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然的意識在黑暗中飄蕩,在她的感覺中,她好像是一團沒有形體,可以隨意變化的煙霧,在茫然無邊的宇宙空間里游蕩著。
「我這是怎麼了?秦佑到底用的什麼法子?我怎麼變成這樣了?」
沒有人回答她,迷迷糊糊中,余然眼前忽然出現一點亮光,那光芒給人的感覺很溫暖,周圍散發著淡淡的五彩。
余然呆滯了下,微微有些激動,連忙用盡全身的力氣,沖著那亮光處飛過去。不知飛了多久,她身體里的力氣都用光了,那點亮光看著依然待在原來的地方,沒有近一點,也沒有遠一點。
余然一下停頓住,不再浪費力氣飛過去,而是垂眸細考起來。那亮光看著近在眼前,伸手可及,實際它就跟天上的月亮一樣,遙不可及。
就在她停住的一瞬間,那點亮光突然自己向她飛過來,余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好像被那亮光團團包裹起來,猛然間,那團亮光光芒大勝,余然連忙閉上雙眼,等她再度睜開眼,發現周圍一片湖光山色。
是乞巧殿!她可以打開乞巧殿了。
余然心頭靈光一點泛起,失而復得的喜悅瞬間灌注到她全身的各處角落,剎那間,先前涌入腦子里的亂七八糟訊息主動浮出,剎那間,余然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後果。
原來她不是真正回到人間界的現世,而是因為在修真界的她陷入了昏迷狀態,導致她的元神回歸,而現在現世的她又因為昏厥,導致她即將回歸修真界。還好,乞巧殿開啟了,她就不需要再擔心個人的安危了。也能幫助修真界的兩個哥哥改變體質,讓他們從普通人,變成擁有靈根的修真者。
忽地,她想起留在山水居里修煉的父親,余然面色大變,趕緊用意念飛過去察看,陰郁的天空紛紛揚揚地飄起晶瑩的雪花來,余然愣了愣,這才意識到,乞巧殿升級,從沒有四季變化的空間,進化成了擁有四季變化,風霜雨雪的正常世界。
腳尖落到當年為胡修遠和蘭重華他們修建的修煉之地,空中細細的雪花越下越大,有變成鵝毛大雪的趨勢,她抬頭望想掛在門口的匾額,舉步踏上台階。
經此一役,余然的修為目前已經突破天衣無縫針法第四重,進入一般修真者所說的元嬰初期。在現世,她算是無敵了,然在修真界,她是築基期的身體,元嬰期的元神,別人要是針對她的身體出手,她一樣防不勝防。
輕輕推開門,目光一下落到坐在臨窗沉香木沙發上,以往她父親喜歡坐在看書,今天位置上空蕩蕩,只留下一封書信。余然連忙快步走過去,拿起書信,打開來看。
看完,她略作沉吟,閃身離開乞巧殿。
睜開眼的一瞬,一張眼眉無比妖嬈的面容闖入她的視野內,倆人的面孔幾乎貼在一起,呼吸彼此纏繞,余然一愣,隨即晃過神來,雙手猛地往外一推,「砰」的一聲,胡修遠重重摔出帳篷外,將門簾撕裂成兩半。
呆呆看著自己保持推人樣子的雙手,余然猛然驚醒過來,糟糕!她剛才居然把胡修遠推出去了。
「織女,你竟然敢推本公子!」胡修遠呲牙裂嘴地隨手一揮,余然待的那個帳篷頃刻間化作一堆碎屑,隨風亂舞。看著目光呆滯坐在床榻上的余然,胡修遠突然意識到自己出手毀掉她居住帳篷的行為非常的幼稚,他重重哼了聲以作掩飾,狠狠瞪了緩過神來的余然,大步拂袖而去。
這算不算無妄之災?
