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他說的是真的?妹妹,那個真不是我們的妹妹了嗎?」子敬小臉漲紅,小拳頭緊握,瞪著緩步離去的男子,轉頭沖自家神色莫測的大哥子靖嚷嚷。
「回去。」子靖不答話,只說一句。
「哥!」子敬不滿意他敷衍的態度,跺跺腳,疾步追上,拼命問子靖,妹妹到底還是不是他們的親妹妹?妹妹真的被外人奪舍了嗎?
走到倆人居住的帳篷內,子靖突然壓低聲音說道︰「子敬,你忘了妹妹初生時,娘說的話了。」
「啊——」子敬一怔,隨即恍然。
「好了。旁的不要多說,我們只要不拖後腿就行。」
子靖的手不由握住胸口掛的妹妹的本命木牌,從剛才那名男子的話來判斷,妹妹這次也會進入普陀秘境。那男子分明是想讓他們兄弟倆人出賣背叛妹妹。可他錯了。妹妹從一出生,就得了失魂癥,娘親說過,等哪天妹妹清醒了,她的失魂癥就會好。所以,奪舍之說,根本不能成立。
若她真的曾經被奪舍了,現在存在軀殼內的魂魄屬于外人,那一直貼身掛在他胸口的本命木牌早就在妹妹被奪舍的瞬間化作碎屑了。
此時此刻,子靖有些後悔跟著許家來普陀秘境了。他驀地意識到,他和弟弟會成為妹妹的絆腳石。或許妹妹還會被他們倆所拖累。
「妹妹不會有事吧?我听說七聖門和秦宗的人,前天到了。我們要不要去找找妹妹?跟她說這件事。」
子敬憂心忡忡地說道︰「早知道會出這麼多事,當初就不該送妹妹去七聖門。我們三兄妹,就算當一輩子凡人,也比被人挑撥了自相殘殺好。」
到底是誰,為了什麼原因,要讓連姓氏都沒有的他們三兄妹自相殘殺呢?
「妹妹好久沒聯絡我們了,也不知道她在七聖門過得好不好?」
子敬眼楮的擔憂再也掩飾不住了,他腦子里總是盤旋著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普陀秘境會成他們三兄妹的離別之地。他很想對哥哥子靖說,不要進了,我們留在外面吧。但——子敬苦笑一聲,修真界的賣身契都是與靈魂契約的,不管他們兄弟倆逃到哪?許家都可以通過賣身契,操控人的生死。
「娘親臨終時說過,妹妹魂魄歸位後,有一生死劫,只要渡過,她後半輩子都會青雲直上,一飛沖天。」子靖心里也很擔憂,但他是大哥,他不能把這種憂慮放在臉上,只能暗地里偷偷嘆氣。還好掛在胸口的本命木牌一直都沒變化,子靖懸在半空的心,也就不像坐雲霄飛車似的,忽上忽下了。
「但願吧。」子敬沒哥哥那麼樂觀。
听出弟弟語氣里流露出來的灰心喪氣,子靖抬眼看了下,默默低下頭,考慮普陀秘境開啟後的事。他打算一進入秘境,就拉著弟弟躲在外圍比較安全的地帶,直到秘境關閉。
見哥哥不說話,子敬到嘴邊的話頓時也吞了回去,他心里真的很擔心一直沒音信的妹妹。擔心她在七聖門被同門欺負,擔心她出了什麼事,擔心她會不會成為門派內部爭斗的犧牲品……一路行來,他不斷地從許家和其他路遇的修真隊伍口中了解到修真者世界的殘忍和無情。
很快,普陀秘境開啟的日子到來了。
一大早,子敬和子靖兄弟倆收拾好行李,來到許家家主的帳篷前,等著許家家主兌現承諾,將賣身契還回來。不過,倆人也清楚,許家家主絕非善人,他還賣身契的時候,一定還會有後招。
果不出所料,許家家主為了以防萬一,防止有人拿了賣身契中途逃跑,不願進普陀秘境為餌,遂限定家僕只有在進入普陀秘境的一瞬,才能拿到賣身契。
遠遠的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後,子敬和子靖心情極為復雜地等待普陀秘境周圍的禁制松動減弱。他們這些普通人、散修、小世家沒有資格從一開始就進去,只有等大宗門的人都進去了,他們才能進去撿點殘羹剩飯。
普陀秘境不愧是上古戰場,里面到處都是寶貝,子靖在進入禁制的一瞬,本在許家家主手中的賣身契化作一道白光落到他手內,他仔細瞧了眼,揉成碎屑,塞入口中吞下。子敬神色警惕地環顧四周,他們兄弟雖然沒有殺人奪寶之心,但其他人未必如此認為。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招殃!
