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臥房一片空蕩.
慕晉霖披著大衣站在門口,定定的站了許久,臉部線條逐漸變得僵硬,眼角處泛著冰雪的光芒。
「仲祺,那天我們去沈家後,听守衛說雲小姐就出門了,一直到現在,還沒回來,你不要擔心,她或許是回家了!」
陳孝之看出慕晉霖的異樣,低聲說。
慕晉霖的手情不自禁探進大衣的口袋內,捏著那塊冰涼的玉佩,他手指漸漸一緊刻。
「仲祺……」
慕晉霖回頭,薄唇抿出淺淺笑弧,他拍了拍陳孝之肩膀,啞著嗓子道,「我沒事,只是頭有些不舒服!」
「你高燒還沒完全退,回去休息一下吧!」陳孝之扶住他噱。
慕晉霖卻搖頭,目光幽深的望著前方督府的大門,「李沁還沒消息嗎?」
「沒有!」陳孝之有些傷感,內心無比擔憂李沁,失蹤這麼多天了,一直沒他消息,他根本不敢在慕晉霖面前提起這些事情,怕他著急上火。
頭還是很痛,喉間多說一句話都是火辣辣的痛,慕晉霖低頭,由著陳孝之扶住自己,「孝之,我這應該是舊疾復發吧?」
陳孝之眸光黯然,沒有說話,沉默算是肯定了慕晉霖的話。
清晰的梳妝台潔亮的鏡面出現了五個腫脹得如蘿卜頭一樣的手指,雲影神情淡漠的站在鏡子面前,定定的看著佣人將自己手指一個一個小心翼翼的包扎起來。
「雲小姐,還痛嗎?」
雲影搖頭,「先去吧,我休息一下!」
「是!」佣人恭敬的替雲影關上門。
胖姑媽進來,見雲影靠在床上發呆,她嘲諷的扯了扯唇角,陰陽怪氣的拖長著聲音挖苦她,「吃到苦頭了吧?我說了,不能靠近那個慕晉霖,可你偏不听!得罪林將軍,你沒好下場!」
雲影听到她冷嘲熱諷的話,懨懨的蹙起眉頭,拉過薄被,將自己蓋住。
胖姑媽見她依舊對自己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更是譏笑道,「本分一點吧,不然有你好受的!」
雲影目光一冷,抓起旁邊的茶杯就朝她砸過去,胖姑媽身體靈敏,一下就躲過,她冷哼幾聲,「砰……」的一下將雲影房間的門帶上,肥胖的手臂一擰,順勢反鎖住。
雲影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如蟬蝶的羽翼一般撲撲扇出一大抹陰影,她身體滑進被窩里,受傷的那只手緩緩垂在床榻下,橘色的燈光靜靜的灑在那白色的紗布上,雲影望著自己的手,那種鑽心的似乎還在心口抽搐,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躺在床上,輾轉反復了許久,卻還是沒有睡著。
這床,睡起來是如此冰冷。
原來,身邊沒有那熟悉的體溫在身側,這夜,竟然是這麼難熬。
雲影抽出披肩,裹了裹肩,赤腳朝窗台處走去,洋樓外的路燈昏暗,她撩起紗幔,不經意看了一眼,當目光落在樹蔭下那抹長長的黑影時,雲影的心頓時就像被堵得慌,她不敢扯開紗幔,只是隔著那起伏的紗幔縫隙,視線模糊的朝那望去。
樹蔭下的那抹黑影在緩緩走動,雲影清晰的看見不遠處停靠著的那倆熟悉的軍用吉普車,盡管光線模糊,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正在洋樓的雕花鐵門外徘徊的男人正是慕晉霖。
她貼著窗戶的玻璃,聲音哽咽,「仲祺……是你……」
慕晉霖似乎一直不肯離去,雲影看到陳孝之下來,手里提著他的大衣,隱隱約約的,她听到模糊的咳嗽聲,雲影再也忍不住,她踉蹌著朝門口奔去。
臥室的門被反鎖了,她氣急了,用腳開始踢著緊閉的門,大叫,「開門,听見沒有!」
門外不一會兒就想起胖姑媽尖細的聲音,「你好好在里面反省,林將軍說了,你要再見他一面,就打斷你兩條腿!」
胖姑媽毫不留情的訓斥著,還說了好多不堪入耳的話,雲影擰著門把手的五指逐漸收緊,身體確實無力的貼在冰冷的門上,眼楮閉起,滑下兩滴清冷的淚。
「仲祺……天色快亮了……我們該走了!」