余然抬頭看看周圍,發現附近一帶全是各式各樣的帳篷,尤其以中間的那棟最為豪華,簡直就是一座小型的宮殿,仔細一瞧,發現青雲老祖的標志。
帳篷外,有不少容貌清麗的小姑娘在嬉戲,基本都穿青色瓖邊的裙子,發髻也都是青雲老祖最愛的飛天髻,插著雲朵狀的青色翡翠玉簪。偶爾有一兩個穿著青色上衣或裙子的少女端著各式各樣的珍奇物品進出帳篷。看到她們,那些衣裙瓖邊的小姑娘眼中都流露出濃濃的羨慕。衣服上的青色越多,就說明越是受青雲老祖的喜愛。合歡宗的男女弟子都以能入青雲老祖的眼為榮。
「羽然,你醒了?」蘭重華從余婆婆那里領了藥劑過來,看到余然露天坐在床榻上,稍微一搜索,察覺到胡修遠到過的氣息,立刻知道余然的帳篷是被他破壞掉的,心里不禁嘆口氣,望著余然的眼楮里露出些許的歉意。
「一會你去我的帳篷里住吧。」他將手中的藥瓶遞給余然︰「這里我會收拾下,重新給你弄頂新帳篷。」
「不用,我這里有。」余然吃散發著一股子濃郁香味的丹藥,搖頭拒絕。
乞巧殿能打開了,里面的寶物數不盡數,區區一頂野外露宿的帳篷,對她而言真是小意思。現在她困惑的是,睡了覺,怎麼來到山野郊外了。
或許是覺察到她心中的疑惑,蘭重華微微一笑,抬眼看向不遠處陰暗幽深的林子,說道︰「那里就是普陀秘境。看著平凡無奇,千萬年來,卻已經隕落了無數修真者。」
「據說,那里是上古仙人的戰場,擁有無數的寶物。」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幾乎輕不可聞。
「還擁有一條通往人間界的路。」余然語調平靜地補充。
蘭重華驚訝道︰「你怎麼知道這事?」
「我師傅告訴我的。」余然站起來,揮手將身邊的東西收入儲物袋內,緊跟著再一揮手,一頂看著非常樸素的帳篷落下。
蘭重華看了那頂看上非常寒酸的帳篷,眼神不忍道︰「羽然,你還是住我的帳篷吧。我可以和修遠擠一擠。你這個實在太簡單了。」
看到他的臉色,余然也明白他是誤會了,嘴角一勾,拉起他就往帳篷里面走。
一進里面,蘭重華呆住了,這哪里是帳篷,分明就是一個小型的四合院落。
余然從蘭重華那里得到有用的訊息,呆坐思考會,換了身紫色對襟的衣裙,乖乖地去余婆婆那里報到。一路上,遇到不少合歡宗的弟子,他們見到她身上的紫衣,先是驚愕,然後是羨慕,緊跟著是滿眼的妒忌。
余婆婆在合歡宗的地位僅次于青雲老祖,她的一手出神入化的煉丹技術,幾乎讓每個合歡宗的弟子為之神迷。無奈,她脾氣古怪,動輒打罵,更甚至于拿身邊的人隨意試藥,就算被弄死了,也只能自認倒霉。余婆婆在合歡宗幾十年,死在她手中的弟子不計其數,可比起她為合歡宗研究出來的各種丹藥,青雲老祖完全無視那些弟子的死活。
可以說,練氣期的弟子,除非是出類拔萃的,否則在宗主或長老的眼中,都屬于隨時隨地可以犧牲掉的弟子。像余然這樣一早找到強力靠山的弟子,不得不說,非常招人嫉。不過比起其他人,合歡宗的弟子一般不敢找丹藥房弟子的麻煩。
余婆婆的手下,基本都懂得一手好毒術,隨手丟出來的毒藥,毒得死築基期的弟子。余婆婆出手,連青雲老祖都忌憚她三分。
余然淡淡掃視一眼意圖上來搭話的合歡宗弟子,無聲的威懾力唬得他們停在原地,不敢上前跟她說話,余然嘴角勾了勾,撩開余婆婆帳篷的門簾,乖乖巧巧地開口道︰「婆婆,我來了。」
余婆婆抬眼瞅了走過來的余然,回了聲︰「總算醒了,要是再不醒,明天普陀秘境開啟,我就把你直接丟進去喂妖獸。」
「快過來,幫我把這藥劑送到老祖那里。」她指指桌上描金托盤里放著的白玉瓶,吩咐。
「是。」余然一怔,吞咽了下口水,上前端起描金托盤,正要離開,只听見後面傳來一句︰「記得不要多待,老祖最喜歡像你這樣容貌氣質的小姑娘。」