幾乎進入普陀秘境的所有修士和普通人腦子里都盤桓著這樣的一個念頭——弱肉強食,勝者為王!
余然緊跟在青雲老祖的身後進入普陀秘境,比起合歡宗的其他修士,升級為元嬰老祖貼身侍女的她根本無需動用自己的法力,只需緊緊跟著青雲老祖,他自會將她們護住。元嬰修士的威壓可不是一般修士能承受的,尤其青雲老祖已經是元嬰後期。可以說,整個修真世界,能跟他一搏的修士,屈指能數。
緊隨在青雲老祖身後飛落到普陀秘境外,余然抬眼環顧四周,發現緊跟在他們身後抵達的修士,包括秦宗的郭奉孝、楊虞卿他們幾個,都畢恭畢敬地候在青雲老祖身側,等待他的指示。
她壓下心底的翻騰,轉而關注不遠處的余婆婆,以及她身後的蘭重華和胡修遠。余然腦子里一直盤桓著一個突兀的念頭,合歡宗此次的計劃成功與否,都掌控在余婆婆一人手中。應該說,掌控在她煉制的丹藥上。
當她第一次在余婆婆的密室內看到練氣丹、築基丹、鑄金丹、結纓丹時,她立刻明白,只要余婆婆想,整個修真大陸都會為她瘋狂。無須修煉,只要服用她煉制的丹藥,就可以一帆風順的從練氣期到築基期,然後築基期升到金丹期,最後進入元嬰期。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余婆婆創造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奇跡。
但——這種奇跡是要付出代價的。
服食丹藥提升修為的後果就是道心跟不上,容易走火入魔,實力也跟別人苦修出來的不是一個層次。可沒有一個修士或者說普通人能拒絕這種誘惑,就算是金丹修士,他們也抗拒不了能夠一步登天的引誘。
在看到練氣丹的霎時,余然的心也蠢蠢欲動了。
她想到了沒有靈根無法修煉的兩個哥哥,只要他們每人吃一粒練氣丹,就可以從普通人轉變可以修煉的修士體質。不過,她不敢拿余婆婆煉制的,只是私底下偷偷記住丹方,打算拿乞巧空間內的上好靈藥煉制。
其實,余然更想做的是,把子敬和子靖帶離修真界,讓他們穿過隱藏在普陀秘境內的通道,前往人間界,去西余村安家落戶。
思及此,她仰起頭,悵然若失地望向天空,哥哥,二哥哥,你們還好嗎?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好妹妹,冒充他們的親妹妹不算,還害得子靖賣身為奴,現在更是弄得自己身不由己,或許這輩子兄妹三人都見不到了。
按著織女留下的遺命,她只要將隱匿在普陀秘境中的通道關閉,她就可以離開徹底離開輪回,回到真正的現世,而不是像這樣不受控制地兩邊來回。
不知道留在現世的身體怎麼樣了?秦佑那個人——余然掩在寬袖中的手指微微向掌心屈攏,嘴角往下彎曲,如墨深的眸子深處閃爍著無奈的光澤。
她真的不想回到自己的身體里時,發現自己突然多了一個法律關系上的丈夫。依著秦佑獨斷專行的性子,他很有可能會這麼做。趁她昏睡不醒,先將兩人的關系定下來。其實,就算她是清醒的,他恐怕也會利用女乃女乃、爸爸他們來作為要挾她下嫁的籌碼。
女乃女乃是她的逆鱗,秦佑真要這麼做了,她——苦笑一下,余然低著頭,眼光落到腰間垂掛的瓔珞玉環上,恐怕沒有拒絕的余地。
這世上,沒有比女乃女乃、爸爸他們更重要的人了。
她這輩子這麼努力,就是為了一家人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若因為她的原因,使得家人受到傷害,那她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不會原諒秦佑。余然深吸一口氣,眼光投向不遠處陸陸續續抵達的其他宗門的修士,看到他們恭敬卑微的退避一旁,她心里有些不太舒服,這種高高在上,視他人為螻蟻,任意踐踏玩弄的感覺,恐怕究其一生,她都無法適應。
