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復回來就看見女兒跟行尸走肉沒兩樣,好不心疼,他問了方伯,得知那天明明是徐靖磊與女兒一塊離開官府,但最後卻只有女兒一個人回來。
徐靖磊的下落沒有人知道。
他女兒失魂落魄的,茶不思飯不想,最後病了,躺在床上,他請孫大夫來看病,沒想到孫大夫竟恭喜他即將抱孫了。
他不知听見這消息究竟該歡喜還是氣憤,本以為徐靖磊是女兒值得托付的良人,沒想到他竟然不告而別,簡直欺人太甚,可他又不能在女兒面前提起。
「我……有孩子了?」這個消息總算令金縷稍微回神。
「丫頭,雖然我不清楚究竟怎麼回事,但為了孩子,你得堅強一點,不然恐怕會失去孩子。」孫大夫離去前囑咐她務必要多休息。
她有身孕了?!
是她與靖磊的孩子。金縷不禁雙手輕按著肚子,淚濕滿襟。
雖然從听見算命師的話,她每日都做好失去靖磊的準備,然而當事情真的發生了,那股強烈的心痛卻是任何準備都無法抵擋得了,似海水洶涌而來,完全將她淹沒,僅剩下苟延殘喘的能力。
可如今得知自己懷有身孕,她的心里燃起一絲活下去的希望——若是注定會失去靖磊,那麼她非要保住他們的孩子不可!
看著孩子,她還能想著他。
金縷噙著淚水告訴自己要堅強,就算往後只剩下她,也不能輕易認輸,她可是金縷呢!
「靖磊,我知道你一定回到故鄉了,你在那里要過得好好的,千萬別讓我擔心,我也不會讓你擔心,孩子我會照顧好,我金縷今生今世都是你徐靖磊的妻子,你不用掛念我們,一定要好好活著,就當是為了我們……」
為了我……靖磊,你務必要好好活著,求你了……
我也一定會堅強地活著……好嗎?
金縷的哭聲不止,讓聞者莫不心碎。
她告訴自己哭吧,用力地哭吧,將所有對靖磊的思念、感情全化為淚水,盡情地哭泣,然後她才能收拾起悲傷,一個人面對不可預期的將來。
她必須堅強,因為她知道靖磊不可能回來了。
那一次確確實實是個奇跡,一個她再奢求也奢求不到的奇跡。
如今,她只能祈求遠在另一個時空的他能夠平安,如此她便心滿意足了。
這是怎麼回事?!
他怎麼會……徐蜻磊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竟身在醫院里。
怎麼會這樣?
他明明記得上一刻還牽著金縷的手,鐵兒喊她,她一轉身,兩人的手松開,下一瞬他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結果睜開眼楮,卻發現自己回到現代。
他拔掉手臂上的針頭,起身下床想離開病房,這時房門被人推開,走進來的是一位看似熟悉卻又陌生的女子。
「靖磊,你終于醒了。」女子顯然很高興看見他平安無事。
「你是……」他對她的印象很是模糊。
女子尷尬了幾秒鐘才回道︰「你忘了嗎?我是你的未婚妻談芷晴。」
徐靖磊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是了,談芷晴是他的未婚妻,不過如今他已是有婦之夫。
「我怎麼會在這里?」他人明明應該在宋朝,應該在金縷身旁,他們應該相守一輩子才是,他怎會一眨眼又回到現代?