余然回身,蹲身謝了謝,端著描金托盤緩緩走向青雲老祖所住的帳篷。
走到帳篷外,就見一名容色清麗,年約十歲左右,穿著青色繡玉蘭花上衣的少女走到她面前,笑問︰「妹妹是余婆婆新收的弟子吧?」
看了眼笑顏如花,刻意討好的她,余然垂下眼,點頭道︰「奉婆婆之命,來給老祖送藥。」
那少女一听,漂亮的眼楮立即涌上熱切,殷勤道︰「妹妹,把這藥瓶給我吧。」說著,她從手腕上的儲物鐲中取出一個做工考究漂亮的玉盒,塞到余然的懷中,滿臉笑意地接過她手中的茶托盤,示意余然跟在她身後,進入帳篷內,拜見合歡宗的青雲老祖。
帳篷內,一層層如雲似霧般薄沙垂掛在中間,兩旁站著兩排容貌嬌俏的青衣侍女,紗幔後,青雲老祖微合著雙眼躺在一張美人榻上,底後各站著兩名小心伺候的青衣侍女。
余然進去後,就悄悄找了一處光線陰暗的陰影處,跪趴在地,兩只眼楮緊緊盯住地上織著繁復花紋的地毯,屏著呼吸,一動不動地等待青雲老祖的示下。她能嗅到,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子異常甜膩的香味。余然不禁皺皺眉,趴在地上的身體,壓得更低。
那名少女輕輕穿過青衣侍女撩起的紗幔,跪在青雲老祖的榻前,雙手呈上描金的茶托盤,嬌滴滴地稟告︰「老祖,余婆婆派人送來的藥。」
青雲老祖動了動,微微睜開雙眼,打量跪在榻前的少女,縴細單薄的身影,低垂的頸子後面,露出白皙滑女敕的肌膚,青雲老祖的眼中,流露出些許的興致。
「嗯,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那少女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一雙含著水霧的眸子,怯生生的瞧向青雲老祖,看得青雲老祖身上一熱,興致愈發濃郁,放柔聲音道︰「過來,坐那。」說著,他指指踏下的矮幾子,要她坐下。
一名隨伺的青衣侍女立即很有眼色地接過那少女手中的描金托盤,站到一旁。
那少女偷窺了眼青雲老祖,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坐到踏下的矮幾上,低垂著頭,等青雲老祖問話。
「叫什麼名字?」青雲老祖伸出一只手,抬起那少女的下巴,大拇指輕輕摩挲指月復底下柔女敕的肌膚。
「奴婢叫暗香。」
「暗香,好名字。進宗門多久了?」
「奴婢六歲進宗門,已經十年了。」
「十六歲啊……」
青雲老祖稍一用力,就將縴弱無力的暗香拉上榻,手輕輕一撥,暗香身上的衣物全數落到地上,粉女敕的身體,因為果露在冰冷的空氣中,泛出一層誘人的粉色,並且微微地顫抖起來,看著十分惹人憐惜。
青雲老祖見狀,將不著一縷的她按在身下,肆意玩弄起來。
暗香渾身發軟地胡亂哼叫著,「老祖,老祖……」
余然跪趴在地,根本連頭都不敢抬起,不著痕跡地挪動身體,試圖離開帳篷。挪了一半,身體踫到從門外悄悄掩進來的胡修遠。余然不禁嚇了一跳,雙手猛地捂住他的嘴巴,壓倒在地,用眼神問︰「你怎麼來了?」
胡修遠听到里面傳來的曖昧低吟,面頰一紅,狠狠瞪視壓在他身上的余然︰「廢話!還不是為了救你。」
「你以為那老太婆是好心讓你來送藥的?」
讀懂他眼神中隱藏的意思,余然心頭一涼。
如果不是暗香自告奮勇接過差事,那今天爬上青雲老祖床榻的人,肯定是她!
她不懂,余婆婆為什麼要這樣做?以她的能耐,弄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她為什麼舍近求遠,把自己送給青雲老祖?
