江南險些有去無回之事,或許是兼而有之吧。郭威今天能當面說出這番話,也算是向韓奕道歉,縱是郭威是個明主,也不能放下皇帝的臉面明確地向自己的臣子認錯。

「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韓奕當即表著忠心。

「眼下倒有一事,須子仲為朕分憂。」郭威放下杯盞。

「請陛下訓示」韓奕忙道。

「陝西最近不太平,朕心煩惱。朝中大臣們均以為陝西諸事,應以安撫為根本,故朕欲派陝州節度使折從阮前往招撫。」

「臣昨日回來時,略有耳聞。」

「對慶州之亂,你有何看法?」

「慶州事小,最關鍵的還要看陛下要如何對待番人。」韓奕字斟句酌,「倘若陛下只要慶州事平,只須調集數州兵馬即可平定。但臣以為,陛下更需要的是長治久安,在臣的眼里,黨項人與契丹人無異。」

郭威眼中閃過驚異之色,問道︰「李彝殷嗎?他族中可戰之兵至多也不過五千,只要他安分守己,朕自然不會為難他。」

「陛下,一粒種子會長成一株參天大樹,一個嬰兒變會長成七尺糾糾男兒。葉*子悠*悠明日之黨項,難道不會成為今日之契丹嗎?」韓奕反駁道。

「子仲太高看黨項人了吧?」郭威驚道。

「將隱患消滅在萌芽之態」韓奕斬釘截鐵地說道,「臣知道,自唐末以來,歷代朝廷力量不足,因而都對西北黨項人采取綏靖優撫之策,以致黨項人有如今之勢。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朝今日之大敵固然是盤踞在燕北的契丹,更不必說太原方面了,假使異日再有黨項強敵在橫山一帶虎視眈眈,那我朝便要兩面開戰,首尾難顧了」

「黨項人以種落為群,雖有部分定居,但仍是番人習性,驍勇好戰,一旦見勢不妙,便會逃至沙漬戈壁之中。朝廷官軍若想將李氏一族一網打盡,怕是不易。朕擔心一招不慎,步步皆輸,逼黨項人公開造反了。」郭威思索道。

郭威縱是武人出身,但魄力仍有不足,或許是因為年紀已大的原因,趨于保守,而朝中大臣們,也大多飽經喪亂之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韓奕這時又轉而說道︰

「那臣與陛下說說靈州吧。」

「對,靈州也出件事情,朕也頗敢為難。」

「臣斗膽揣測,陛下對馮氏的惡行並不太在乎,而在乎的是藩鎮們與朝廷是否一心是否歸附王化吧?」

「靈州馮繼業弒兄,自為留後,這事如今舉朝皆知,朕舉棋難斷啊。朕若是下旨問罪,馮氏怕會狗急跳牆,靈州地處河西偏遠,朕實在是鞭長莫及啊,但若是對他這惡事不問,默認了他的表章,依慣例封他做朔方節度使,則會讓全天下的藩鎮小看了朕。朕實在厭不下這口惡氣。」郭威怒道,「馮繼業、李彝殷,還有延州高允權,都給朕添亂,子仲有何高見替朕出了這口惡氣?」

「無它,臣願替陛下將他們一網打盡」韓奕請命道。

郭威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禁斥道︰「你幾時學會了夸口?」

「以三年為期,臣願下軍令狀」韓奕無所畏懼,直視著郭威,「陛下若不滿意,臣再以項上人頭擔保!」

韓奕的誓言,讓郭威既喜又驚,更多的卻是懷疑︰

「朕本想命你協助折從阮平定慶州之亂,再震服夏州與延州,並無挑起大戰之念。朕卻未想到你的胃口卻是如此之大」郭威道。

「陛下,在旁人的眼中河西不過是化外之地,身處群番之中,靈州每年光耗費的招撫群番錢財,就花費六千萬,所以朝臣們大多認為靈州是個大包袱,或者說是個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也就是每年可以通過與番人互市得到三五百匹良馬。可在臣的眼里,靈州卻是一塊寶地」韓奕解釋道。

「何以見得?」郭威問道,「朕記得去年涼州留後折逋嘉施上表請帥于朝廷,朝廷張榜納賢,舉朝內外,數月竟無一人自薦,天底下竟有人不願做節度使的,皆因世人畏懼西北的苦寒與番人的難制。到最後,還是王秀峰舉薦了申師厚,這才成行。」