談芷晴發現他的情緒激動,想去找護士又怕他離開病房,只好先安撫他,「你先坐下,我再慢慢告訴你究竟發生什麼事,好不好?」
徐靖磊點了頭,坐回床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十八號那天早上王伯載你去上班,車子在途中拋錨,王伯說你穿過一條巷子要去公司開會,結果沒有人看見你從那條巷子走出來。你的失蹤讓我們都快嚇死了,以為你被綁架,差點就要報警,後來王伯又去那條巷子找你,還真讓他找到你,只是……」談芷晴沒有往下說,只是瞥了眼他變長的頭發。他失蹤的三天前他們才見過面,那時他的頭發很短,沒想到得知他失蹤的消息趕過來,卻發現他的頭發竟長到了肩膀,她怎麼也想不通。
「只是什麼?」徐靖磊催促道。
「只是你身上穿著古代的衣服,頭發還長到了肩膀……靖磊,那四個鐘頭里,你去了哪里?」
徐靖磊听完她的說明,心頭十分沉重。
「今天是幾號?」
「今天是二十一號。王伯在十八號下午三點左右找到你,你睡了整整三天。」
他在宋朝待了差不多兩個月,回到現代不過是四個鐘頭的事情,也就是說這里三天的時間,對那里來說已經三年了。
他已經離開宋朝三年了?!
可惡!徐靖磊重重敲了一下床。
他就這樣無聲無息消失,小縷必定會很擔心。
談芷晴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她不曾看過徐靖磊有類似這樣粗魯率性的舉動,至少在她面前不曾有過,她始終認為他文質彬彬,是不懂憤怒為何物的好男人,所以他這舉動才會引起她的詫異,更想探究那四個鐘頭里,他究竟去了哪里。
王伯說找到徐靖磊的時候,他一身古裝打扮,該不會像妹妹最近看的小說一樣,穿越到古代去了吧?
這怎麼可能!談芷晴在心底暗笑自己的異想天開,穿越時空怎可能真的發生在現實生活中,都是最近太晚睡才會胡思亂想。
「靖磊、靖磊……你沒事吧?」他拳頭握得好緊,那四個鐘頭里究竟出了什麼事?
「芷晴,我現在就要出院。」
「可是醫生還要幫你做全身檢查,你還不能走。」
「我不是詢問你的意思,我是非走不可,車子借我。」徐靖磊伸手向她要車鑰「嗄?」從沒听過他對她用這種口氣說話,他一向溫和有禮,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前後幾天差別這麼大?「靖磊,你還記得十八號有個重要的會議要開嗎?他們為了你延遲至今,這是對雙方公司都有利的合作,你應該記得吧?」雖然現在的徐靖磊很性格,不過她仍是習慣過去那個溫柔的他。
徐靖磊擰了眉心,顯然對這話題沒有興致,「不是還有靖朗嗎?相信他十分樂意取代我的位置。」
談芷晴抿了抿唇,不知該不該說。
徐靖磊也沒時間看她發呆,逕自走進浴室換衣服。他注視鏡子,他的頭發長了,一點也沒有過去斯文的樣貌,顯得有幾分頹廢,但這張臉卻是小縷喜歡的樣子,他看著鏡中的自己,仿佛也能看見小縷那張可愛的俏臉。
他的小縷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他一定要回到她身邊。
既然會有偶然發生的蟲洞,那麼就會有第二次的偶然,他發誓,這次能回去,他死都不會再靠近那條巷子了——他非回去不可!