「松手。」胡修遠用眼神命令︰「我們走。」
余然松開手,跟著他的身後一點一點爬出帳篷,一到外面,余然的頭還沒抬起,就看到一雙白色繡著精美蘭花圖案的靴子,抬頭一瞧,看到臉色嚴肅的蘭重華,忙討好地笑了笑。
「我們回去。」蘭重華嘆氣,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余然,喊上沒有好臉色的胡修遠,快步去余然的帳篷內,警告她下次切不可一人獨自去青雲老祖的帳篷內。
不然,等著被采補吧!經這一陣仗,余然心里對余婆婆上了心,不再因為她長得酷似自己女乃女乃,而認為她是自己女乃女乃的前世。
凡是她吩咐的事,一律辦得妥妥當當,不讓她挑出一根刺。只是,人要是見你不順眼,就算沒毛病,她也能挑出毛病來,連你身上穿的衣服,梳的頭發,佩戴的飾物,腰間的絲絛,腳上的繡鞋都能看著不順眼。
余婆婆越是如此,余然越是小心,除了余婆婆的帳篷,她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帳篷里,不跟任何人結交說話,就連蘭重華和胡修遠,為了不讓余婆婆遷怒于他們倆,她也漸漸在明面上,與倆人淡了往來。
隔天一早,青雲老祖那邊就派人來請余然過去,听到那名青衣侍女語氣分外和藹可親的傳話,余然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略微收拾了下,掏出一些瓶瓶罐罐,在臉上抹了好一會,等她再度抬起頭時,本來粉女敕得能掐出來水來的肌膚一下變得暗淡無光,嫵媚的眼角也耷拉下來,變得沒精打采,嫣紅的唇色變得很淡,薄薄的一層粉,一看就不太健康……想了想,掏出一瓶藥,吃了一粒,然後再換上一身顯得很老氣的絳紫色裙子,余然對著鏡子左右照了照,心滿意足地離開帳篷,前往青雲老祖的帳篷。
剛到帳篷門口,就听見里面傳來聲聲悅耳的絲竹音樂,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窺看了下,見平日緊閉的帳篷今日大開,層層的紗幔也都撩起,身著彩衣的女子輕舒廣袖,啟唇唱著雲州最流行的歌謠,青雲老祖端坐上首,手中端著酒杯,眼楮流露著不讓人覺察的淡淡冷漠。
伺候在門口的侍女一見到余然,立馬領著她走進去,來到青雲老祖坐的地方,示意她下跪叩頭。
半響,青雲老祖揮揮手,讓跳舞的女子都離開,隨後放下手中的杯子,一雙眼楮落到低垂著頭的余然,開口道︰「你就是余鳳仙新收的弟子?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弟子余然,今年十一歲。」余然開口回答,在藥物作用下,聲音與平日帶著一絲嫵媚尾音的截然不同,帶著沙石摩擦的沙啞,十分難听。
青雲老祖打量了下余然的身形,縴細瘦弱,眉頭皺皺,命令道︰「抬起頭,讓我看看。」
余然攥緊隱藏在衣袖下的拳頭,緩緩抬起頭,呆滯著雙眼,木然著臉龐,望向青雲老祖,霎時捕捉到青雲老祖眼楮忽閃而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
她心底一悶,很是奇怪,這青雲老祖為什麼會流露出驚喜的情緒?
比起脾氣古怪的余婆婆,她對青雲老祖更加忌憚。
青雲老祖的身體微微前傾,靜靜注視近在咫尺的余然,陌生的面容里透著另一張他熟悉的嬌俏臉蛋,听到她沙啞的嗓音,眉頭皺得更緊,問道︰「你的嗓子是怎麼回事?」
余然一听,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卻是半點都不敢顯露出來,低垂著眼瞼,眼光四處亂溜達,最後她實在想不出其他法子,只能說了一個字︰「丹藥。」
青雲老祖听了,立即自以為是地說道︰「是吃藥了的緣故嗎?余鳳仙也真是的,竟拿唯一的弟子試藥。」他沉吟了下,吩咐道︰「婉然,你帶她下去休息,讓她換上羽衣……」
奉命走出的少女臉上露出微微的驚愕,轉而看看毫不起眼的余然,笑著領她去換衣服。
余然一頭霧水地跟著婉然去另一個帳篷里換了一身用仙禽羽毛編織的青色衣裙,伸手模模身上明顯就不同與普通材質衣裙的羽衣,驀地想起,上次去日本幫織女找回來的天衣,不就是這材質的。
一想到這,余然心里誠惶誠恐,她不懂,青雲老祖為啥會對她這麼好?竟然把出自天界仙人手的仙衣給她穿。他是不是有別的目的?