她也明白,以自己的心態要想在修真界存活下去,除非一人獨居,不予任何人往來,否則早晚會因為遭人算計而隕落。余然的心再狠,也比不上在修真界長大,早已習慣弱肉強食的修士。
然也正因為她的這一缺點,反倒讓妖族精族出身的胡修遠和蘭重華在天性上願意親近與她,余婆婆肯放過她,亦是因為她心底里尚且存著的那絲柔軟和堅持。
西邊的太陽漸漸落下,在最後一絲陽光沒入地平線的剎那,原本籠罩在普陀秘境外面,人眼看不見的禁制驀地發射出刺目的光芒,也就兩三秒的時間,光芒迅速變暗並消失,一股極為強大的威壓從里面逼出來,即可,那些修為低的修士以及站得較前的普通人紛紛倒地,發出痛苦的哀鳴。
余然心口一凜,馬上低垂眼瞼,告誡自己收斂心神,不要被外物所擾。那些人原本可以避開死亡的命運,可他們心底的貪婪卻促使他們來普陀秘境尋寶,也可以說,他們是自尋死路,怨不得別人。
禁制一消失,青雲老祖揮袖驅動法寶飛進普陀秘境,貼身服侍在他身後的余然她們自然也跟著沾光,輕輕松松地穿過看似消失,實際仍舊存在的禁制,落到普陀秘境內。
余然就感覺眼前一花,周圍的景物立時變化,一片蔥翠的竹林闖入眼簾內,白色的霧氣繚繞,充沛的靈氣襲人。
她心里暗暗稱奇,若不是事先知道這里是普陀秘境,光從周圍的景色來看,她會認為這里只是一處靈氣逼人的普通山脈。
忽地,余然感覺到充斥在空氣中的靈氣里含著一絲懾人的戾氣。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環顧四周,發現周圍修士的面容上都帶著一絲明顯的警惕,包括青雲老祖。
畢竟,普陀秘境存在已有幾百萬年的時間,上古時期,更是三界混亂的主戰場,無數的仙妖魔隕落在此,留下遍地的寶物以及尸骸,引得無數仙妖魔的修士前去探寶尋密,不少人從其中得到上古秘寶,從此修為大漲,引領風騷,但更多的人因為貪欲丟了性命。
「羽然,你跟著你師傅去吧。」突然,青雲老祖吩咐。
余然一怔,低頭領命,在她轉身的一刻,立在青雲老祖身後的婉然眼楮里流露出一絲憐憫。青雲老祖這會讓她離開身側,去余婆婆那,分明是拿她當餌了。要知道,修真界的幾大宗門內,與余婆婆有仇的可不止秦宗的郭奉孝一人。
飛身落到離余婆婆十米遠的地方,不等她走上前,余婆婆隨意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你來了。」
「是,婆婆。」余然恭敬回答。
「你就跟著重華和修遠吧。」余婆婆吩咐。
余然點頭︰「是,婆婆。」應完,她走到蘭重華的身側,與他會意點頭,胡修遠見到了,橫了她一眼,猛地別過臉,冷哼一聲。
不在意他惡劣的態度,余然低聲問蘭重華道︰「一會你們是跟著婆婆,還是?」她欲言又止,轉而注視秦宗那邊,瞥見一身紅衣的羽可依,以及站在她身側嬌俏可人的羽落。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余然藏在袖下的雙手握緊,一雙清眸里噴射出灼燙人心的怒焰。
如果不是她,她又怎麼會被人擄劫到合歡宗成為余婆婆試藥的藥奴,日日過著提心吊膽,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現在更是被丟到普陀秘境來面對無處不在的偷襲暗殺。
她雖然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羽可依這個仇人,她是絕不會姑息養奸,讓她有機會再次下手。就算為了兩個哥哥,她也得狠下心來除掉她。還好,她這次進普陀秘境了。不然,她還沒地去找她。這里進得人多,出得人少,就算死了,也搞不清誰殺的。