陳孝之順著慕晉霖的目光望去,那洋樓二樓的窗戶處還隱隱透出暈黃的燈光,雲小姐應該也還沒休息吧,只是,她應該不知道,慕晉霖站在她的樓下,已經站了快一個晚上了。
突然,窗戶內的燈光突然熄滅,慕晉霖鷹隼黑眸內的那簇火光也緩緩被黑色所籠罩,他低頭,沉著嗓音咳嗽了幾聲,陳孝之心焦,攬著他的肩膀將他扶到了車內。
車子開動,在慕晉霖身後,有一雙飽含著熱淚的眸子,正目不轉楮的盯著他,一直目送著他漸漸消失不見。
慕晉霖一坐回到車里,神色緊繃得駭人,眸光也越來越犀利,這麼多年來,一直呆在他身邊的陳孝之都隱隱覺察出他與之前的他有些不同。
自從雲小姐一聲不響的離開了督軍府後,陳孝之沒有再見過慕晉霖笑過,他郁郁寡歡沉悶的樣子讓他不由得懷疑,懷疑他被帶走的那些天,都經歷過什麼……
綢緞鋪的地下室內,玉汐提著包袱急切的挪開地下室緊閉的門。
李沁坐在地上,還在沉睡中。
玉汐搖了搖他的肩膀,細聲叫他,「李大哥!」
李沁猛然醒了,他立即站起來,警惕的望了四周一眼後,這才沉聲問,「玉汐,出什麼事情了?」
玉汐沒想到他這麼緊張,其實,她只想叫醒他起來吃點東西而已。
見玉汐掩著嘴笑,李沁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李大哥,你別緊張,我只是給你帶了點新鮮的糕點來了,你過來,嘗嘗……」
玉汐邊說邊將包袱放下,是她特意趕早從城南買來的桂花糕,她用手指夾了一塊,直接送到了李沁嘴巴,李沁頓時有些臉色泛紅,他憨憨的笑了笑,低頭,自己用手接過來。
粗糲的指月復不小心擦到她柔軟細膩的手指,玉汐感覺道,快速將手縮了回來,兩人人一陣臉紅心跳,都不敢看對方一眼了。
李沁低頭,別過身去,咬了一口松軟甜糯的桂花糕,玉汐偷偷的抬眼看他,狹窄的地下室內,頓時有莫名的情愫緩緩流轉開來。李沁嚼了幾口,人變得冷靜下來,他忽然坐在椅子上,重重的嘆息了一聲.
「李大哥,你不愛吃這個?」玉汐緊張的問。
李沁搖頭,將手里沒吃完的桂花糕放下,他眼神憂慮,語氣無比愧疚,「我呆在這里已經十來天了,沒有一點督軍的消息,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出來,想想,我真是窩囊沒用!」
玉汐一听他說這話,心有些慌,她牽強扯出一絲笑容,安慰道,「李大哥,相信慕督軍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擔憂他,現在這個亂世,人人求自保,你呆在這兒,相信慕督軍也不會責怪你的!」
「玉汐,這麼多天,外面真的一點都沒有督軍的消息嗎?」李沁是倔性子,本著對慕晉霖的忠誠,他呆在這避難的地下室內,每一天都是無比煎熬,良心都在備受煎熬。
玉汐神色有些復雜,她扯出一絲微笑,試探的回答著他的話,「沒有,我派人去打探了,一點慕督軍的消息都沒有,倒是外面,到處貼著你的畫像還在通緝你!」
李沁听罷,猛地一拳砸在牆壁上。
玉汐暗自呼了一口氣,心里對眼前這個忠誠的男子更多了幾分愧疚之情。
李大哥,我並非有意囚你在此,只是,只是……
我太想每天看到你了。
這樣的話,玉汐說不出口,她是川州現任的省長夫人,是有名有地位的女人,她怎麼會隨便對一個男人說這樣的話。
只是,當那常年累月堆積的冷漠與孤獨襲來,她只想找一個真正疼惜她的男人,帶她離開,不管去哪里……
十天後。
雲影手指的隱隱作痛的傷口開始愈合,被人監視在這洋樓內,她只覺得特別煎熬。
雲菁半個月從女校回來一次,這天,冉寧生的車將她送到洋樓外,雲菁從車里心情雀躍的跳了下來,冉曼生緊緊跟在她身後。
「雲菁,明天的郊游可一定不要忘記帶我跟你說的那些東西哦?」冉曼生早就將雲菁當成自己好姐妹,每次回家,定要自己哥哥送雲菁回來,此時,雲菁卻是害羞的點頭。
「知道了,曼生,我都拿本子記著呢!」
冉寧生靠在車門,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盛開著白色茶花的窗台上,那里倚立著一抹消瘦的背影,如果他猜得正確的話,那一定是她吧!
