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支火把和大大小小的燈籠,把潘府門口照得亮如白晝。連小謝夫人和潘雲祺那眉梢眼角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都映得縴毫畢現,一覽無余。
難道現在還不該他們得意麼?這深更半夜的,不管張蜻蜓是出去干什麼了,她總是沒有稟報過長輩就私自外出了。不僅外出,回來的時候,還有外姓男子相隨,這要認真理論起來,可就是敗壞名節的大事
想想張蜻蜓回來之後帶給他們母子二人的羞辱,小謝夫人和潘雲祺對視一眼,眼中俱是含著一絲報復的快意。
知道她娘家出了事,依這媳婦的急脾氣,必然是坐不住的,一定會上躥下跳,四處鑽營。故此小謝夫人早派了人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就等著拿捏她的錯處。
只沒想到,機會居然這麼快就送上門來了。在張蜻蜓出府的時候,守在門外的小廝見安西等人對一個丫頭打扮的人畢恭畢敬,頓時就覺得不對勁了。回去一回稟,潘雲祺當即猜到,「必然是二嫂無疑」
故此他們母子才布下陣勢,要以逸待勞,打張蜻蜓一個措手不及。現在看來,效果很好呀
見張蜻蜓神色錯愕,分明是意想不到,潘雲祺禁不住心中得意,假作痛心疾首,緩步上前道,「二嫂,無論你有什麼樣的理由,可總不好夤夜與男人私會。」他鄙夷的上下看了董少泉一眼,「這要傳出去,豈不毀了二哥清譽」
短暫的詫異過後,張蜻蜓很快瞧明白了形勢,不由得氣往上沖,心中火燒,攔著車里的郎世明,自己出來答話道,「我怎麼毀了你二哥的清譽?我與少泉,是當著你二哥的面結拜的姐弟。我這當姐姐的有事,讓弟弟陪著我去辦辦,有什麼不合適的?至于你這做小叔的,深更半夜的不睡覺,陪著婆婆守在這大門口,就等著拿我這二嫂的錯處,這難道就合適了?」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潘雲祺一哽,小謝夫人氣不忿的挺身而出,替兒子說話,「現在咱們房中沒有男丁,雲祺怎麼管不得你的事情?莫非你是做賊心虛,怕雲祺挑到你的錯處,所以才百般抵賴,不願意讓他說句公道話?」
「婆婆這話可就不對了。」張蜻蜓嗤笑著瞅了她一眼,「誰說我們房中沒有男丁?大嫂那兒還有寶兒在呢那可是咱們二房的長子嫡孫,婆婆縱是再怎麼健忘,也不能把他忘了呀」
你……小謝夫人頓時就變了臉色,若說她現在最大的忌諱,就是那個名義上的孫子了,只要有他在一日,這個潘府就不可能輪到她的兒子來掌權。
「寶兒尚且年幼,便是男丁,又怎能說話?況且他還是晚輩,好意思來說你這嬸娘麼?」潘雲祺此刻故作好人的道,「我也不是要管二嫂,存心惹你的不痛快。實在是禮法所限,有些話不得不說。」
張蜻蜓臉色一沉,「既然你還知道長幼尊卑,那還三番五次跳出來多的什麼嘴?我是你的二嫂,有什麼不好,上頭大哥大嫂還沒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做小的來說三道四了?」
一句話,就把潘雲祺剛想開腔的長篇大論給堵回去了,噎得他無語。
董少泉左右看看,想緩和一句,「潘夫人,可能是您誤會了吧……」
「你給我閉嘴」小謝夫人正沒有地方撒氣,此刻見他出聲,立時就把矛頭調轉了過來,厲聲呵斥,「一個下九流的罪商之子,還是別人家的男寵,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里說話,沒的污了我的耳朵」
這話可太惡毒了,董少泉瞬間窘得一張臉鐵青,連指節都捏得泛起了白。
張蜻蜓真火了,騰地一下從車上跳了下來,沖到小謝夫人跟前,「婆婆,您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少泉的爹是被賊人搶劫才落下的罪名,現在證據都已經交到了二殿下的手上,等他們回來就可以洗清罪名了。再說少泉和武烈侯的事情,是過了明路的,他還是我的弟弟,您憑什麼這麼羞辱他?」