徐靖磊換好衣服出來,雖然是談芷晴習慣的西裝打扮,不過卻和以前判若兩人,他失蹤的那四個鐘頭,令他有了徹底改變,甚至連個性也變了,就像月兌胎換骨那樣,令她驚奇不已。
「你失蹤後,靖朗十分擔心你,也是他第一個說要報警,雖然我听說你們兄弟感情並不融洽,可我覺得靖朗應該不是偎裝緊張,因為他最不屑的就是說謊了。」比起眼前這個未婚夫,她還比較了解徐靖朗。
「車鑰匙拿來。」徐靖磊壓根不理會她。
「雖然你已經清醒了,可是難保你沒有腦震蕩,萬一開我的車出了事,靖朗一定會要我負責。」
徐靖磊瞪了她一眼,「拿來。」
兩人正為了車子的事爭執,房門被推開,進來的人是徐靖朗。
徐靖朗比徐靖磊要高一點,看上去很野性霸道,頗有王者霸氣。
「大哥?!」他微擰眉,顯然不喜歡看見眼前的情況。
「靖朗,你來得正好!」太好了,救星趕到,她不必負責任了。「你大哥堅持要出院,你快來勸勸他。」
徐靖朗注視兄長,冷聲問︰「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
「沒有,他一醒來就想出去。」談芷晴連忙說。徐靖磊很重要,即使她是他的未婚妻也不敢對他的安危負責。不過因為他的失蹤,兩人的婚期已過,會再更改婚禮時間,她又多了幾天自由,真好。
「大哥,你要等醫生允許了才能出院。」徐靖朗強勢地說。
「什麼時候你也管到我頭上來?」
「如果不是你無緣無故失蹤四個鐘頭,相信也沒人敢管你,爸將你交給我看管,我就得負責你的一切。」
「我的事用不著任何人負責,他之所以要你來看管我,是為了公司的合作案子,你從頭至尾都有參與,交給你負責也一樣,根本不需要我。」他太清楚父親在乎的是什麼,他的「家人」又在乎什麼。
「意思是你要不負責任了?」
「意思是我有更重要的事得做,而你們所在乎的事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我也不在乎是誰拿走,如此夠簡單明了嗎?」徐靖磊往前一站,縱然矮了一些,他的氣勢也不會輸人,「讓開!」
一旁的談芷晴看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靖磊,你別這樣,這幾天晚上都是靖朗照顧你。」
徐靖磊聞言,神情一變,剛才听她說徐靖朗對于自己失蹤十分著急,他本還想那多半是做做樣子罷了,如今听見他晚上都在照顧自己,心防不免有絲松動,他們兄弟不親,導火線其實是父親。
他不會怪罪繼母,畢竟一個為愛拋棄一切的女人亦是可悲,但父親能選擇不要傷害兩個女人,所以他才是罪魁禍首,因為父親,他不曾親近其他手足。不過此刻他無心去管這些事,最要緊的就是想辦法回宋朝,小縷還在等他。
「芷晴,你到底要不要借我車子?」
談芷晴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徐靖朗,一臉哀怨地說,,「我不龍借你,可是我可以開車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她相信此時此刻的徐靖磊,誰都惹不起。
兩人一前一後正要離開病房,徐靖磊突然轉過頭。
「靖朗,我已找到這輩子最想要的東西了,我希望你也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而不是汲汲營營了一輩子卻發現手上空無一物,那是很悲哀的事。」語畢,他帶上門離開。
談芷晴不懂為什麼徐靖磊要她開車載他到他失蹤的那條巷子,尤其他一下車就在巷子里來回不停地走著,她看得一頭霧水,只好下車詢問,畢竟他們還是未婚夫妻,她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
「靖磊,你到底來這里做什麼?」
徐靖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逕自在巷子里走過去又走回來,看得談芷晴眼楮都快花了,可是他又不理她,她只好悶悶地靠在牆邊當個安靜的路人。
為什麼?
為什麼他一直走都走不回去?莫非有什麼訣竅還是技巧?
他那時候是怎麼走的?
記得因為要趕開會,他快步匆匆,沒有半點疑惑……于是,徐靖磊照著上一次的方式又走了一遍,結果仍然在原地,巷子前後的景致並沒有任何改變,他不死心又繼續走,好像要把鞋子磨破不可。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離開了,小縷一定會很擔心他,宋朝那里已經過了三年,他不能讓她等太久,非回去不可!