婉然看到余然憂心忡忡的樣子,噗嗤一聲,笑道︰「你在想什麼?老祖他又不是什麼壞人?那些爬山床的弟子,都是他們心甘情願,又不是老祖逼的。老祖不會勉強任何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人。」
「何況老祖問余婆婆要你,不過是因為你跟早年老祖認識的一位仙子很像,老祖的移情作用罷了!老祖後宮里的那些女子,其實都只是那名仙子的替身。包括我也是。」
她語氣幽幽地透露青雲老祖不為人知的秘密。
余然垂著眼瞼,默默聆听婉然說著青雲老祖的一些事,她心里既驚奇,又有些忐忑不安。同等條件,元嬰期修士相爭的結局,基本是同歸于盡。如果沒危及到她的生存,她真的不願意跟青雲老祖撕破臉,導致兩敗俱傷,漁人得利。
「你從驚嘆開始就不用回丹藥房了,好好留在老祖跟前服侍。」說到這,婉然瞄了眼余然面上的神色,見她始終保持平靜的情緒,眸子里閃過一絲滿意。不驕不躁,才能在合歡宗順順利利地活下去。不然,就等著當藥圃里的肥料吧。
「婆婆沒說什麼嗎?」余然咬咬唇,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注視婉然。從她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似乎很滿意她剛才乖巧的表現。
「老祖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余婆婆怎麼會阻擋你的福氣呢?」
婉然呵笑道︰「好了。你稍微收拾下,我們就去帳里伺候。今天秦宗的人要過來,你等會好好表現,不要讓秦宗以為我們合歡宗的女弟子只會以色事人。」說完,她笑盈盈地走出去,撩開簾子的一瞬間,她回轉身體,沖余然抿唇一笑︰「羽然,老祖很喜歡你,你可要抓緊機會哦。」
看著門簾緩緩落下,余然跌坐在身後的床榻上,眼楮里不斷浮現各種各樣的情緒,最後,她抬高下巴,嘴角抿緊,決定借機行事,不自作聰明地去試探青雲老祖。她歪側著頭,回想她父親留給她的那封信。
信里寫著,蘭重華和胡修遠已經回來,他們三決定混進秦家,悄悄保護余女乃女乃他們,要她不要擔心,在外面等待他們的好消息,千萬不要一個人跑去找秦佑。說秦佑的目的就是她,只要她不出現,秦佑就不會拿余女乃女乃他們怎麼辦?一旦她落入秦佑的手,那余女乃女乃他們的命運就未知了。
余然輕輕嘆一口氣,眼瞅著親人都落入秦佑的手,讓她怎麼能心安理得待在家里,等他們逃出來。不管秦家是什麼龍潭虎穴,只要她的親人在那里,她都會去闖。所以,她自動送上門,讓秦佑帶她回去。只有堂而皇之地深入虎穴,才有一線生機。
即便要她的命,她也要救出余女乃女乃他們。
以前顧家說要來修真界定居,以她現在的經歷來看,修真界不適合他們這些生活在平和的人間界的人。人間界,不過是一個秦家,而修真界,有無數隨意可以殺人的強大修真者。
最關鍵的是,青雲老祖對她這麼好,究竟抱有什麼樣的目的?她一點不認為婉然口中說出來的話,會是青雲老祖的真實想法。還有余婆婆在想什麼?她要殺她,非常簡單,一粒丹藥即可要她的命。但她卻沒有,反而將她送到青雲老祖跟前。
余然低垂的頭,默默思考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自從成為織女,她就跟四肢被線纏住的木偶,只能伴著提線人的口令行事。不是她不爭,而是就算爭,她也擺不月兌不了。比力比智,她都差了那些修煉成百上千年的人精,一大截。
側過頭,眼光落到帳篷一角透著淡淡陽光的窗子,看著繡工精美,散發著一股子若有似無香味的紗幔,余然心神微微恍惚。
上次的融合訊息里,織女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訴她,要她想辦法徹底關閉普陀秘境內通向人間界的密道。如果不關閉,那整個人間界都會成為弱肉強食的修真界的殖民地。
思及此,余然不由攥緊雙拳,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地刺入柔女敕的掌心中央,尖銳的痛感一瞬間涌入心頭。她猛地閉上雙眼,強迫自己紊亂的思緒鎮定下來,慢慢的,一點點的將腦子里所有亂成一團的線索整理鏈接起來……
不管未來如何?也不管織女的命運最終會走向何處?也不管自己在這一刻的選擇對不對?
