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節課後,一只淺藍色的千紙鶴出現在胡菲菲的文具盒里。她一愣,拿在手里細細把玩。
一九九七年的時候,小城里剛剛開始風靡這種精致小巧的疊紙方式,最受女孩子喜愛的疊紙方式是雙心疊法和千紙鶴疊法,很多女孩子以收到這種疊紙的情書為榮。作為一個前世後知後覺、沒嘗到多少戀愛滋味的苦孩子,胡菲菲在拿到千紙鶴的時候,心中突然泛起一種難言的滋味。但她又並非尋常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可比,她定了定神,將那只千紙鶴一點一點打開。
信紙上的字跡是很飄逸的英文花體字,收信人是她,末尾卻沒有署名。整封信都是用英文寫成的,而且有兩個單詞極其生疏。胡菲菲沉住氣,拿出考試時候做閱讀理解的精神,開始努力辨認她仍然為之頭大的英語單詞。還好前幾天的苦功總算派上了點用場,她連猜帶蒙把信的大致意思捋明白了,大概就是很喜歡她,想交個朋友什麼的。讓她下午放學時候別走,有驚喜等著她。
在漫長的等待以後,終于下課鈴聲響了,同學們結束了一天的在校學習,如出籠的小鳥一般三三兩兩奔回家去,很快整間教室都走的不剩下什麼人了。
胡菲菲慢條斯理的收拾著自己的書包,等到一切搞定,抬頭一看,諾大的教室里只剩下她和一個坐在講台旁邊低頭看書的男生。
胡菲菲有些奇怪的揉了揉自己的眼楮,不用等那男生抬頭了,她是曾經畫過他的背影側影的,不會認錯的,那個人居然是行動低調、一放學就再也看不見人影的紀澤。
「紀澤,你怎麼還沒走?」胡菲菲好奇的問道。
在黃昏的光線下,紀澤的五官輪廓呈現出一種如石膏般的質感。他緩緩抬頭,看了胡菲菲一眼︰「你終于收拾好書包了?」
「你——」
「今天是張妍值日,她有事先走了,讓我幫忙鎖門。」紀澤慢吞吞的解釋道,「你打算走了?」
胡菲菲心中詫異無比。從來游離于集體之外的紀澤什麼時候這麼熱心了?難道,他和張妍走在一起了?倒也有可能,那妮子還是很討人喜歡的,又纏了他這麼久……胡菲菲心中有百般的疑惑,反而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只是一味的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鎖門。連累你等了這麼久……」
「沒關系。」紀澤淡淡說道,站了起來,三步兩步便走到門前。
胡菲菲已經听到鑰匙在響了,她背起書包,一路小跑著跑出門外,丟給紀澤一句再見便遠遠跑開了。
學校門口的中央馬路旁有兩排梧桐樹,是八十年代文化初中重新啟用的時候老校長親手載下的,現在已經生長的很茂盛了。即便是初冬時節,蕭瑟的寒風吹起的時候,一片片梧桐葉子迎風而落,厚厚的鋪在中央馬路上一層,如同柔軟的地毯,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由于胡菲菲先前的磨蹭,同班的同學基本上已經走的差不多了。此時校門口進出的,只是其他班級上一些深受班主任拖堂之苦、直到現在剛剛放學的學生們。
在這些三三兩兩、不成氣候的散兵游勇當中,胡菲菲不出意外的發現了她要尋找的身影。
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胡菲菲輕輕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
胡菲菲走上前去︰「孫磊,怎麼會是你?」
那個高大的身影猛地回頭,皺了皺眉問道︰「你在說什麼?為什麼不可以是我?」
「我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孫磊,你在揮霍你的時間,你的機會和你的青春。」胡菲菲很鄭重的說道。其實孫磊從來都不笨的,她從來都知道,他只是一個叛逆的大孩子而已。
孫磊盯住胡菲菲,從上看到下,看的她心里發毛︰「听听這口氣,不知道的人大概以為你已經四五十歲了吧?你憑什麼阻擋我?」
「你就不怕我告訴班主任老師?」胡菲菲恐嚇道。
孫磊輕蔑的一笑︰「憑你?你不想混了?再說,你就確定班主任會相信你?」