小縷在等他。
即使未曾問出口,他也相信她定會排除眾議非等到他不可,所以他一定要回去,一定要——
他們約好要相守一生,他不可以辜負她。
小縷……小縷……請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會想辦法回到你身旁……千萬別放棄我……
談芷晴看著他急躁又不肯死心地來回走著,她還抽空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零食飲料,既然無法離開,只好當作看場免費的個人電影秀。
到底徐靖磊出了什麼事,怎麼會讓他有如此大的轉變?這是她最想弄清楚的疑點。
從下午走到黃昏,徐靖磊終于腿酸地靠在牆邊蹲了下來,一點也不在乎是否會弄髒身上的昂貴西裝,他整個人就像靈魂被抽干似的,無力且無神地靠在牆邊,看得談芷晴有些同情,雖然她始終不了解這個未婚夫,不過他此刻的痛楚好似能穿透她的心感染到她。
他確實是為了某件無法完成的事而失魂落魄。
「靖磊,喝點水吧,你一直沒吃柬西地走著,至少也要喝點水。」
徐靖磊接過礦泉水,扭開瓶蓋,一口氣就喝了半瓶。
「到底怎麼回事,告訴我,我會想辦法幫你,要不然你一直在這里走也徒勞無功。」她試著弄清楚他在想什麼。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眼神滿是失落,談芷晴覺得腿酸了學他坐下,無視眼前走過的行人,倘若他們穿得落魄一點,說不定看在別人眼里他們就像是乞丐。
不知過了多久,徐靖磊總算開口︰「你知道蟲洞嗎?」
談芷晴頓了一下,然後點頭,「網路上有這些討論,我妹妹曾經看過,好像是兩地之間最短距離之類的,如果速度夠快就能穿越過去或者未來。」她不明白他怎會突然提起這事。
「那四個鐘頭里……我穿過蟲洞回到了古代。」他不疾不徐地說,談芷晴卻是驚嚇不已。
這種事從妹妹或其他人嘴巴說出來必定沒有人會相信,甚至還一笑置之,可是如果是從精明務實、篤信科學實證的徐靖磊嘴里說出來,那震撼的程度就可比核子彈了——他竟然穿越到古代引不僅匪夷所思,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談芷晴呆呆地看著他,希望他下一秒能笑著說剛剛只是在開玩笑。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原本也不信,可是它真的發生了,我確確實實回到了古代。」
談芷晴回過神,以非常認真的口吻問︰「真的?」
他淡淡一笑,「我何必騙你。」他起先也不信,到了最後卻不得不信。
「你會不會是傷到腦袋,所以才產生幻覺?蟲洞到現在還只是理論,沒有人真的能穿越蟲洞回到古代。」真是不可思議,她還是無法相信。
「不然你能解釋為什麼短短四個鐘頭我的頭發已經長到肩膀,又穿著一身古代衣服,是怎麼回事嗎?」
談芷晴搖搖頭,她如果能解釋還用得著問他嗎?不、不會吧?難道他真的穿越蟲洞回到過去引一直以為只是電視或者小說里的情節,居然發生在真人身上……她也好想穿越一次看看喔。
「回到古代的感覺如何?」她好興奮。
「平心而論很糟,我在這里是人人羨慕的總裁,到了那里,卻什麼都不是,點用處也沒有。」徐靖磊露出自嘲的苦笑。
他這個總裁留在現代比較有用處,然而他卻懷念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宋朝,即便什麼都沒有卻有他最愛的女子。
因為有她在.其他的一切都顯得不重要了。
他所愛的人在那里,他的心也在那里,可是……他卻回不去了。
再也、再也……
徐靖磊頹喪地閉上雙眼,伸手耙著頭發,整個人顯得疲憊又痛苦。