小謝夫人目光怨毒,挑釁的望著她,斜 著董少泉,輕蔑之極,「我就羞辱他了,怎麼著?難道我有說錯麼?他爹還沒翻案呢,他就是罪商之子他跟武烈侯就算是過了明路,那又怎樣?難道武烈侯將來還能給他討個誥命,得個封號麼?至于你——」
她冷哼一聲,忽地橫眉豎目,「你還好意思在這兒不知廉恥的說下去你知不知道,你和他的風流韻事已經讓咱家成為京城中的笑柄了出個遠門還一定要他陪著,這種賤人到底有什麼好,就讓你就一時也離不開麼?」
她的目光往下掃了一眼她的肚子,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還好意思說自己害了喜,這千里迢迢的,誰知道肚子里裝的是哪里來的野種」
「婆婆你不要欺人太甚」張蜻蜓是真的要發飆了,只覺全身的血直往上沖,要不是還有三分記得她是自己的長輩,這一刻,張蜻蜓就恨不得上去撕爛了她的嘴
「放肆」忽地,小謝夫人揚起一巴掌,就狠狠的往她臉上煽去
張蜻蜓想也不想,反手一架,帶上了十二分的力道,反把小謝夫人揮倒在地了。
小謝夫人沒有想到她居然敢還手,一個不防摔倒在地,這一下子可夠她受的,痛得噯喲噯喲就叫喚了起來。
「娘」潘雲祺把她扶起,怒不可遏的指向張蜻蜓,「賤人,你居然敢對長輩對手?來人呀,把這不孝的賤人給我抓起來,關到祠堂里去,先打她二十家法,以儆效尤」
呸張蜻蜓狠狠的往他臉上啐了一口唾沫,「潘雲祺,你以為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你憑什麼拿家法處置我?爹和大哥雖然不在,爺爺大伯可都在呢?什麼時候輪到你當家作主了?敢動我?吃了你的熊心豹子膽」
「那我要打你行不行?」小謝夫人給人從地上扶起來,氣得渾身都直哆嗦了,「來人呀,現就給我打,狠狠的打」
「住手」郎世明從車上跳了下來,異常氣憤的擋在張蜻蜓跟前,「潘夫人,您這也太不講理了今晚上是我跟著少泉,陪著二嫂一塊兒出去辦事的,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你回來有話就好好說,怎能劈頭蓋臉的就胡亂罵人?他們一路去邊關,來回都有我陪著,是哪個王八羔子在亂嚼舌頭根子,告訴本世子,我去扒了他的皮」
潘雲祺見是忠順王府的世子,到底忌憚三分,卻冷嘲熱諷道,「眾口攸攸,只怕郎世子也是堵不住的再說,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不勞您插手,請回吧」
「我不回」郎世明展臂把張蜻蜓護在身後,「總之,我不許你們動二嫂一根頭發」
潘雲祺忽地冷笑連連,斜睨著他身後已經氣炸了肺的張蜻蜓,「想不到,咱們潘家的二少女乃女乃還這麼有本事,有這麼多男人前僕後繼的為她辦事,這份面子,可當真真不小啊想來,等到二嫂這個孩子生下來,也是注定要受盡萬千寵愛……」
噗
忽地,不知從哪里飛出的一塊碎瓦,直接打進了潘雲祺的嘴里。當即打斷了上下三顆門牙,堵住了他的嘴。
小謝夫人嚇得失聲尖叫,「雲祺雲祺你怎麼樣了?」
潘雲祺又驚又嚇,一時都忘了吐了,直到小謝夫人伸手到他嘴里去摳,才知道把嘴中的碎瓦和斷齒一起吐了出來,但見他嘴中鮮血直流,在火光映襯下,顯得分外可怖。
「羊答哈 吼(娘,她下黑手)」潘雲祺少了門牙,說起話來都 漏風,听得極其怪異。此刻他儒雅的臉上卻盡是狠戾之色,都不用旁人,自己揮拳就想上去揍張蜻蜓。
「你干嘛?干嘛」郎世明可不怕他,沖到跟前攔著他。怎麼說,郎世子也在軍中歷煉了這麼些時,對付別人不行,對付一個文弱書生還是綽綽有余的。
董少泉听得姐姐有了身孕,怕她動怒吃了虧,忙把她扶到一旁,對綠枝道,「快,進去請潘老太爺出來」
今日事情鬧大了,沒個長輩出來鎮著場子,光靠他們幾個可不行。