那個冷艷而神秘的女子,有時,他會覺得,他離她很近,因為他如今密切的和她妹妹來往,從她口中知道很多關于她的事情,但她其實,又是離他那麼遠,遠得完全就是一個用手都無法觸模到的美夢。
「冉大哥,明天你會去嗎?」雲菁想著明天的曼生組織的郊游,忍不住期待的問冉寧生。
冉寧生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而他的目光,好像正望著姐姐的房間,雲菁覺得有些奇怪,她忍不住又叫了他一聲,「冉大哥?」
「噢,什麼事?」冉寧生訕訕收回目光,唇角浮出禮貌的笑意。
雲菁臉色有些泛紅,她細聲道,「明天的郊游,你會去嗎?」
「不一定,看吧!」冉寧生淡淡的說。
站在一旁的冉曼生則是不滿的嘟起唇角,她大大咧咧的用手勾住自己大哥的脖子,撒嬌道,「哥哥,明天你也一定要去哦,最好是把上次那個啟航哥哥一起叫去!」
「不害臊!」冉寧生哪里會不知道自己妹妹的想法,他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尖。
冉曼生格格的笑,雲菁站在雕花鐵門外,望著他們兄妹二人,眼眸里是濃烈的羨慕之情。
「那冉大哥,還是謝謝你又送我回家,再見!」雲菁禮貌的招了招手。
冉寧生點頭微笑,回頭鑽進車里,眼楮的余光還是忍不住朝洋樓的窗台掃了一眼,看到一張絕美的臉,隱隱約約,冉寧生正打轉著方向盤,他不經意看到,一顆心都差點跳了出來。
雲菁一直看著冉寧生的小奧斯丁遠去,這才轉身蹦著按下了雕花鐵門旁的門鈴。
出來開門的不是胖姑媽,而是一個神色肅穆的中年男人,男人樣子很嚇人,冷冰冰的拉開鐵門後,都沒理雲菁,掉頭就朝洋樓走去。
雲菁以為是姐姐的朋友,雖然驚訝,卻還是乖乖的沒有問。
穿過花園,越來越不對勁,花園里還站著兩個穿黑衣的男人,正蹲在花圃邊沿的岩石上抽煙,雲菁小手忍不住緊握,有些害怕。
那個開門的男人,進了洋樓內,居然坐在沙發上抽煙,那樣子,好像他就是這洋樓的主人一樣。
要知道,姐姐可一直是有潔癖的。
雲菁邊回頭看她邊蹬蹬的上樓去,經過雲影房間時,她居然看到門口掛著一把超級無敵大的鐵鎖,她心頓時一慌,忍不住叫了一聲,「姐姐,你在不在?」
早就在窗台上看到雲菁回來的雲影听到她叫自己,立即奔到門框處,用力的拉著門,「雲菁,我在這里,你幫我看看,是不是我房間的門鎖了?」
「是的,姐姐,家里有好幾個陌生男人,他們是誰呀?」雲菁靠過來,臉貼著門縫,細聲問。
雲影一下也無法跟她解釋,她站在門後面,神色焦躁。
雲菁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只知道有人鎖著自己姐姐,她就很生氣,望著樓下那抽煙的陌生男人,她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
「雲菁……」門縫里,又細細飄來雲影的聲音。
「姐姐……我在!」雲菁緊抱著書包,將耳朵貼在大鎖下。
「你听姐姐的話,幫姐姐把鑰匙拿來,好不好?」雲影細聲問。
「嗯嗯……可是姐姐……我不知道鑰匙在哪里?」
「你過來,手伸過來!」
雲影低呼出聲,她的手指擠進門縫里,硬是將一小包藥粉塞到雲菁手里,並細聲交代道,「听姐姐的話,將這包藥粉扔進家里的茶壺里,茶壺上滿滿一壺熱水,然後去閣樓,將家里的水閘封上,水閘你知道嗎?就是那次,你不小心掉進去的那次,就在那個地方……」
听雲影這樣一說,雲菁就明白了,她接過雲影從門縫里塞進來的那包藥粉,緊緊捏在手掌心里,然後用力的點頭。「姐姐,你放心吧,我這就去做!」.