談芷晴見狀,突然之間頓悟了。如徐靖磊這樣的人當然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然而他卻寧願回去那個什麼都沒有又難以掌握的古代,肯定那里有對他很重要的東西,或者是……人。
有個人在等他。
「那里是不是有人在等你?」她小心地問。
「我的妻子在等我。」
哇!明明她才是他的未婚妻,沒想到他回到古代卻另娶他人,真是太、太……罷了,反正他們本來就沒有感情,他能找到喜歡的人是件好事,她該祝福他。
「所以你一直在這里走來走去,就是為了想再穿越蟲洞回去,是嗎?」他點點頭。
縱然故事內容十分感人肺腑,但她向來是站在理性的角度看待所有事,畢竟做人還是理智一點比較好。
「靖磊,你有沒有想過這里才是你該待的地方,畢竟你生在現代,回去古代只是億萬分之一的一次偶然而已,這種偶然可過不可求,你根本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听我的勸,忘記那里的一切吧,那里終究不屬于你,你是屬于這里,這里才是你的家。」
「除了靖朗之外有誰來看過我?」徐靖磊忽然問道。
「……伯父。」
「幾次?」
「……一次。」
徐靖磊神色未變,顯然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答案。
「有我愛的人才是我的家,我愛她,對我來說她已經是我不可或缺的家人了,我不能失去她……」他雙手掩住臉,聲音透出濃濃的苦澀,以及有可能失去一切的心碎。
談芷晴嘆了口氣,她真的很想幫忙,不過穿越時空這種事,她也不知怎麼幫。
妹妹說小說里的主角都是離奇穿越,根本用不著特別想辦法,假使徐靖磊也是某本故事里的男主角的話,或許就會有機會也說不定了,可惜他們活在現實世界里,不是故事中的角色。
「靖磊,放棄吧,這樣對你比較好,你一直想著她會走不出來的。」她拍拍他的肩安慰,原來這世上真是無奇不有,什麼都可能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我不可能放棄。你先走吧,我還想待在適里。」他從來就不會輕易放棄,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回到宋朝。
「唉。」談芷晴不由得嘆口氣,「盡管再次有蟲洞,但你能確定能回到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時空嗎?假使你回去了,是在七十幾年後,她已經老了甚至死了,你回去做什麼?不是更傷感?靖磊,我認識的你從來就不會那麼感性,你一直都很理智,談的都是現實層面,那樣才是真正的你,醒醒吧,偶然的奇跡不可能發生第二次。」
他苦笑,「我喜歡現在的我,至少比較像個人。」
談芷晴贊同地點頭,現在的徐靖磊的確不像過去的他,感覺像是活起來而不是死氣沉沉,完美得像個沒血沒淚的機器人。
「如果你這一生再也踫不到奇跡該怎麼辦?打算坐在這里一輩子嗎?」她問了最現實又最無法忽略的問題。
一輩子……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可以說從他回到現代後腦袋就一直呈現空洞的狀態,他只一心想回去,除此之外,想不了其他的事情,萬一真如談芷晴所說他再也回不去了,那麼他該怎麼辦?
他毫無頭緒,因為一閉上眼,就會看見金縷的笑容,他好想再看她一眼、好想再親吻她,想將自己對她的情意全部付諸語言告訴她,讓她知道他有多麼愛她,他相信她會笑,笑得很幸福,笑得教他心都融化了。
徐靖磊緩緩閉上眼楮,嘆了一口氣。
談芷晴本來還想開口,卻在看見他眼角旁的淚水時噤聲,她知道他一定听進去她說的話,才會感到悲傷,這時候她不該再多說什麼了,于是悄悄離開,將這里留給他獨處,讓他好好想一想。