「你真的不怕?我可是有證據的!」胡菲菲倒退一步,從書包里拿出那張淡藍色的信紙晃了晃。
孫磊的目光明顯為之一滯,緊接著他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是這樣。這封信竟然是寫給你的。我倒真沒有料到。」
這下子輪到胡菲菲弄不明白了︰「什麼?難道這封信不是你寫的嗎?」。
孫磊看了她一眼,大聲說道︰「當然不是我。我才不會為女人花這種心思呢!倒追哥的女人還排著隊呢!」
「那會是誰呢?」胡菲菲一下子懵了,臉上也微微有些泛紅。
「不好意思,是我沒寫清楚,讓你誤會了。」一個清淡的聲音自胡菲菲背後響起。
胡菲菲回頭,隨即驚訝的睜大了眼楮︰「紀——紀澤?你來這里做什麼?」
紀澤笑了笑,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速寫本來︰「這上面的畫應該是你畫的吧?我覺得畫的很好,你很有天賦。剛好我也喜歡素描,所以我希望我們成為朋友,共同探討交流。」
胡菲菲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她一眼就認出了那個速寫本。上面畫的是什麼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那是花痴的她以紀澤為原型畫的一張張速寫。沒道理紀澤認不出來的。
「不好意思,」她喃喃說道,「我一時無聊,就隨便亂涂亂畫,看到什麼畫什麼。剛好你就在我前面坐……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紀澤又是靦腆的笑笑︰「我覺得畫的很好啊,真的。我不會介意的。」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想問個問題。」突然間,一個清亮的女聲在幾個人耳邊響起。
胡菲菲無措的抬頭,剛好看到蕭如一臉煞氣的站在她面前,支吾著問道︰「你……你怎麼也沒回家?」
蕭如別有深意的瞪了她一眼︰「回去再和你算帳。」立即將話鋒轉向紀澤︰「胡菲菲喜歡畫速寫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我也看過她畫的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我現在就想知道一件事,這個速寫本她平時都是很小心的收好的,怎麼到了你的手里?」
紀澤解釋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大前天吧,我早上一到教室就在桌子抽斗里發現了這個。如果不是封面上有寫名字,我還不知道是她的本子呢。」
蕭如猶自沉吟,推敲事情的來龍去脈,那邊孫磊卻不耐煩的開口了︰「蕭如,你鬼鬼祟祟躲在大樹背後就為了這件事?你也太多管閑事了吧?你是胡菲菲的媽呀還是她的爸?你管得著嗎你?」
蕭如毫不示弱,說道︰「怎麼著?沒份兒啊?我比胡菲菲大半年出生,就是她姐姐。姐姐管妹妹的事情天經地義。怎麼著?你嫉妒啊?」
孫磊一下子漲紅了臉。他怒道︰「胡說八道!我嫉妒什麼啊?就你們?值得我嫉妒嗎?」。轉頭就想拉紀澤離開。
這邊蕭如也是對著胡菲菲上下打量,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她一把將胡菲菲手里的淡藍色信紙奪了過來,隨意瞄上幾眼,又扔還過來,說道︰「這就是你跟我說的,想好好學習,做一個好學生?沒事想學那些壞學生談情說愛?我看你這十幾天的單詞都白背了,這麼簡單的句子,也會鬧出個大烏龍來。就算底下沒有簽名,你用腦子想想也該知道,像孫磊那種人,他寫的來英語書信嗎?對了,難道——你喜歡孫磊?」
胡菲菲嚇得趕快搖頭︰「怎麼會?我只不過見他站在這里,誤會了而已。好姐姐,你就饒了我吧,我以後一定遵照你的安排,每天按時背單詞。」
蕭如臉上這才露出一絲微笑︰「這樣才象話。對了,過幾天就是期末考試了,你復習的怎麼樣了?有信心考入班級前十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