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慌亂一閃而過,春肜心里想的是臉上要盡量保持平靜,可腳下卻不自覺地往後退去,緊張急迫地輕聲道︰「小姐,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連瑤卻是一副無所謂的神色,好像春肜的這事到底如何與她一點關系也沒有一樣。不驕不躁地再次端起桌上的茶盞,僅抿了一口就放下了,眉頭微微一皺,茶涼了。
「我的意思,你難道會不知道?」
連瑤咽下口中的茶水,而後看著不再做聲的春肜又道︰「母親讓我帶三個陪房,你知道紫蘇和紫煙我定是會帶著的,不過另一個人選也不是非你不可。如今既然錢貴一家會跟我去步家,那麼今後想必李媽媽也不會再難為你了,所以我思前想後覺得你還是留在母親身邊的好,畢竟這兒是你長大的地方。」
連瑤說的在情在理,春肜一時根本就想不出該怎麼應對。只是望著連瑤,眼中由先前的慌亂轉為驚訝,而後又充滿了疑惑與迷茫。
當初自己主動來求助十小姐的理由,就是為了避免成為李媽**佷媳婦。今後錢貴一家跟著連瑤往乾梓侯府去,自然就成為侯府的人了。那麼錢貴一家的命運以後也自是由步家人做主,說得明確些,就是由連瑤發配,反正是怎麼說也輪不到連家來做主。
春肜當初因連玥中毒一事幫了連瑤一把,事後連瑤也兌現了諾言求丁氏讓她跟了自己。在梅苑里的將近兩年里,連瑤自認為也沒有虧待過她。所以現在就是提出讓她回福月樓去,也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
過了好一會兒春肜才想通了什麼一樣,在連瑤面前跪下,開口央求的語氣道︰「小姐是否是嫌棄奴婢木榆?奴婢是真心想跟著您一起走的。」
本來以為一年前自己跟了十小姐,今後小姐出嫁,自己是一定會跟過去的。何況這些日子的相處,連瑤待自己又十分信任、友善,她是怎麼都沒有想到此時連瑤突然會產生讓自己留下的念頭,心里一震,當下有些失了分寸。
「你真的這般決定的?這可必須得想清楚了,要知道今後去了乾梓侯府後連我自己都前途未知。你可當真願意跟我?」連瑤極其凝重地問道。
這個時候,連瑤不是問她當真願不願意跟著自己去乾梓侯府,而是問她願不願意跟著自己……這其中的差別,可是本質的區別。
春肜為人聰明機靈,這一點是自己早就知道的。她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也知道對著誰該說些什麼,不該說些什麼,這也是自己為什麼對她不有所隱瞞,信任她參與麗質胭脂鋪生意的原因。
進退有度,若是真的能夠收服她對自己當然是有利無弊,只是想兩頭兼顧、各處討好的「聰明人」自己也是要不起的。
春肜一听,抬起臉睜大了圓圓的眼楮望向正低著頭望著茶盞的連瑤。心里一時有些大駭,原來這一年多來,十小姐竟早就知道了自己私下里給太太偷偷報信的事。難怪上次太太讓自己來試探十小姐心里是怎麼想二姑女乃女乃和五小姐事情的時候,她待自己的態度有些奇怪。
心里此時七上八下,春肜不知是何時被發現的。不過內心底也僥幸著,幸好自己並沒有真的出賣十小姐,只將平時她的作息和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報于太太。這許也是現在十小姐給自己一個選擇的機會的原因吧,本是就想這麼夾在中間,然而現在,卻不得不做個選擇了。
望著有些難以抉擇心思不定的春肜,連瑤開口道︰「你不必現在回答我,可以考慮清楚再說。」
春肜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從前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力。當初第一次听到李媽媽與太太私下里談論要自己給她做佷媳婦的時候,不得已才選了十小姐好為今後棲身;後來太太召見自己,說她不會把自己給了李媽媽,條件就是讓自己跟了十小姐。
這也是當初為什麼十小姐輕而易舉就把自己要回梅苑的真正原因,因為太太早就有那個意思將自己安在十小姐身邊,名為伺候,實為監視。
後來相處的日子里,自己一點一點被十小姐的聰穎所折服,也當真看到了她的厲害之處。其實自四小姐中毒、綠杉被仗斃那一事,自己就由衷地對十小姐佩服了起來。然而,太太那每月也要自己去報備情況,可想起十小姐那麼信任放心地讓自己插手她的生意,良心在那一刻選擇了替她隱瞞。
如今自己若不跟真十小姐去乾梓侯府,難不成回大太太那兒?
十小姐當初有能力要了自己,必然也能夠將自己送回福月樓去。若是回去,太太焉能放過自己?
