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蕭公子。」清笛清冷一笑,曼妙福身,眼楮卻依舊瞄著耶律玄舜.
她想听他說話。這麼些年在青樓里的訓練,她足以听音辨人。人的面容容易更改,嗓音更改起來卻是不易。
蕭殷已是劍拔弩張,耶律玄舜卻依舊穩坐釣魚台,一聲不響!
清笛並未懊惱,反倒高仰下頜,淡然一笑。看來這位二皇子也不是個易與的,對手越聰明反倒越讓清笛心底斗志昂揚!
「跳舞容易,只可惜沒有樂聲為伴。」清笛索性直視耶律玄舜。雖則從禮數上來說,以下直視上位者,乃是僭越失禮;可是清笛原本意在挑釁!
「那還不簡單!」蕭殷略有不耐,「閣老府中這不就有現成的樂班!你跳就是。刻」
「卻不一樣。」清笛妙目流轉,緩緩罩著耶律玄舜,「閣老府中樂班教習的曲子,都是我大宋的曲譜;然則今日為契丹使團而舞,自然要主隨客便,尊重客人所好。所以今晚奴家不為漢家舞,只舞屈拓枝!」
拓枝舞如唐時風靡一時的胡旋舞、胡騰舞一般,都是西域傳來。經過大唐皇室的重新編排與推廣,便也在北方草原各被傳承、演變成草原民族自己的舞蹈。拓枝舞為健舞,「屈拓枝」則為其中一種,乃是軟舞。
草原民族彪悍,慣喜健舞;清笛如果跳起健舞,恐無草原女子自身的野性之美,所以選取屈拓枝,正是草原舞蹈與軟舞的二合一,既能符合契丹人審美口味,又能展現漢人女子窈窕柔軟的身姿,正是一舉兩得。
「拓枝的曲子,閣老府中的樂班未必奏得;二皇子倒是定然諳熟。不知可否請二皇子為伴奏?」清笛顧盼流轉,眼波如水.
場面一時僵住噱。
清笛的話,看似不過是要求伴奏罷了;可是有心人卻都听得出,清笛完全是在挑釁。
且不說以二皇子之尊而為一個青樓女子伴奏,已是失了身份;單說清笛故意要跳胡舞,而不肯跳漢家舞蹈來待客,這便是無言的反抗。
沒錯,她是青樓女子,卑賤而不能自主;但是她卻不願為了取悅契丹韃子而跳華夏之舞。樂與舞本是華夏「禮文化」之一種,清笛如此堅持,乃是說華夏之禮不下于契丹胡虜!
再者,大唐將西域樂舞融和進中原文化,拓枝舞體現的正是中華文化對周邊文化的包容與征服——就像任何游牧民族的鐵蹄彎刀縱然彪悍,卻終究會被中原的農耕文化所消融與同化一般,狼族契丹,別看你今日鬧得歡,誰能最終得勝還未可知!
舞她可以跳,也不當面拂逆了耶律玄舜;可是她卻要跳自己的選擇的舞,便是明白地說,她的心根本就不肯向契丹人屈服!
縱然契丹人相對粗魯,大多數人沒看出清笛用意來;可是以耶律玄舜的身份,他又如何听不出清笛的弦外之音?
耶律玄舜手下的漢人文士韓木成就更是听得明明白白。他不由得挑眉凝望清笛一眼,再擔憂地轉頭望向耶律玄舜。
這樣有禮有節的聰慧姑娘,縱然出身青樓,韓木成卻也不希望二皇子加害了她。
兩方正在暗自較量之際,門外夜色里忽然傳來鼓聲。
拓枝舞正是以鼓點為伴奏起舞的,正所謂「大鼓當風舞柘枝」。那鼓聲的乍然傳來,讓清笛都恍惚一愣,只因那鼓聲節拍正是她素日所習的拓枝舞的節拍!
鼓聲驟起,清笛的心弦被不經意地撥動。她微一走神,待回味過來卻發現自己的身子已經隨著鼓點起舞!
雖則不是耶律玄舜親為伴奏,可是清笛此時卻已經停不下來。隨著鼓點越擊越快,清笛的身子也隨之旋轉隨風。今夜她穿茜紅紗裙,身姿旋轉里,裙擺如紅花綻放;肩上鵝黃帔帛更是隨風而舞,飄逸風流若月邊輕裊雲霓……
「好!」契丹人倒也直爽,看著清笛的舞姿曼妙,倒也齊聲鼓掌喝彩!
滿堂人都被清笛的舞姿吸引去,只有張閣老暗暗擦拭額頭的汗——鼓聲起了,鼓聲終于起了!
可是怎地,這鼓聲卻只是曲子鼓點?難道,又是錯了?.
閣老府的內馬廄,黑丫死死盯著同個馬廄里頭的月下青驄——真是冤家路窄,今兒竟然又遭遇了!
新月如鉤,那家伙高昂著頭顱,兩根耳朵都豎起來,仿佛聆听天地聲響。身上青色皮毛恍如披著華貴月色,顯得那麼該死的傲慢!
原本心下正為主子難過呢,它也就是想安安靜靜啃兩口草料,用食物壓一壓心頭的悲傷吧——可是沒想到那死家伙竟然一下子把它給擠開了,不肯將槽子里的草料讓它踫!
黑丫登時悲憤化成怒火了,原本心底還曾有那麼點兒莫名其妙地掛念他,可是今兒見了面,非但沒有半分的熱絡,他竟然還這麼小氣!
黑丫咬牙奔過去——就算他身高馬大;就算跟他比起來,她顯得那麼嬌小玲瓏,可是她的力氣卻一點都不輸給他滴!最差最差,她的大板牙還是要比他的大馬牙大那麼一點兒滴!
「起開!」黑丫使勁撞過去,「這草料是閣老家的,我不吃白不吃!我告訴你,就算你今晚兒攔著,本姑娘也非吃到肚滾腸圓不行!」
月下青驄冷冷睨了黑丫一眼,「只知逞口月復之欲!」
「關你屁事!」黑丫呲出大板牙,「本姑娘這叫化悲憤為食欲,你們種馬懂個頭!」
那青驄馬自然也不示弱,正想再回嘴,卻冷不丁停住——黑丫也愣住,望著那身披月光一般的駿馬高高昂起長頸,舉頭望向遠方……
咚,咚咚……四面八方,鼓聲如雷!
----------------
那鼓聲是干嘛的?上午繼續,大家晚安。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