雲影手指在門縫里動了動,雲菁不明白,她伸過手去,手指被雲影的手一下就捏住了,她捏得很用力,帶著某種肯定的情緒,「雲菁,你行的,不要怕,姐姐相信你!」
雲菁听著這一句話,鼻尖都有些發酸。
和姐姐相處這麼多年,她幾乎沒有听見姐姐說過肯定自己的話,如今這一次,她仿佛渾身都充滿了力量,當雲影松開她的手時,她咬緊牙關,起身沖進了自己的房間內。
天逐漸黑了,雲菁按雲影說的,一一照做了,但那個始終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卻是一直在抽煙,始終不喝水,這可急壞了第一次做這麼一件大事的雲菁。
雲影站在窗戶處,看著越來越陰沉的天色,這天陰沉得仿佛要塌下來一樣,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雲影只覺得心頭壓抑得慌。
雲菁手里端著托盤,上面放著她從家里翻出來的干果和博餅,她小心翼翼的下樓,手還有些顫抖。
正坐在沙發上不停抽煙的男人看到雲菁,他淡淡的掃了一眼,挪了挪身體,沒怎麼看她。
雲菁抿了抿唇,故意坐在他對面,將托盤重重放下,然後抓了一把花生,當著他的面撥了起來。
男人坐了一下午,是有些餓,明日都是胖姑媽在外面送飯給他們和鎖在樓上的女人吃,這時,天色也黑了,她居然還沒回來。
雲菁看他目光時不時的瞟向自己手里抓著的花生的博餅,她故意嚼得更香了。
「大哥,你是誰,你為什麼在我們家?」
男人不說話,只是有些難耐的咽了咽口水。
「哦哦,你一定是我姑媽的朋友,說不定還是我家的親戚,姑媽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餓死我了,還不回來弄飯吃,佣人也不在家,好煩!」
雲菁自顧自的說著,只是時不時的瞟了男人一眼。
突然,托盤被推到男人面前,「大哥,你餓了吧,要不你也吃一點吧?」
男人看了雲菁一眼,訕訕的咳嗽了一聲,然後抓起一把花生,坐在那里吃了起來。
很快,在雲菁詫異的目光里,那托盤上的干果和博餅,都已經被他一掃而空。
雲菁笑眯眯的望著他,「大哥,你還要不要?要的話家里還有,我上去拿……」
「不用了……」男人終于開口說話了,目光到處掃蕩著,雲菁心思聰慧,立即站起來,將茶壺舉起,佯裝給自己倒茶水喝。
男人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麻煩你給我也來一杯!」
「哦哦哦,好哇!」雲菁低頭,從櫃子里拿出一個大大的杯子,灌了大大一杯水,遞在了男人面前。
男人咕嚕幾下就將水喝下去,然後,他就覺得有些暈,緊接著,視線開始模糊,沒過多久,就呼呼的倒在了沙發上。
雲菁站起來,大喘了一口氣,她快速跑回樓上,「姐姐,姐姐……」
雲影有些緊張的聲音飄來,「怎麼樣?」
「那個男人倒了,他倒在沙發上……」
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雲菁竟然覺得有些刺激。
「行,你去他口袋里將我房間的鑰匙拿來,快,姑媽馬上要回來了……」雲影急促吩咐道。
雲菁一听,又立即沖下樓去,從男人口袋里翻出一把閃著寒光的鑰匙。
「打開,快打開……」
這個點,胖姑媽就會買食物回來,雲影看著牆上不停敲擊的鐘擺,語氣有些混亂。
雲菁被她催得有些發慌,總算,那把大鎖打開了,當門被拉開的那一瞬,雲菁這才松了一口氣。
雲影一把將她拉進房間里,在雲菁詫異的目光里,她開始月兌自己的衣服。
「姐姐,你這是……」
「我們換下衣服,我現在有事要出去,你穿我的衣服呆在房間里,燈關掉,躺床上睡覺等我回來,知道嗎?」
听雲影焦急的語氣,好像有很大的事情要發生一樣,雲菁也來不及細想,听她的話,快速將自己的衣服和雲影對換過來。
雲影穿著雲菁的衣服出來時,還好,胖姑媽沒回來。
她重新鎖上自己房間的門,然後拼盡全力將沙發上迷暈過去的男人拖到雜物房內,又簡單將客廳收拾了一番,這才趁著夜色的掩蓋從後花園里出了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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