心里知道,自己從來就只該一心一意……一女二嫁是沒有好結果的,身在曹營心在漢一樣沒有好結果。
今日就是十小姐不提這事,在她出閣之前自己也一定要做個選擇,否則今後東窗事發,自己肯定是不會有好結果。然而現在她這般赤luo果地正面問自己,倒讓自己覺得無臉面對她。
十小姐早知道自己是太太的內應,卻還是這般掏心掏肺的信任自己,看重自己。
她是在賭,賭自己最後的決定。
想到這里,春肜笑了,釋然道︰「我自然是要跟著小姐的。」聲音不急不慢,帶著點鄭重的味道。
夕陽的光芒下,連瑤嘴角微翹,重新拿起身旁的小衣繼續引針,低頭輕道︰「你要記得你說的話。」
……
十一月里,連府漸漸熱鬧了起來,往來的客人也絡繹不絕。一是因為大嫂丁丹為家里添了個男丁,祖母、父親與母親都極其高興。父親更是親自取名,將長孫名定為博鴻,寓意為博覽群書、鴻運連連。
大嫂生產的那日,整個連府上下一片喜氣,那一日在產房前,連瑤見到了大哥連青陽在眾人面前露出了一個為數不多的真心笑容。這種喜得貴子的開心是由內心發出,比以往在生意場上取得的任何一個成功都極其讓人興奮。
後來一次去探見大嫂的時候,見到大姨娘莫氏也正在那兒,望著襁褓中的鴻哥兒笑得合不容嘴。
連瑤看著她的時候,不可避免的聯想到了二哥連青亭,雖然沒有實證,或許是心理的作用,卻對她好感不起來,心中難免會有些疙瘩。
走的時候踫巧遇到了也正去道喜的四姐連玥,她近日氣色倒是比以前紅潤了不少,人安分了不少。
或許是因為年近十九,婚事卻還沒有個著落,府里人雖還是一如往常敬她,卻也難免有些閑言碎語傳到她耳里。氣焰定是遠不如從前,也沒有那個心思來對付自己。
再者上次她自自己這兒吃了個啞巴虧,收斂了不少。畢竟,母親現在對她可謂是處處打壓。
而府里忙里忙外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由于自己將近的親事了。
乾梓侯府又派人送了禮金過府,連瑤知道這是習俗。送禮的規矩大約在婚娶前二十日或一兩個月內進行,送禮最重要的是送禮金。
由于兩年多前定聘時已拿上半禮,這時全部納完俗稱下半禮。其他的禮物列成禮單,夾在禮書之內。禮單上面必須有布帛、綢緞、紗羅之類,這些布料是為新婚縫制衣服的。連家也要回些禮物,繕好禮書交來人帶回。
送禮之後,距婚期已經不是太遠了。
第二天李媽媽讓人將步家送來的綢緞衣料、釵環、戒指、耳墜、首飾等物送到連瑤屋子里。
李媽媽笑容滿面,態度比以往在福月樓里的時候更為恭謹,一臉笑著道︰「太太說讓十小姐看看,喜歡哪塊料子、哪匹綢緞就先做幾套衣服,等今後去侯府擺櫃的時候好帶上。」
由于對當地的迎娶習俗不是很了解,前些時日連瑤便特地看了些關于娶親禮儀的書籍。此時一听,心里當下就明白了這「擺櫃」的規矩便是在迎親前一天下午,女家嬸、嫂、姐、妹等4至8人(人數必須成雙)攜帶新娘的單衣、棉衣、床單、梳妝匣子、兩雙鞋等至男家,將所帶物品放在箱櫃內。
然後上鎖帶走鑰匙,這種禮儀,民間叫「擺櫃」,意在看看男家準備怎樣,並為新娘送去衣物。男家必須得招待擺櫃人,宴畢,付給擺櫃錢,以表謝意。
連瑤笑著讓李媽媽坐下來,又親自給她倒了杯茶。一時李媽媽笑臉盈盈,在連瑤面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口中說著「使不得」等詞,手卻端起了連瑤倒的花茶喝了起來。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李媽媽就道︰「十小姐有福氣,昨日步家送來那麼多的彩禮,可是比當初娶二姑女乃女乃過門的時候多了不少,可見侯府多麼重視小姐您了。」
李媽媽這次來是什麼意思?
意在告知自己當初乾梓侯府嫡子娶二姐時的場面比不上如今步一群這個庶子娶繼室嗎?
連瑤抿嘴笑著听李媽媽接著說︰「老太太取了不少當初霍家帶過來的陪嫁給小姐您添箱了,大太太也又吩咐于管家去外面重新又采購了一批,這樣小姐去了步家才不會受委屈。」
原來是來替大太太說這些話來了,告訴她就算嫁去乾梓侯府,將來也要依靠娘家才能站穩腳。
家中的各位長輩可真是上足了功夫,難不成她們對二姐那邊真的不抱希望了?
平時不喜親近自己的祖母是看在步家的面子上,才會將從娘家帶來的陪嫁給她添箱,這一點自己倒是真沒想到。
不過自己並不是臨時抱佛腳就可以收服的人,這個時候僅憑幾件添箱的東西,再想促進祖孫間的感情豈不是覺得有些太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