綠枝正點著頭要去,卻見里頭又有一行人出來了,為首的正是潘茂盛,「都住手,這是干什麼?大晚上的不睡覺,一個二個跑在這大門口來瞎咋呼什麼?」
「這是我們二房的家務事,還輪不到你們來多嘴」小謝夫人真是急紅了眼了,一心只顧心疼自己兒子吃了虧,卻沒有留意到後面還跟著潘秉忠和潘高氏老兩口。
若是平時,小謝夫人有時言語里頭怠慢些,倒也無妨。可是這幾日,潘秉忠夫婦本來就為了潘雲勝的喪事鬧得都對她有了不小的意見,此刻又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不僅是不給潘茂盛的臉了,更是不給他們長輩留臉。
潘秉忠氣得白胡子一翹一翹的,偏潘高氏還在那兒火上澆油的道,「听見沒?人家現在派頭可大著呢有了個當舉人的兒子,就不該我們管了,大伙兒還是回去接著睡吧」
潘秉忠早年也是行伍出身,脾氣暴烈,這下子真把他給惹毛了,老頭子蹬蹬蹬大踏步的上前,抬起老樹皮似的大手,啪啪兩聲,給了小謝夫人和潘雲祺各一個重重的耳光。
這一巴掌下去,打得小謝夫人母子二人俱就懵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平常老實巴交的潘秉忠,居然能在這麼多人面前甩自己一巴掌。可是這個,他們能報仇的麼?
潘秉忠這一巴掌打下去,余怒還未消,哆嗦著手,指著他們大罵,「什麼叫你們二房的家務事,我們就不能管?老子今日倒是問問你們,到底還是不是潘家的媳婦,潘家的兒孫?雲勝去了,沒見你們兩個過去好生祭拜一回,倒是還攔著家下人,不許拆了這些花花綠綠的破玩意兒。我呸」
他瞧著潘雲祺,又是生氣又是難過,又是失望又是憤慨,「雲祺呀,你也是讀書人,還中了舉人。這是喜事,是值得慶賀可你走遍天下看一看,誰家有這樣的規矩,大堂哥去了,家里還張燈結彩的?你那書里有這道理沒?你也拿出來給爺爺瞧一瞧啊」
潘雲祺給罵得顏面無光,緊咬著牙關,恨不得有個地縫鑽下去。
小謝夫人捱了打,在方才的震驚與疼痛過後,她胸中的怒火卻更旺的燒了起來,這老頭子憑什麼打自己?
尤其是听著潘秉忠給自己兒子下不來台,更加生氣了,指著張蜻蜓道,「您老既要出來管事,為什麼不管管這個孫媳婦?管管她究竟干了些什麼好事?這深更半夜的跑出去與男人……」
啪潘秉忠實在是忍無可忍,又抽了她一耳光,才打斷了她不堪入耳的話,「我說二媳婦,你到底還講不講理的?你到底還要不要好好過日子的?雲豹媳婦是個好孩子,你憑什麼這麼指責她?還明火執仗的在大門口鬧騰,你就不怕全京城的人看了笑話」
小謝夫人捂著臉快氣瘋了,不可置信的瞪著自己的公公,這個老頭難道徹底要跟自己翻臉麼?
「我管教自己的兒媳婦,難道這也有錯麼?」
潘高氏插了一句,「那你爹也是管教自己的兒媳婦,難道不行麼?」
「這不公平,你們就是偏心」她聲嘶力竭的大吼著,完全失去了儀態。
「偏心的,是你自己才對吧雲豹媳婦不過是去大牢給家里人送些御寒的衣物,你就這麼可勁兒的糟踐她。」潘茂盛走上前來,他望著潘雲祺冷哼一聲,「要是自家的兄弟靠得住,她何苦去找外人?」
小謝夫人一哽,正要找話反駁。卻忽地听到,遠遠的在宮城方向,傳來了雲板之聲。在寂靜夜里,听得分外清晰。
梆—梆—梆—梆,四聲過後,人人心頭皆是一凜。這是喪板,宮里頭有貴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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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阿昧的《親事》。穿到古代。爹不著調,姨娘兄妹憋足勁來算計她。嫁妝自掙,相公自選,親事自定才不管閑雜人等亂七八糟的小動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