「那臣便說說涼州吧」

「怎麼又說起涼州了,你這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

「這是陛下先說起涼州的」

「好吧,難道涼州在韓子仲的眼里也是一塊寶地?你去做河西節度使吧」

「陛下可知道今年汴梁玉器的價錢,只及往年的三成嗎?」

「怎麼又說到汴梁了?朕哪知道玉器價錢」

郭威要有暴走的跡象。

「好吧,臣就從汴梁玉器賣價說起,馮太師今年年初時曾向陛下進獻了兩塊玉制的寶印吧?」

「傳國玉璽已經不知所終,據說當年晉主引遼兵入洛時,傳國玉璽隨末帝從珂葬身火海了。馮太師歷經數朝,無數次見過傳國玉璽,他就替朕仿造了兩方。」

「陛下這兩方印璽,所用玉材其實是從西域回鶻商人手中購得的。如若在平時,自然價錢不菲,自晉、漢以來,回鶻人每至京師,朝廷都禁止胡商與百姓私下買賣交易,其所有寶貨皆由官家購入,民間百姓若敢購買定當問罪。」

「嗯,朕曾下旨,凡胡商來我朝,任其私下交易,官府不得禁詰。朕還是個軍頭時曾听說,這些胡商打著進貢的名義入覲,那甘州回鶻人還自稱是我中國外甥,朝廷為了體面,動輒回賜數萬,遠超其所獻寶貨。朕為皇帝,窮的很,就不需要這些體面。」

「陛下英明所以,京師玉器因可以自由買賣,價錢跌去了七八成,而馮太師因而可以用較低的花費為陛下購得兩塊最上等的玉材。」

「這跟今天說的軍國大事有關系嗎?」

「當然有。玉器因供小于求,因而價高而難求,反之若供大于求,則價低而易得。由此可見,正常商業往來才是平衡物價的必要條件,西域的的玉石、寶馬、波斯錦、青岡砂等等皆是我中原所需,而我中原地大物博,更有許多令胡商艷羨的物產,一匹綢緞在西域番國可換得寶馬百匹。臣觀江南風物,商業尤盛,正所謂無農不穩無工不強無商不富,假使我朝能令河西商道通暢,則每年光是關稅便是很大一筆進項。」

郭威沉思,頗為意動。

「朝廷若要保證商道通暢,則必須將靈、涼牢牢控制住,回鶻商人又抱怨黨項人常常截斷商道,從中收取重賂。臣又听說河西沙、瓜二州之主姓曹,乃我中原漢裔,前幾朝曾屢有遣使來貢。所以臣以為,我朝須有大氣魄,掌握靈、涼,剿滅黨項,溝通西域,再現盛唐雄風」

「嗯,這听起來很不錯。你再說說靈州吧?靈州是個怎樣的寶地?」

「靈州背靠賀蘭一山,其山勢幾乎與黃河並行向東北延伸,可以阻擋山北風沙,臣又听說其山東北有座險要的關隘,加上黃河天險,可以說易守難攻。賀蘭山下,地勢平坦,沃野千里,又有黃河灌溉便利,可耕可牧。朝廷若是直接掌握靈州,悉心經營,三年必有小成,待五年之後,靈州必成塞外江南。若論軍事,則進可攻,退可守」

「若是成功,靈州一道既可自籌糧草養兵,不費朝廷一兵一錢,當地還可向朝廷輸送富貴的軍馬。朝廷牢牢地掌握了靈州,夏州李彝殷後背就在朝廷箭矢指向所在,他安敢有所異動?另外朝廷一旦與遼人重新開戰,靈州自然可以另出奇兵,讓遼人不得不分兵對峙。一舉而數得,何樂而不為?」

韓奕見郭威更為意動,繼續說道︰

「在臣看來,靈州、夏州與慶州,亦或是涼州、瓜州,其實都歸結于一事,那就是解決黨項的問題,回鶻人不足為慮。臣以為,朝廷以招撫慶州野雞族為機,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尋機先剿滅靈州馮氏,然後再圖夏州,關鍵還是在于靈州。」

「官軍能過橫山嗎?」郭威質疑道,「你要領兵去攻打靈州,須經黨項人地界。秀峰曾說過,假使官軍逼近橫山,李彝殷必反,朕深以為然,所以折從阮不能帶太多的兵馬,你的義勇軍更不可帶去。」

「王相公之論,臣並無異議。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臣斗膽揣測,陛下最低要求便是讓慶州之亂迅速平定,穩定鹽務,並且要讓高允權與李殷彝二人都安份一些,所以陛下要臣隨折令公慶州一行,既要讓李、高等不敢輕舉妄動,又不能太令他們過于擔心?」

「正是如此」郭威點頭道。

「如果這是陽謀的話,為何不在陽謀之下,加上一點陰謀呢?臣雖無大才,至少敢保證能完成陛下最低要求,臣只問陛下心動與否?」

郭威早已經被韓奕說動,他興奮地親手替韓奕斟了滿滿一盞酒︰

「子仲果然有大手筆大謀略能見人所不能見,更能慮人所不能慮」

「陛下同意了?」韓奕喜道。

「你胃口太大,恐怕吞不下這麼多」郭威收起笑臉。

「臣雖年輕,但已經不再輕狂。」韓奕肅然說道,「古人不破樓蘭誓不還,樓蘭太遠,臣願為陛下踏破那巍巍賀蘭山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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