這趟——余然眼底閃過一絲殺氣,她定要她有去無回,永遠留在這里,給這滿坑滿谷的竹子當肥料。
好像是覺察到余然的騰騰殺氣,與楊虞卿說話中的羽可依警覺地轉過頭,犀利的眸光逐一掠過周圍的修士,看到余然的一瞬,她目光微頓,心底生出一絲狐疑,覺得余然單薄縴細的身形有些熟悉,有些像前段時間從秦宗消失的,服用了易容換形丹冒充她大女兒羽然的雜役弟子織女,仔細觀察了會,見余然身上穿的是屬于合歡宗青雲老祖貼身侍女的青色羽衣,她心中的懷疑頓時消失。
青雲老祖的貼身侍女可不是一般人能當的,還有修為對不上,那少女明顯已經進入築基期了,而織女那丫頭才練氣中期。
現在外面炒得沸沸揚揚的築基丹?羽可依眼楮一眯,織女那丫頭應該不會這麼幸運。只是那丫頭一天找不到,她心就一天不安穩。
究竟是被被擄去的呢?按著秦宗那邊的說法,織女是離山腰處的傳送陣不遠的地方被擄走的。這樣的話,很難保不失秦宗內部人動得手。
是跟他有仇的人下得手嗎?還是那天與她發生沖突的古麗娜私底下的報復呢?
羽可依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與門人說話的郭奉孝,傾心愛戀,苦苦追求幾十年,人家連個眼神都不願給她,連她養的女兒,他都不肯承認,可連羽然那孩子活活痛死的時候,嘴里還念叨著爹爹。這世上,最冷血無情的男人,就是他!
羽可依強行壓下心頭滔天的恨意,尖銳的指甲直戳掌心,她拼命告訴自己,忍著忍著,只要再忍幾天,秦宗就會從修真界徹底消失,那個男人——青雲老祖答應,將那個男人交給她處置。到時,她一定要讓他知道,然兒當年死時的痛楚。
羽可依的惡毒心思,郭奉孝並不知曉,就算知道了,他也只會一笑了之。
區區一個純女修,依附其他大宗門才存活下的門派,連掌門都只是堪堪可憐的金丹初期,有什麼能耐在秦宗面前叫囂。即使私底下投靠了合歡宗,利用雙修之術控制秦宗的男弟子,但這樣的事,宗內的長老一早就事先預防好了。到時,偷雞不成蝕把米就是七聖門那些想要耍心思的女弟子的下場。
鼎爐這玩意,秦宗從來都不嫌少!既然七聖門自動送上門給宗門弟子增進修為,那他們也無須礙著以前定下的盟約,與之客客氣氣雙修了。
何況,余鳳仙跟羽可依有不共戴天之仇!她豈會看著羽可依一天天做大,讓她繼續風光無限的當七聖門門主。
郭奉孝的眼光漫不經心地掃過余婆婆、余然他們幾個所站立的位置,考慮一會在何地出手?余鳳仙滅他郭家滿門,他只要她師徒倆的命,算是客氣了!至于余然是否無辜?郭奉孝從不考慮。當年他們郭家上下數百口,何嘗沒有無辜者,但余鳳仙不照樣趕盡殺絕,若非他自幼體弱多病,被族中祖宗接到秦宗撫養,恐連他都難逃她的毒手。
余鳳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要你神魂俱滅,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他猶如實質般凜冽的殺意毫無遮掩地射向余然所站立的位置,秦佑感覺到了,抬眼冷漠地注視一眼,冰冷的眼神不帶一絲感情,似乎在他的眼中,余婆婆他們幾個,早已是一具尸體。
楊虞卿呵呵笑著陪羽落,提到被人擄劫走的「羽然」,他不斷嘆息擔憂,對羽落信誓旦旦保證說,秦宗一定會將羽然小師妹安全找回來。
羽落與姐姐羽然的感情並不太深厚,大概是因為母親羽可依一心偏疼姐姐的緣故,她心里難免會生出幾分的嫉妒。後來在七聖門聞听羽然被秦宗宗主收為親傳弟子,她心中的妒意更勝。現在得知羽然在宗門山腰處被人擄走,她心里在首先浮上的情緒,不是擔憂,而是竊喜。
她想著,姐姐不在了,那是不是代表她能代替她,成為秦宗宗主的親傳弟子。然沒幾天,現實就告訴她,就算沒了她姐,她也未必能進入秦宗,更別提成為宗主的親傳弟子了。
