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武听得真切,當下臉色就很難看,他回過頭,盯著那個報童,目光落在他手上不斷揮舞的報紙上.
林厲行察言觀色,立即反應過來,朝自己身後的魏奎使了一個眼色。
魏奎看到那個報童,三兩下就將報童手中的所有報紙搶了過來,報童抓著他的手大叫,「先生,你還沒給我錢?」
「去……一邊去……」魏奎手臂一推,臉上故意做出凶狠的表情,嚇得報童立即松了手,跑得老遠。
魏奎恭敬的報紙遞在林厲行手里,林厲行展開一看,望了一眼霍武一眼,神色復雜刻。
「霍委員長,我們先喝茶!」林厲行正欲將報紙塞回給魏奎。
霍武伸手奪過他手里的報紙,看到那一排墨黑的標語,頓時氣得臉色鐵青。
「我要見這間報館里的所有人!噱」
霍武唇角抖了抖,說出來的話有幾分寒意,林厲行正欲吩咐魏奎去辦,沒想到,霍武卻將目光投在他身上,冷然吩咐道,」林將軍,你親自辦!」
林厲行眼眸滑過淺不易見的復雜,抿緊嘴唇點頭,「是!」
霍武再看手里的報紙時,臉上不屑的笑容更甚,他隨手將報紙撕碎,狠狠扔在一旁。
進茶樓後,掌櫃的直接將一行人往茶樓二樓的雅座里帶,下面的食客都已經議論開了。
「听說咱們的鐵路要給小日本了?」
「是啊!這是上頭的意思!」
「哎……咱們都成這樣了,還要到處割讓,這上頭怎麼一點良知都沒有了!」
幾個食客手里還捧著報紙,邊看報紙邊說,有人注意到他們身後射來的冷然目光,回頭一看,正好撞上林厲行幾人凜然的目光,見他們衣著不凡,便細聲提醒道,「噓……小聲一點!」
相互聊著的幾人隨即打住,裝模作樣的喝起茶來。
一進雅座,見掌櫃的關上門後,霍武猛地拍了桌子,「這報館無事生非,就會滋擾民眾,查,要跟我好好的查,我到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煽,動民眾。」
比起霍武的氣急敗壞,林厲行冷靜得多,他斟著茶水,漠然的安慰他,「委員長不需動怒,那幾個報館的人成不了氣候,更何況我已經知道是哪些人在搗亂,委員長盡管放心,這事情我今晚定然會神不知鬼不覺的給辦了!」
林厲行的話,還沒有讓霍武消氣,他端起茶杯的手都在發抖,而林厲行看到,則是似笑非笑的沒有做聲。
中午街上行人少,原本在街上辛苦奔走的黃包車師傅們都露著胳膊拿著毛巾蹲在樹蔭下休息,一抹消瘦的背影成沈家老宅的側門悄悄溜出來,丫鬟模樣打扮的女子看上去神情焦慮,當終于遠離了沈家老宅後,她才招了一輛黃包車,並悄悄報上了地址。
蘇啟航連續熬了好幾個晚上,正午臨時閣樓里搭建成的報館悶熱難當,他正歪著頭,手里拿著大蒲扇靠在椅子上打著盹。
門口傳來「咚咚……」的敲門聲,正在潛心寫稿的甄書良和冉寧生相互看了一眼,甄書良指了指蘇啟航,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後,冉寧生便點頭,悄悄走到門邊。
「是你!」當看清來人時,冉寧生頓時驚喜出聲。
來人正是沈月如,被家里嚴密監視了一個月的她終于逮到機會和貼身丫鬟換了衣服然後買通自家後院的管家,這才能悄悄溜出來一會。
「是我,蘇大哥在嗎?」沈月如瘦了不少,一進門就立即問。
冉寧生指了指他們身後一臉疲憊的蘇啟航,沈月如看到,眼眸這才燃起一絲希望。
「我想和蘇大哥說幾句話!」月如聲音沙沙的,似乎有些哽咽。
甄書良有些了解,于是點頭,拉著一臉茫然的冉寧生出了房間的門。
蘇啟航昂著頭,打著呼嚕,也許是太疲憊了,一向警覺的他居然沒有感覺到有人在向他靠近,他的眼鏡被扔在一旁,身上的襯衣早已被汗濕,他睡著的樣子還是一副書生氣,只是眉心緊蹙的他讓人覺得他連睡覺都有些不安穩,不知道是在憂慮著什麼。
只剩下自己一人時,沈月如忍不住哽咽出聲,蘇啟航听到窸窣的聲音,緩緩睜開雙眼,一看,沈月如正站在自己面前獨自抹淚,他頓時就清醒過來。
「月如……是你嗎?」他立即扳過沈月如肩膀,欣喜的問,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沈月如臉上再也沒有昔日俏皮和自信的神色,狡黠的眸子也變得黯淡無光,她扯出一絲笑容,用力的點頭,「蘇大哥,是我!」
「來來來……快坐!」蘇啟航立即將她按坐在位置上。
沈月如也沒有掙扎,只是趁蘇啟航轉身給她倒茶水時,快速將眼角的淚給擦干。
「蘇大哥,不要這樣,我又不是什麼客人!」她在身後想要制止他。
「你呀,以後還是少來我們這里了,最近不安全!」蘇啟航將茶水遞在她手里,語氣溫溫和和的,給人毫無距離的感覺,讓此時的沈月如倍感窩心。