徐靖磊無力地靠在牆邊,腦海里滿滿都是金縷的影子,有她生氣的模樣、她歡笑的喜悅,更有她凝視他的深情,倘若他會畫畫,就能照著腦海中的影像將她一筆一畫描繪出來。
一想到再也見不到金縷,胸口突然涌上一股氣,他感到不適,難以呼吸,整個人頓時昏過去,等他清醒時,人在醫院里。
不是在宋朝……對此,他感到無比失望。
這回在旁邊守著他的是徐靖朗。
徐靖朗看見他醒了,總算松了口氣。
徐靖磊捕捉到他那瞬間的神情變化,冷冷地問︰「我死了,對你不是很好嗎?」爺爺將公司交給他,父親很不高興,或者說所有人都不高興。
他的存在,對他們來說一直都是眼中釘。
「我從來沒這樣想。」
「那你是怎麼想?」他們兄弟從來沒有像現在離得這麼近過,一直以來他們中間總是隔著父親以及他的母親。
「對我來說,你永遠是我大哥。」徐靖朗淡淡地說,臉上看不出半點表情變化。
雖然他們是兄弟,但有太多因素導致他們不能親近,徐靖磊也明白不完全是別人的錯,他自己也必須負一部分責任,因為他拒絕他們靠近。
「靖朗,謝謝你。」
徐靖朗愣了一下,才說︰「你真的變了,真的像芷晴說的那樣,你曾經回到古代,所以才變成這樣嗎?」
「可以這麼說。」他淡淡一笑。
「不管如何,我還是希望你回來。」
「我卻想回到她身邊,因為那里有人在等我。」
「那這里呢?你可以完全不顧,什麼都放棄嗎?」徐靖朗不禁提高聲音,不敢置信大哥真的能放棄這里的一切毫無牽掛。
「如果能回去,我願意放棄。」
「為什麼?」
「唯有在她身邊,我才覺得幸福,等你有一天愛上了就會明白我說的話。」
徐靖朗別過臉,「真的太自私了。」
「或許是吧……可是我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
一想到這個結果幾乎是百分之百,痛楚仿佛像一只手狠狠揪住心髒,痛得他幾乎快要無法呼吸。
徐靖朗嘆了口氣,「我去外面抽根煙。」說完便離開病房。
徐靖磊躺在床上望著外頭的月亮,心中無限惆悵。倘若自私能讓他回去,他情願在這里留下自私的惡名,只因他的心早就不在這里了。
「小縷……」
他緩緩閉上眼,突然間,有個聲音由遠而近緩緩響起——
靖磊、靖磊……
是小縷的聲音,她在叫他。
不會錯,他真的听見她的聲音。
徐靖磊再次逃離醫院,攔下一輛計程車趕往那條巷子。
或許是打了鎮定劑的關系,他整個人顯得有些昏沉,扶著牆慢慢走到巷子里,來回走,不斷地走,他只希望奇跡能夠再次降臨,這次他定會好好把握。
可是無論他走了多少次,他渴望的、期待的奇跡始終沒有出現,他仍在二0一二年的現代,巷子外看不到一絲古色古香的景致。
最後,他走得果了,倚著牆緩緩坐下,嘴里喃喃自語︰「小縷、小縷……對不起,我可能沒辦法回到你身邊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倘若有來世,我會等你,一直一直等你——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我……再也回不去了……」他哭著說出這些話,眼淚似是無法停止,心頭撞擊的痛楚也一下一下地敲著,令他痛不欲生。
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捉弄他?
既然捉弄了一次,為何還要再來第二次?
為什麼?
倘若世上真有神明,能不能听見他的祈求回應他一次,他一生就只有這麼一個祈求——他真的好想回到她身邊。
他只想回到她身邊,就算要犧牲一切也不在乎,即使她垂垂老矣,他也想陪她過完余生。他答應過她了,此生絕對不離不棄,他答應過了,他想兌現這個諾言。
無論是誰都好,請完成他這個小小的心願,好不好?