顧惜城由始至終笑盈盈地搖著扇子,打量周圍的環境,只是他眼角的余光,一分都未離余婆婆身側一米的範圍。他此次進入普陀秘境的任務,就是在郭奉孝的手中,安全救出余婆婆,並將人秘密移送其他密地,煉制藥劑和丹藥。
「一會你們三個單獨行動。」余婆婆啞著嗓子命令。
蘭重華猶豫了下,語帶擔憂道︰「婆婆,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他是精族,精族人性情單純,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即使他經歷過被族人出賣,背叛,但蘭重華的心始終保持著一份良善。余婆婆與他有恩,他不能看著她去送死。
「死老太婆,你想死,也別拖累我們。」胡修遠氣呼呼地怒叱。
余然詫異地看看他,眨巴了下眼楮,估量下形勢,將到嘴邊的問話,吞回肚子里。這種場合,還真輪不到她開口說話。
「丫頭,你想活,就跟緊這兩只妖精。」余婆婆惡聲惡氣地道。
余然呆滯,半響過後,發出一張好人卡,感激道︰「婆婆,你是好人!」
「好人!這世上認為我是好人的,都已經去投胎轉世了。如果不想成為其中一員,下回就不要讓我听到這句話。」余婆婆冷笑。
「不然,我就把你變成……」她惡意的眼光將余然從頭掃到腳,看得余然頭皮發麻,欲待發作時,她忽地收回目光,正色道︰「小丫頭,我不管你究竟是誰?只要你不礙著我,我就不會揭穿你。」
見余婆婆把戴在臉上的假面撕開了,余然也不再偽裝,淡淡一笑,眼神極其平靜道︰「婆婆,你是我尊重的人。」
「哼!你好自為之吧。」余婆婆沒意外余然顯露出來的真實一面,她橫了眼余然,轉頭沖蘭重華和胡修遠,說道︰「以後你們就跟著這假情假意的丫頭吧。」
「婆婆?」蘭重華大吃一驚,眼光緊跟著落到余然身上,似乎想從她那里得到余婆婆突然改變主意的線索。
胡修遠攥緊拳頭,憤怒道︰「我才不要跟著這個虛情假意的大騙子呢!」
他很生氣,認為自己從頭至尾都被余然騙了,虧他心里一直可憐她,變著法子幫她免去不少試藥的任務。早知道她一直都在裝,根本就不可憐,他——胡修遠狠狠剮了雲淡風輕的余然一眼,對她面上過于冷靜理智的表情,非常惱火。
從余婆婆的吩咐,余然一下聯想到千年後在西余村看守祠堂的蘭重華和胡修遠,忽地,她莞爾一笑,世事都有前因後果,如果這次她不能誆到他們倆,那余家的祠堂可就少了兩實力強悍的守護者了。
「我們定個約定吧。」她嘴角彎彎地誘惑。
「什麼約定?」胡修遠不上當,雙眼微眯,心里生出幾分狐疑。
蘭重華靜靜旁觀,以精族敏銳的天性來打賭,余然這話里雖藏著些許的陰謀,但對他們倆無害,或可以說是在變相地幫他們倆。
余然獅子大開口︰「千年之約。你和重華幫我看守我家的祠堂,千年之後,我送你們一片可以盡情修煉,不怕任何人打擾,各種修煉資源充足的樂土。」
「千年?」胡修遠瞪大雙眼,緊跟著,他呸了一口唾沫,怒道︰「你這死丫頭的心也太精了!竟想讓我們為你白干千年。還有,真有那麼好的地,你自個為啥不待著?」
「是上古神裔留下的哦!」余然不怕他不上鉤,直接拋出有利誘餌。
不等胡修遠咋呼,蘭重華果斷應下︰「可以。」
「重華,你瘋了。不知道人類是世上最狡猾奸詐的生物,尤其這死丫頭,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們!她嘴上說千年之約,誰又知道千年之後,她會不會後悔?」胡修遠不惜余力挖苦譏嘲,他寧可陪著余婆婆死在普陀秘境,也不要跟在騙子丫頭後面苟且偷生。
「修遠,心魔。」蘭重華微笑提醒。
