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這一套不過是庸俗凡人強加給武道的定義。武是修行的一種法門,本無正邪善惡之分,以突破自身為目的,永無止境。真正的武者都有屬于自己的道,所謂的道,是你心中堅持的東西,有人把它叫做信仰,哪怕它是錯誤的,你依然堅信無疑,願以性命去守護。
每個武者都應該有自己的信仰,信仰的不同、信仰的強弱,決定了武學的成就……」
「倘若搏擊取勝是你堅持的道,那我不能收你為徒。不過你可以留在道觀,隨弟子們一同練習太極拳,這個我完全沒意見,誰都可以到浮雲觀參詳太極。」
清虛說完這番話,持拂塵出門而去。
「芹,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習武?」
鐘芹呆立原地,深陷雜緒之中不能自拔。小詩伸出雙手,緊握鐘芹的手,傳之以溫暖。這一天,鐘芹茶飯不思,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夜深,西廂房,小詩已經熟睡,鐘芹悄然下床,穿上衣袍,推門而去。鐘芹路過後堂時,見大門敞開,而且里間還亮著燈火,于是走近一觀,正看見清虛道長面向三清、盤膝坐在太極陣眼。
清虛背對門口,知道鐘芹到來,他不動聲色,說︰「等你多時了,進來吧!」
鐘芹略一遲疑,跨過門檻,走到清虛身後,問︰「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你怎麼知道我知道你會來?」
清虛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了一句「子非魚」的話,緩解了鐘芹的緊張。
「坐吧。」
清虛左側已準備了一個草團。
鐘芹沒有立即坐下,她走到香案前,燃香敬道後才退到清虛身側盤膝坐下。
「我不能告訴你我的信仰,但是我堅持要拜你為師。」
清虛閉著雙目,抱元守一,笑而不語。
「為什麼你的武功這麼高強?還有小詩,雖然小詩的身體很弱,如果真要較量,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清虛啟口說道︰「制約一個習武之人武學成就的因素不僅僅在于他的信仰,也取決于天資、經驗與環境,重在一個‘悟’字。你和小詩的年紀相仿,先天資質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我這佷兒的悟性千載難求,常人習武三五十年,抵不過他三五年的修行。奈何身體所限,小詩他……」言及此處,清虛苦笑不迭。
「悟。」
「看得出來,你先前修行的是外家橫練功夫。一味以拳腳論輸贏,重形輕意,抱守死板的招式,時日一長,瓶頸必現,正是你目前遇到的困境。」
鐘芹問︰「我現在要怎麼做?」
「可曾修行過吐納練氣之道?」
鐘芹點頭應道︰「小詩教過我,可是我不知道這有什麼用。」
清虛睜開了雙眼,轉頭凝視鐘芹,少時後厲聲說道︰「練氣的成效比練太極拳更慢,你心不靜,如何練氣?」
清虛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鐘芹為之一窒,「我……」
「在山上多住些日子,隨我浮雲門下弟子演練太極拳。今後與小詩一起往這山上四處走走,到處看一看,對你習武有幫助。」
「噢!」
一陣沉默,鐘芹驀然領悟到什麼,叫道︰「道長,你是不是同意收我為徒?」
清虛拿起放在膝上的拂塵,往鐘芹額頭敲響一下︰「還不快快回房休息,明日要早起。在我道觀里,可不允許懶惰。」
鐘芹大喜過望,當下跪在草團之上,朝清虛三叩首︰「是,師傅!」
清虛撫須長笑︰「去吧去吧,哈哈……」
隨後半個月里,小詩與鐘芹一直住在浮雲道觀,晨起舞劍,演練太極拳。遇到忙時,在大殿做侍香道童。閑暇時間,小詩和鐘芹隨清虛游覽囚牛大山,登高臨險,觀奇望遠。
囚牛山里,時常可見到這樣一副超然世外的美景︰小詩坐在石頭上弄琴,鐘芹在清虛的指導下修行功夫。有時候,他們三人一起坐在藍天下練氣,談笑風生。
七夕夜。
星空晴朗無雲,囚牛大山霧靄稀薄。
在道觀用過齋飯晚膳後,鐘芹避開阿木等人,攜手小詩,走盤山大道,夜登天堂峰。鐘芹有備而來,水糧齊全,帶有薄被以避風寒,她辦事難得如此周到,令小詩贊嘆有加。
星光璀璨,娥眉新月當空。星月光華雖淡,卻給天上人間及囚牛大山降下足夠光明,小詩和鐘芹視力極佳,並無妨礙,一路徐行漫步,沿途夜景盡收眼底,別有一番風味。四下無人,二人觀覽山中夜色,听著清風呢喃,笑談隨心,嬉戲無忌,一路游玩,步行半宿而不累。
夜半時分,二人並肩坐于天堂峰無人殿宇前長長的石階上,數星辰,看銀漢鵲橋,辨識牛郎織女,重溫流傳千古的神話傳說。
石階上,鐘芹突然哈哈大笑,開口說︰「你練習十年成為一個女生,我用十年時間學會以男生的方式生活。原來我們真得很般配呢,簡直就是天生一對!」
小詩笑笑,「可我從來沒有把你當男生。」
「都是因為你!」鐘芹鼓起臉頰,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道︰「在遇見你之前,從來沒有人把我當女孩子!」
兩人對視而笑。
沉默片刻後,小詩望著滿天星辰,舞動手語,問︰「芹,我們是戀人麼?」
鐘芹找到已經相會的牛郎織女雙星,想了想,「呃,應該是吧,你覺得呢?」
小詩低頭,俯瞰那一座座煙霧之中若隱若現的群峰,「我是個妖精。」
鐘芹凝視眼前的剪水雙眸,神色莊重,肅道︰「你是我的專屬妖精。」
星光下,那兩灣秋波生起水霧,朦朧,淒淒然。
「芹,再過幾個月,我——」
鐘芹摟住小詩的肩膀,「我知道,沒事,有我呢。」
哪里來的勇氣,讓鐘芹堅定地說出這句沒有絲毫底氣的話?
鐘芹的堅定,卻令小詩變得堅強。
「做完手術,我就回來!」
鐘芹望著鵲橋兩端,忍不住在心底問起︰如果羅杰所言不假,小詩一走,今生是否還能相見?明年此時,她又會在哪里?
「嗯!我等你!」
小詩沒有看到的是,鐘芹的臉龐掛著一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