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小築。
屋內是明晃晃的燭光,屋外是滿夜的繁星點點。夜色寂靜的詭異,如一層待人開啟的神秘面紗。
「你怎麼會來?你不是應該被關在公主府嗎?」。
「關著我,倒是遂了你的心意!」
我看著柴紹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孔,不禁渾身起雞皮疙瘩。他的世界對我來說永遠充滿了秘密,我還沒來得及揭開這一個謎底,下一個謎面又會出現。
他也不和我嗦,換下那身黑色夜行衣,倒頭便睡。還真是個少言寡語的性子!我想,若是我會武功,哪怕能有一點殺人的本事,我一定會趁他熟睡的時候,一刀刺入他的心窩。
可我卻不敢這麼做。懦弱的性子總是在不斷作祟。最終我還是得唯唯諾諾躺在他的身邊,什麼事也做不了。這一夜,他並未像往常一樣和我親熱,而是沉沉的睡去,至少在我看來,他睡得很沉。如果他有心裝作一副睡得很沉而其實暗中監視我的樣子,我覺得實在沒這個必要。清雅小築里里外外一個敵人都沒有,他大可高枕無憂。前半夜,我還是會失眠,兩手捂著肚子,想著里面的寶寶,怎麼也睡不著,到了後半夜,我又會變得異常困倦。
第二日,我是被一個尖利的女聲所驚醒的。日頭早已高懸,散發著干燥的悶光,我醒來的時候,柴紹根本不在屋子里,而我眼前的這個女人,竟然是慕容敏月!她竟然找到我了!
出人意料的是,她卻好像沒有要殺我的意思,而且她身邊的手下都沒跟著,看樣子是只身前來。
「你就是李令月?」
「想不到,還是被你給找到了。」
她沒見過我,卻能認出我來,想必這個清雅小築也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了。可我見過她。柳宣城剛死的時候,我曾去過望春樓,她那副頤指氣使的惡毒模樣,我是一輩子也忘不了。只可惜,那時坐的遠,看不真切,今日近距離細看,才發現這位燕國的公主長得並不是那麼抱歉,眉心一朵梅花妝,將她臉上歲月的痕跡遮掩了不少。我來這世上這麼久,除了她,就從未見過誰畫這梅花妝的。心里琢磨著,怕是皇族人才有那個資格。
「可讓本宮一頓好找!」
「要殺便殺,少羅嗦!」我看著她的樣子,有些不耐煩起來。她翻遍整個世界來找我,不就是為了取我性命嗎,既然此時柴紹不在場,她何不快快了結了我?今日落在她手上,算是我氣數已經。只願來生托一副好胎,不要在這樣拖拖拉拉的為難自己。
只是,哎……苦了我月復中的孩兒,它還沒來得及看看這個世界……
「你以為本宮會傻到殺了你,讓駙馬記恨我一輩子嘛!?」
「什麼意思?」
「本宮知道,駙馬喜歡你,處處維護你,不過沒關系,本宮不會把這等小事放在心上,反正咱們拼到最後,駙馬永遠是本宮的丈夫,你就算再怎麼使狐媚子勁,也終究是個無名無份的妓女!」
「我不是妓女!」
不知道為什麼,听到「妓女」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的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她再怎樣威脅我,恐嚇我,我都不害怕,可我最怕的便是擔上這令人屈辱的稱呼。我已經根本不畏懼死亡了,為何還要來折磨我的耳朵和思想?
「你說不是就不是了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李令月是望春樓的妓女,你以為駙馬替你贖了身,你就真成個黃花大閨女啦?你別忘了,駙馬只可以娶一個妻子,那就是本宮!你連他的妾都做不了!就算是百年以後,咱們都死了,駙馬的尸體也會跟本宮合葬,輪不到你這個賤蹄子!」
我冷哼一聲,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公主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公主可真是太大費周折了!」我站起身,預備走出這間污穢不堪的房間,和這種蛇蠍女人待在同一個屋檐下,實在是件難受的事情。既然她不是來殺我的,那我也沒必要再給她好臉色。
「你站住!」慕容敏月大喝一聲,然而我卻並不理會她,只身往外走。
「你知道,駙馬為什麼要折磨你嗎?望春樓里的妓女那麼多,他為什麼偏偏要替你贖身?你以為他真的愛你?你也不好好想想,一個愛你的男人,會白白糟蹋你的身子,卻不給你名分嗎?」。她發出幾句歇斯底里的控訴,倒是叫我停下了腳步。
關于這些,我也一直在問著自己。我明明是一個和柴紹毫無相關的女人,為什麼他偏偏要選擇我?我的叔父與他無怨無仇,我的朋友們也根本不認識他,世上的漂亮女人那麼多,他不去選,為什麼要來折磨我那?
「因為你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似被大木頭撞到一般。
「這話什麼意思?我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慕容敏月,好像你才是吧!」
我感覺她對我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我的父親怎麼會和柴紹的父親扯上關系呢。柴紹的仇人,不是應該是她們大燕國慕容家族嗎?
「哈哈哈哈……」慕容敏月笑的如同鬼魅一般,「你果然一直被蒙在骨子里,駙馬可真是狠心啊,什麼都不告訴你,只讓你莫名其妙的承受著屈辱與折磨,本宮真替你感到不值!」
「你到底什麼意思,說清楚一點兒!」
「那就讓本宮清清楚楚的告訴你真相!殺死駙馬親生父親的,不是別人,正是你的父皇,李從旭!」
「你說什麼?」
慕容敏月怎麼會知道我是東唐國公主?又怎麼會知道我父親的名字?對了,那些侮辱我名節的打油詩,一定是她暗中散播開來的。原來我一直太天真,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親手殺了我,而是借外界的力量讓我羞憤致死。她若出手,柴紹對她的愛就更加無法挽回,如果是我自己惱羞成怒自行了斷,柴紹便不會怪罪到她的頭上。原來她早就已經查清楚我的底細了,我還蒙若無知的自我安慰,以為自己活的很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