修士都有心魔,有了心魔的修士,修為想要精進比登天還難。所以,他不怕余然毀掉誓約,也不怕她欺騙他們倆。何況,余然也沒必要欺他們倆,他和修遠都是族中的棄徒,如果不是遇到余婆婆,他們倆早就被人類的修士當做修煉的工具了。
余婆婆不會害他們倆,既然她看好余然,那說明,他和胡修遠要想在這次顛覆整個修真界的驚天陰謀中活下來,就必須依靠余然隱藏起來的實力。雖然蘭重華並不明白,余婆婆為何會看好一個小小的築基期修士能在強手如雲的金丹高手和元嬰強者中月兌穎而出,並立于不敗之地?但他懂得,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死得越慘。
余婆婆會落到毀容,修為盡毀的境地,就因為她知道的東西,與她本身的實力和地位相差太多!所以,她成了眾矢之的,很多人欲除之而後快的對象,其中包括與她從小有婚約的未婚夫家族郭家,以及跟她情同親姐妹的羽可依。
「死丫頭,你立個誓約。」胡修遠不依不饒。
余然渾不在意他惡劣的態度,呵呵笑道︰「好啊。」說完,她就一本正經舉著手,發下雷人的誓言。她可是從千年後的未來穿回來的,把已經發生的事,作為誓言發出來,她心里絲毫壓力都沒。
見她很爽快地發下誓言,胡修遠恨恨地咕噥了幾句,轉過身,不再搭理她。而余然根本不在意他的態度,專心地跟蘭重華商量接下來的安排,他們三不準備攪合進余婆婆的復仇計劃,更沒稱霸修真界的雄心壯志,只想安安分分偏安一角。
沒一會工夫,余婆婆孤身離開,蘭重華和胡修遠面色沉重地目送她佝僂的背影消失,心頭浮上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悲愴感。他們知道,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到這位面惡心善的婆婆了!
「這些,你們先拿著用。」
余然手腕一翻,兩個外表普通的儲物袋飛射進蘭重華和胡修遠的懷里,倆人打開一看,發現里面放著大量的丹藥和各種符,甚至還有極為稀少,威力巨大的骨符。
「這?」蘭重華難掩驚訝。
「果然是個大騙子!」胡修遠愈加肯定余然偽裝到合歡宗,混到余婆婆身邊,跟他們倆交好是一場騙局。
余然微笑道︰「合歡宗並非我要來的,我也是身不由己。」即使她不屑解釋,可也受不了有人一再拿這事當話題譏嘲她。
「哼,誰信你!」胡修遠怔了怔,眼光踫觸到余然坦蕩的雙眸,心里意識到余然並沒說謊,她說的都是真的,於是滿臉不自在地別過頭,嘀咕一句。
「謝了。」
蘭重華也不矯情,干淨利落地收起儲物袋,目光望向飛身離開的秦宗弟子和青雲老祖一行人,看到郭奉孝身上毫不掩飾的殺氣,他眼神復雜。
昔日郭家和余婆婆之間的恩怨,誰又能解釋得清!若非郭家背信棄義在先,余婆婆又怎麼會斬盡殺絕在後!余婆婆唯一做錯的是,沒有斬草除根,留下了郭奉孝,她當年百般寵愛,視若親弟的少年。
順著蘭重華的目光看過去,余然心口微窒,眼前這名青衫落拓的年輕男子,並非千年後與她形影不離的郭嘉。面對郭奉孝陌生中充滿殺意的眼神,余然拼命說服自己,他們並非同一人,然她的心理上,始終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無情的現實。
「我們也走吧。」余然垂下眼瞼,淡聲道︰「我待會要去殺一個人,你們是跟我一起,還是找個安全地方等我。」
「殺誰?」胡修遠好奇。
余然語調平靜回答︰「羽可依。」
「啊!」胡修遠震驚了,「怎麼會是她?你跟她有仇?」
余然冷笑︰「不共戴天!」
她要除掉羽可依,不僅是因為倆人之前的私怨,更為了子敬和子靖,她很怕羽可依為了免除後患,會派人私底下殺掉他們。要不是一醒過來,她就被余婆婆帶到這里,她一準想法子潛回村子里,先把他們救出來。
「呃——」胡修傻了,心里嘀咕,這丫頭的眼神好可怕!