余然在這一秒,腦子里唯一留存的念頭是,就算舍棄一切,舍棄自己,也要將普陀秘境里的通道關閉。
她是自私的,她從來不是無私的。
會這麼做,是為了在人間界生存的家人和朋友。
一直以來,余然都很迷茫,弄不懂自己重生的目的。而現在,她懂了。她的重生是為了守護。守護那些她愛著的,愛著她的人。
忽然間,她覺得自己能理解秦佑的偏執了。或許,這次回去後,她可以找他好好坐下來,泡杯茶,聊聊倆人的前世今生,聊聊那些她所不知道,他所不知道,她知道的,他所知道的事。
余然的心底里一直有個突兀的念頭,覺得她和秦佑前世的愛恨糾纏,只因為他們都一廂情願的認定,他們所看到所听到的事。
然現實是,就算親眼看到的,親耳听到的,親身經歷的,有時也是謊言。
就同她前世的死亡,眼睜睜看著秦佑將鋒利無比的匕首一點一點地刺入她心髒的部位……
痛嗎?不痛!一點都不痛!
那時的她,全身的痛感已經消失,任何常人難以忍受的疼痛,對她而言,就跟擦破點皮一樣簡單。
可——
不痛,並不意味著不恐懼。
看著匕首刺入,看著鮮紅的血液伴著鋒利洶涌而出,腦子一瞬間空白的茫然感,她永生永世都無法忘記。就算現在,她只要一見到秦佑那張臉,腦子里就忍不住產生前世死亡前的一幕,心髒部位就會陡然產生一種驟停的窒息感。
「然然,我是為了救你,才會那麼做的。」
「然然,我是為了救你。」
「然然,只要你能活著,我什麼都願意做……」
余然緊緊咬著下唇,竭力控制住心頭驟然生出的劇烈情感。
秦佑,她該拿他怎麼辦?
她累了,追追跑跑兩世,她真的累了!
既然一切的起因是因為她,那解鈴還須系鈴人,就由她親手斬斷彼此緊密不可分的牽掛吧。
余然這時才恍然了悟,她不是不愛,而是愛得太累,愛得身心俱疲,愛得唯有以死才能解月兌彼此。
「羽然,收拾好沒?秦宗的人來了,我們該去帳里伺候了。」
婉然柔媚的聲音從門簾外清清楚楚地傳到她耳內,余然連忙對著一旁的鏡台梳理一番,應聲走出去,跟在婉然身後,進入青雲老祖的大帳內。
藏在袖中的雙手交纏在一起,余然低垂著頭,畢恭畢敬地站在青雲老祖身後,仔細將帳內的交談一一收入耳中,並進行分析。
秦宗來拜訪的代表,都是她在秦宗的熟人。楊虞卿,顧惜城,秦佑……一個不落地坐在帳篷內,與青雲老祖談笑中。
就在這時,帳篷門突然被人從外揭開,一名身穿青衫的年輕男子在侍女的引領下,慢慢走進來,楊虞卿,顧惜城他們一見到來人,都紛紛站起來,恭敬問候。
高高在上的青雲老祖看到他,也呵笑道︰「奉孝,你來了。」說著,他轉過頭,吩咐身後看似無動于衷個的余然道︰「羽然,你去你師傅那里一趟,就說秦宗的郭師佷來了。」
「是,老祖。」
余然蹲身退下,袖中交纏的手指在越過來人的一瞬,纏得愈發緊。下垂的眼瞼掩去的不僅是她眸底難以掩飾住的驚愕與欣喜,還有她滿月復的疑慮和不安。
經過余婆婆的事,余然心知,眼前這人雖然與郭嘉如出一轍,但他並非那個十多年來一直如影隨形陪伴在她身邊,一心一意為她的男子。
郭奉孝與楊虞卿他們相互說了幾句,轉而與坐在上位的青雲老祖笑談起來。他眼角的余光,在目睹余然單薄縴細的背影消失在門簾的一秒,發生了一絲細微的變化。
這丫頭竟是余鳳仙的弟子?
