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陽光明媚,千犀古城火車站鐵軌兩旁,秋蟬伏在枝頭鳴叫,風過葉落,一些早衰的干草漸已泛黃,蟲跳蝶飛其間,嚶嚶嗡嗡。
月台上,人群扎堆。羅杰兄弟四人拖著行李包裹,就要乘坐下一班列車離開古城北上求學。他們的高考分數有著不少的差距,被不同的大學錄取。下一站,他們也得各奔東西,續寫各自的人生,犀城一中四大天王終將化為一段無人超月兌的傳說。
此時,兄弟四人的家人都在月台送行,千叮萬囑。
火車至,各個學子與親朋好友相擁話別,依依不舍,終是登上了車廂。長長的月台,隨處可聞見哭泣之聲,秋未到,已現秋意悲涼。
舅媽總覺得自己少說了什麼,叨嘮不休,情不自禁地小聲哭泣。
羅杰不厭其煩,拍著舅媽的肩膀,勸慰道︰「媽,我又不是去參軍打仗。再說了,現在也不是古代,路上安全的很,不用擔心啦。哭哭啼啼的讓人看笑話,多不好。」
「長這麼大,還沒讓你獨自一人出過遠門,而且這一次是去青海那麼遠的地方,媽不放心啊。」
「我已經十九歲了,你還當我是三歲的小屁孩啊。」羅杰抱住舅媽,笑道︰「爸,別害羞,也來抱一個吧。」
「臭小子!」羅樹走近,將母兒倆抱在杯里,長吁短嘆。
「你們都高興點,好不好?小師妹,別光顧著擦眼淚,快過來。」
鐘芹把小詩推到羅家三口懷里,與羅杰相望一眼,匆匆回避,無語。
「阿杰,一定要記得,放假就回家。」
「我會的。」
「青海冬天來得早,不比家里,很冷,記得多穿衣服。」
「你塞給我的衣服還少啊。」
「有事就打電話給爸媽。」
「好吧,我一天打一個。」
……
「船長,快上來,火車要走了。」段王爺已經坐在車廂里。
羅杰招手呼應,對小詩說道︰「小師妹,其實哥最舍不得的是你,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來,我們再抱一個。」
面對羅杰,小詩毫無靦腆,依言抱住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表哥,眼角滴淌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襯衣。
羅杰在小詩耳邊細聲說︰「不知道我能不能趕上你的十六歲生日。哥沒能幫你,很愧疚。」羅杰干笑一聲,又道︰「下一次見你,我希望看到……我的小師妹在重生之後心底沒有任何的焦慮,再沒有任何事情能困擾你。」
「弟弟也好,妹妹也好,記得要開心,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小師妹。」
在這種情景中,小詩不知道要寫些什麼,其實什麼都不用說。
此時無聲勝有聲。
……羅杰提箱往車廂門口走去。
「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說話的是鐘芹。
羅杰為之一怔,停步,笑了,轉身,說︰「你能過來送行,我真得很高興。」
「做不成兄弟,我們還可以是朋友。這些年——」鐘芹在成長,「情侶」兩個詞對她來說太敏感,說不出口。
羅杰突然放下手提箱,跨前一步,出其不意,緊緊抱住鐘芹,打斷了她的話。
鐘芹下意識地要推開羅杰。
羅杰平靜地說︰「我不後悔愛過你,曾經天天想著要這樣抱著你到老,從十二歲想到現在。終于如願以償,我會永遠記住這一刻。」
鐘芹木然,雙手頓在空中,僵立不動。
「小師妹交給你了,好好照顧她,希望你們有一個美麗的秋天,更希望你們能有無數個燦爛的四季。」
不經意間,羅杰蛻變成了一個詩人,出口成章。話音一落,他便松開擁抱離去,頭也不回……
囚牛山下,夏末的一個悶熱的夜晚,柳媽媽正在廚房洗碗,老範坐一樓客廳看電視,兩老隔著老遠的距離聊著家常。
老範催促著︰「快點,電視劇馬上就要開演了。」
柳媽媽應道︰「來啦來啦……」
五月天發生的不快,將這個復雜家庭的矛盾推到至高點。傷了老範的腿,卻在柳媽媽悉心照料他的那段日子里,兩人朝夕相處,想透了一些過去被擱淺的東西,補全了心靈的空缺。年紀大了會寂寞,有個伴總是很舒心的一件事。夫妻多年,誰也離不開誰。而且自那以後,鐘芹有家不歸成為老範和柳媽媽的隱痛,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遇上清閑,偶有嘴皮吵鬧,卻不再拳腳相加。
此時,小詩和鐘芹光著腳丫坐在池塘邊沿。
小詩舞手語,「明天開學,你要陪我去接待新生。」
鐘芹笑道︰「不然我還能去干嘛呢。」
小詩把腳掌伸入水里,「有點熱。」
「當然了,白天曬了那麼長時間,不熱才怪。」鐘芹朝門口望了一眼,輕聲道︰「小詩,我想跳進池塘游泳。」
「不可以,池塘不是游泳池。」
「這麼大一塊地方,為什麼不修建一個游泳池呢?」
小詩笑了起來,「表哥還有米歇爾都對我提過這個問題。」
「哦。」鐘芹雙腳入水,一踢一踢,濺起水花在燈光中閃爍,煞是好看,「水清見底,我覺得跳進去完全沒問題。」
小詩手語問︰「你會游泳麼?」
「不會,我從來沒有下過水,有點怕。」鐘芹坐在池塘邊沿躍躍欲拭。
「既然你這麼想游泳,那——」
小詩壞笑著,以手語作掩飾,正要趁機推鐘芹下水,卻被鐘芹察覺,反遭鐘芹毒手,栽進池塘,水花迸射。
鐘芹哈哈大笑,「想暗算我,沒門!」
誰知,小詩掉進池塘後,沉入水下久久沒有回應,天黑光線不足,附近的燈光只能照亮水面,不能看到水底。
這座池塘最深處達三米,鐘芹收斂笑聲,扒在邊岸伸手往水中虛撈,緊張不安,「小詩,快出來,你是不是也不會游泳啊,你別嚇我!」
驀然水下伸出一手,鐘芹一驚,愣是被拉下水……
片刻後,鐘芹被小詩拖上岸,狼狽不堪。
「是哪個混蛋干得好事,把池塘挖這麼深?我要揍他一頓!」
小詩笑不攏嘴,「旱鴨子不會游泳,還想下水。」
鐘芹佯怒道︰「不許笑!」
隨後,二人一身濕透返回內屋。
老範見了,問︰「什麼情況?」
鐘芹瞪著老範,沒好氣地說︰「本少爺不小心掉水里了,怎麼樣?」
柳媽媽催促兩人上樓清洗換上干衣。
「小詩,你害我喝了兩口水,必須賠償!呃,得賠我一個游泳池,還要教會我游泳,否則——嘿嘿!」
兩人赤足上樓,你追我趕,互不相讓。柳媽媽與老範面面相覷。
「兩丫頭天天打打鬧鬧,從沒見她們消停過。」
柳媽媽笑道︰「這樣好啊,她倆若是不這樣,我才覺得奇怪呢。」
「丫頭轉性了,看著也不怎麼厭煩,要是她能喚我一聲爹就好了!」老範搬到山下後,晚上睡覺時常在枕邊叨嘮這事。
「你要是把小芹當女兒,對她好,她自然會把你當爹。」
老範急道︰「誰說我沒把丫頭當女兒?!」
「好啦好啦,看把你急成啥樣?這事不能急,得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