端著茶杯,月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只是愣愣的望著蘇啟航,蘇啟航被她看得有些詫異,于是笑了笑,順手模了模她的頭,柔聲問,「怎麼了?听說你要做新娘子了,不開心嗎?」
一听蘇啟航這樣的話,月如的手一抖,茶水濺出來,她慌亂的想要遮掩自己的情緒,卻被蘇啟航全部看在眼里,「怎麼了?出事了?」
他低下頭,看著她到處躲閃的目光,沉聲問。
月如擱下茶杯,再抬頭時,眼里逐漸多了一份堅定,她大膽的緊握著蘇啟航的手,凝著他的臉,期艾的問,「蘇大哥,帶我走吧,我不想嫁人!」
蘇啟航大感意外,「月如,你到底怎麼了?你有什麼想法,你跟我說,蘇大哥一定會幫你!」
月如的心漸漸開始往下沉,她搖頭,一個勁的搖頭,蘇啟航看她這樣,急了,「月如,你說呀?」
月如吸了吸鼻子,緊抓著他雙手,莞爾笑了笑,「蘇大哥,我成親的話,你會為我開心嗎?」
蘇啟航突然笑了,有些如釋重負的笑,他抽出自己雙手,拍了拍月如的手,像是哄著自己小妹妹一般,熱切而開心的說,「我當然開心,你成親後,就是大人了!」「可是……可是……我嫁的並不是我愛的人……」月如的眼眶又開始沒出息的變得濕潤起來,她望著蘇啟航,看他微皺起眉頭,她這才發現,原來,她的很多很多的心事,他並不懂.
或許他已經懂了,但是不願意承認!
蘇啟航不知道再怎麼安慰她,只是稍稍嘆息了一聲,松開她的手,自己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
月如牙一咬,她並不是怕三怕四的女子,既然躲出來了,就一定要跟蘇啟航說個明白。
心中有了想法後,她便很認真的說,「蘇大哥,這門婚事,我十五歲就已經退了,如今兩方家長又重提,並且已經選好成親的日子,你知道的,我並不喜歡甄家四少爺,我心中早以有了意中人,我和他有同樣的理想,有同樣的革命抱負,所以,我一定要陪在他身邊,不能,也不可以嫁給別人!」
月如一字一頓的說,蘇啟航坐在旁邊,臉上的神色微微發生了一些變化,在她炙熱而渴望的目光下,他終于閃躲著目光,別過臉去,沒有看沈月如。
「我愛這個男人,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一定會與他共進退!」
月如說完,心還是抽得痛,她知道他一定會懂的,可是他卻選擇了逃避,甚至連看她一眼都沒有。
蘇啟航額頭開始冒汗,他猛地站起來,負手推開顏色斑駁的門窗,望著遠方廢舊而殘破的城樓,他沒有回應月如的話。
月如頓時淚如雨下,她倔強的性子上來,猛地從身後抱住了蘇啟航,滾燙的淚水混進蘇啟航後背的汗水里,變得更加炙熱,一如她突然爆發出來的炙熱情感,讓人措手不及。
「蘇大哥,帶我走吧,我不想嫁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要推開我……」
「月如……」蘇啟航閉上雙眼,干燥的唇如嘆息一般的溢出她的名字。
「月如,如今的我,只是窮酸報人一個,我沒有能力與你生活在一起……」
「借口,這都是借口!」月如不停的搖晃著腦袋,隔著他溫熱的胸膛,她終于泣不成聲。
「我不要听這些,不要……」
蘇啟航轉過身來,看著哭得楚楚可憐的她,心中也忍不住泛過一抹酸澀的感覺,他伸出袖子,輕輕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水,並語重心長的說,「月如,你是個好女孩,有理想,有抱負,比所有待在閨閣里繡花做女紅的姑娘都要優秀,可是,可是我這風餐露宿的……」
蘇啟航突然有種悲從心中來的觸痛感,他沒有說話,只是嗓音越來越沙啞。
「你什麼?蘇大哥,我只問你,你可否鐘情于我?」月如抬起臉龐,充滿希望的問。
蘇啟航深深看了她一眼,眼楮的鏡片都有些模糊,他無力的松開扳著她肩膀的手,轉過身去,冷凜的答,「沒有,你跟著我,不會幸福!」
月如心揪痛得慌,她怔怔的退了好幾步,蒼白的笑了起來,「幸福……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幸福……難道你以為我嫁給別人了我就一定會幸福?」
「我向往的並不是榮華富貴……我們在這里為別人爭取自由……可到最後……我連自己的婚姻自由都沒有……」
「蘇大哥,難道你不覺得諷刺嗎?」
蘇啟航沉默,背影在此時的沈月如看來,更多了幾分悲壯感。
「好,你要我嫁,我一定會嫁,請你祝福我!只是你認識的沈月如再也不會存在這個世界上了,因為她已經死去!」
月如決絕的說,蘇啟航雙肩微顫,唇角抿得也愈發的緊,月如見他久久不說話,終于忍不住,手捂著嘴哭著跑了出去。