誰來幫幫他?拜托……
他甚至沒有勇氣要她忘記自己,因為愛得太深,他寧願自私也想綁住她一輩子……
「小縷……對不起……」他只能跪著哭喊,向著不知在何方的她道歉。
「大哥!大哥!」
前頭突然傳來徐靖朗的聲音,原本清晰的聲音不知為何逐漸模糊,好像離他愈來愈遠、愈來愈遠,直到再也听不見,而他眼前一片黑……
午後下了一場雨,讓炎熱的天氣頓時有些涼意。
金縷照例每天都會到這條當初徐靖磊消失的巷子,她習慣由東走到西,一面走一面數著腳下的步伐,總共四十八步,不論刮風下雨,她都會來回走上一趟。
似是期待,似是祈求,又似是一種支撐她繼續等下去的一種儀式。
快四年了,這漫長的日子在她眼中始終如同最初失去他的那一瞬,可是面對其他人的時候,她始終保持微笑。
這段期間,秋筵自京城返回伏陽縣,他前往京城除了考取功名就是要見芝蘭一面,芝蘭告訴他所有的真相以及那封信,他才知道真正愛他的是金縷。他自知對不起金縷,于是發憤圖強終于考上功名,他本欲娶金縷,一點也不在意她有孩子,但是她卻婉拒了,因為她心底只能客下一個人。
一個永遠能成為她依靠的男人,那個人是她的夫婿——徐靖磊。
除了他以外,她再也無法愛任何人了……
「……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到巷子盡頭了,她轉過身再數一次。
沒有人知道金縷為什麼要在這條巷子里這樣做,全都在猜測是不是失去徐靖磊之後瘋了,但她也只有做這麼一件奇怪的事,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習以為常,沒看到她才覺得奇怪。
金縷嘴里念著數字,心里便念一次徐靖磊的名字,她不知道這麼做是否真能實現心願,只是覺得這麼做會讓她心安。
一旦心安,夜里也比較好睡,不容易被惡夢驚醒。
因為她總是夢見靖磊過得不好,她真的很希望他幸福。
「四十、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她看見站在前頭的是婉玉以及她的兩個孩子,她朝他們揮揮手。
兩個小家伙顯得很開心,婉玉卻是一臉驚詫的表情。
緊接著,身後忽然有一股強悍的力道緊緊抱住她。
即使過了那麼久,她始終記得他的感覺,因為他是她深愛的夫婿。
她抓著他的手臂,淚水已經先滑落。
「小縷……」
先前徐靖磊听見弟弟的聲音時,原本應該愈來愈近的聲音卻突然飄忽遠離,他拾起頭來,卻什麼都看不見了,眼前只是一片黑。他知道事有蹊蹺,趕緊模黑往前走了一段路,當他再看見陽光時,金縷就在他面前,就在他觸手可及之處。
他從來不知道失而復得竟是如此教人驚喜,又令人想要好好痛哭一場,他的呼吸因為不敢相信而急促起來,一手按住胸口,那一上一下的起伏成為最好的證明——他終于回來了。
她就在他面前。
他們之間的距離總算又拉近。
好久沒有人再喊她這個名,以前覺得怪,直到沒人喊了才特別思念。
「小縷,對不起……」
她的背緊緊貼著對方的胸膛,隨著他的呼吸而起伏著。
「我回來了。」
「不是夢吧?」金縷緩緩閉上眼,很怕睜開眼楮只是夢一場。
「不是夢,我真的回來了。」
「靖磊、靖磊……」
她聲聲喚著他的名,每一日都不曾停止,就連夢里也想著他,終于、終于她的夫婿回來了。
終于……等到了。
「小縷,我不會再離開你了,相信我。」有生之年,他絕對不會再踏進這條巷。
金縷轉過身來,淚眼汪汪看著他。
「我相信你。對了!」她又回頭喊︰
「光風、霽月,快過來,見見你們的爹。」
「我的……孩子?!」他這一趟回去可真久,居然錯過孩子的出生。
「光風,霽月,還記得娘告訴過你們見到爹要如何嗎?」
兩個小家伙害羞地互看一眼,其中一個扯了扯徐靖磊的衣袖,示意他蹲下。徐靖磊緩緩蹲下,他們便一左一右在他臉上親了一記。
看著他們粉女敕的模樣十分歡喜,徐靖磊伸手抱了抱他們,內心萬分激動。
「小縷,對不起,我沒能好好照顧你。」他感到相當愧疚。
「我身旁有一堆人陪著我,不要緊的!」金縷朝他伸出手,笑咪咪地問︰「要回家了嗎?」
走了又走,走了又走,終于將她的夫婿盼回來了,再累都值得。
「嗯,我們回家。」徐靖磊拭去她的淚水,握住她的手,又摟了摟她。
沒錯,他的家就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