想到余婆婆的狠辣手段,郭奉孝心底里對余然生出一絲殺意。不過,他明白從青雲老祖剛才和藹可親的態度來斷,這個叫羽然的丫頭,目前是他的心頭所好,輕易動不得。現在動不得,並不表示他沒機會動手,後天普陀秘境開啟後,他有的是機會滅掉她。
他和余鳳仙的仇,不共戴天。這丫頭成為她的弟子,只能自認倒霉了。下輩子投胎看清楚點,等認清師傅了,才能拜。
郭奉孝的心思變化,全都落入一旁笑盈盈的楊虞卿眼內。身為秦宗宗主的弟子,自然清楚郭奉孝與合歡宗余鳳仙的恩怨糾葛。所以,這事他不僅不會出手阻攔,反而會出手相助一把。他疑惑的是,那丫頭的名字,居然跟失蹤的小師妹一樣。要不是倆人的身形容貌修為差太多,光看背影和周身環繞的氣息,他幾乎要以為倆人是同一人了。
顧惜城搖著扇子,將郭奉孝和楊虞卿的打算,瞧在眼內。同楊虞卿的念頭一樣,他不打算出手救被郭奉孝盯上的余然。他甚至認為,如果能利用這事,讓青雲老祖遷怒郭奉孝……臉上的笑意加深,手中的折扇,搖得愈發輕快自如。
面對同宗的復雜,秦佑面無表情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和酒壺,自斟自飲起來。
坐在上首的青雲老祖笑眯眯地將底下秦宗弟子的反應收入眼底,擱在桌面的手指輕輕擊打著……
事情越亂越好,他正愁沒人挑點事出來。那小丫頭,只能怪她命不好,正好被余鳳仙瞧中成為誘餌。
余然走出大帳,攥緊的雙拳猛然松開,她深吸一口氣,無視周遭指指點點的其他人,快步奔向余婆婆所在的帳篷。
跟余婆婆說完這事,余然立即斂聲屏息,等待余婆婆的指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現在不敢跑,也不能跑。唯一偷跑的機會,是在後天普陀秘境開啟之後。所以,就算現在余婆婆想殺她,她也只能盡量忍著。
時間在余然猛烈的心跳聲中,一分一秒的過去,余婆婆好似沒听到她的回稟,自顧自地做著她自己的事……直到余然的心神緊繃到臨界點,她才放下手中的活計,緩緩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余然一听,心口的跳動驟然停止,她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吩咐,眼神呆滯了下,馬上她反應過來,低垂下頭,以極快的速度退出余婆婆的帳篷,就在她的手指撩起門簾的霎時,余婆婆突然開口了。
「等這次事過去了,你就離開合歡宗吧。」
余然一愣,呆在原地不動,不等她思索,余婆婆沙啞涼薄的聲音再度響起︰「如果你還有命的話。」
听到這句,余然嘴角彎起,眼底閃過一絲感激。
到合歡宗幾月,雖然每天都逼著服食各種不知名的藥劑,但比起其他和她一起到合歡宗的人,她已經夠幸運了。況且因為有余婆婆煉制的那些藥打底,織女的這副身體起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修為躍進的速度,比她以前在乞巧殿內修煉還快。雖說明知用丹藥提升修為的後果很嚴重,可余然卻沒有這個顧慮。畢竟身體的靈魂是她,並非原來的織女,而她的元神已經到元嬰期了。所以身體的修為提升得再快,她的元神也能承受住。
「謝謝,婆婆。」
余然輕聲感謝,手指迅速撩起門簾,步出帳篷,在簾子掉下的一瞬間,余婆婆轉過頭,蒼老的面容露出復雜難辨的神色。
普陀秘境的開啟,也意味著她多年的心願即將達成。
之所以會放過眼前這個小丫頭,大概是她眼楮里表現出來的內容,太像當初的她了。但願她能比當初的自己幸運,而不是用像自己這樣忍辱負重,苟且偷生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