站在外面的甄書良和冉寧生基本上听到了他們激烈的對話,見月如哭泣著跑出來,甄書良快速追了上去,而冉寧生則擔心蘇啟航,立即奔了進來。
「蘇大哥,你沒事吧?」冉寧生試探的問。
蘇啟航摘下眼鏡,擦了擦,然後轉身,溫溫和和的笑了笑,「我沒事,對了,我上午寫的稿子有沒有校對好,沒有的話,我自己來校對,另外,上個月月如擬的新建工農學院的草書,你也找出來,給我看看……」
「哦哦哦……」冉寧生見他有條不紊的吩咐自己做事,面色又恢復了沉靜,他也不知道再說什麼,本來是男人與男人之間,對這類事情,他也不好安慰,更何況,他自己都還沒這方面的經歷呢!
當大堆的文件被翻出來堆在自己面前時,蘇啟航徹底將自己埋在文件堆里,很快,寂靜的閣樓內靜得只听見筆尖落地的沙沙聲。
當大堆的文件被翻出來堆在自己面前時,蘇啟航徹底將自己埋在文件堆里,很快,寂靜的閣樓內靜得只听見筆尖落地的沙沙聲。
夜幕將至,血紅的夕陽將天邊染成炙熱如火焰一般的顏色,酷熱逐漸消散後,街道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
一輛軍用大卡車從郊區緩緩駛來,穿過僻靜的街道,又圍著川州的街道刻意拐著彎,直到夜幕開始降臨時,它才發動速度,快速朝市區內側莊嚴肅穆的督軍府方向駛去。
當車停在樹蔭下後,李沁率先跳下車來,他四處望了一眼,朝守衛在督軍府外的兵力揚了揚手臂,很快,整齊的腳步聲涌來,軍用卡車在李沁的指揮下被圍得水泄不通。
車閘被拉開,只看車內整齊坐著三排神色嚴肅而冷厲的青年,李沁低聲喝了一句,「下車!」
車內的青年很快有持續的齊齊往下跳,下車時,在夜幕的掩蓋下,各個身手矯健的青年們很快就靈敏的奔進了督軍府內。
大卡車停在一旁,人全部散去,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只是隔著不遠處的樹蔭下卻冒出幾個人頭,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在督軍府的大門緊閉時,他們紛紛對視了一眼,然後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夜幕中。
臥房內,陳孝之正在為慕晉霖換藥,李沁扣了扣門,陳孝之放下手中的紗布,立即將門拉開。李沁滿頭大汗,看到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的慕晉霖,他輕輕喚了一聲.
「督軍,事情已經辦好了!」
慕晉霖沒有睜開眼楮,只是微微擰了擰眉頭,李沁便乖乖的站在一旁,靜候他的指示。
陳孝之將紗布纏緊,又將慕晉霖的垂在床下的腿搬回到床上,慕晉霖這才睜開了雙眼,目光駭人,還帶著前所未有的陰狠之氣。
「大軍幾日可到川州城外?」他冷然的問,眉心緊鎖,眼眸里滑出來的都是恨意。
「督軍,兩日即可!」李沁低聲答。
「好!」
慕晉霖大喝,回頭目光如劍的射向李沁,「鷹是我最後的防線,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讓他們出手!」
「是!」李沁挺直脊背,中氣十足的答。
陳孝之一直沒說話,慕晉霖自從腳受傷後,就一直躺在督軍府內,雖然他也沒要過問別的事情,但這幾日听見他突然調動在駐扎在金州的軍隊,他這才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如今,連慕晉霖私下組成的精銳護衛隊都接進了督軍府內,陳孝之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仲祺,要不我們還是回東北吧?」以為慕晉霖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陳孝之小心翼翼的問。
慕晉霖看了陳孝之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兩條腿的槍傷,他唇角勾出殘忍的弧度,幾乎是用暴烈的語氣吼出聲。
「孝之,你好好呆在府內,軍隊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陳孝之訕訕的抿了抿唇,便沒有再說話。
只是听到慕晉霖輕諷的笑出聲來,「誰讓我不好過,我就血洗他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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