「最好等等,這事不是一般的棘手。」蘭重華考慮了下,建議道︰「身為七聖門的門主,她本身已經是金丹期的修士,再加上跟隨她的七聖門長老和精英弟子,還有秦宗郭奉孝,楊虞卿,秦佑,顧惜城他們……要想在他們口中虎口奪食,必須盡量把計劃安排得圓滿完美點。」
「就算要與他們全部為敵,我也要殺了她!」余然眼神冰冷,語氣執著。
這還是她第一次想要殺一個人,以前她總認為人命的珍貴的,每個人都只有一次活命的機會,所以她尊重別人的性命,不願要人性命。但——有些人活著,就是一種威脅。她不願因自己的心軟,反而害了自己和自己的兩個哥哥。
她最恐懼的是,在她被擄劫的時間段里,兩個哥哥已經遭到羽可依的毒手了!雖然,她服下易容換形丹前,曾跟羽可依請求過,讓她放過自己的兩個兄長。可余然不能肯定羽可依不會在事後反悔,為了徹底鏟除後患,偷偷派人出點錢收買其他人暗害子敬和子靖。
「我們幫你引開其他人,至于羽可依,就由你自己親自動手。」蘭重華思忖片刻,答應下來。
他見余然對殺掉羽可依後全身而退表現得胸有成竹,心里大約猜出,余然的修為絕對不像她外表所顯示的築基期。不是築基期,那應該就是金丹期,如果是金丹期,再加上她之前拿出來的大量紙符、骨符,殺掉一個同樣金丹初期或中期的修士,應該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好,羽可依歸我。」余然眼神自信。
蘭重華皺皺眉︰「等會郭奉孝一會肯定會追著婆婆離開。他一離開,平素與他交好的顧惜城、秦佑他們一定也會跟著走。他們三一離開,剩下的楊虞卿就不足為懼了,我和修遠完全可以引他離開隊伍。不過,羽可依身為七聖門門主,身上的法寶一定多,你最好要特別留神她的舉動。」
「我有法子對付她這個乞巧門的叛徒。」余然稍微抖露自己的底細。
「乞巧門?」胡修遠驚愕道︰「你是乞巧門的弟子?」
身為妖族精族,自然知道一些修真界的秘聞,對乞巧門在修真界曾經的地位和輝煌頗有些了解。乞巧門在改名為七聖門前,不僅是修真界唯一的純女修大宗門,更因宗門修煉的功法不會出現心魔而凌駕在各大宗門之上。
若不是乞巧門的特殊功法只事宜女子修煉,男子修煉無用,乞巧門一早就會因懷璧其罪被其他宗門聯合圍剿滅掉了。然滅門的災禍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也就在余婆婆和羽可依這一代,本來親如姐妹的余婆婆和羽可依為了門主之位,為了傳承秘寶,為了一個男人,姐妹倆徹底翻臉……羽可依暗暗投靠秦宗,聯合秦宗,殺了門內所有反對她的女弟子,以及一心想要余婆婆結位的老門主,篡得門主之位。當上門主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發布追殺余婆婆的死令,並將乞巧門改名為七聖門,成了秦宗的附屬門派。
「我是乞巧門的親傳弟子。」余然嘴角勾起一道完美的弧度,淡淡道︰「真要算起來,我才是嫡系的傳人。殺羽可依,只為清理門戶。」
她大言不慚地撒謊騙人。
「難怪你知道上古神裔留下的仙府。」蘭重華若有所悟,看向余然的目光里帶上了一絲疏離。
從族中的記載來看,乞巧門對女弟子的要求極為嚴格,像余然這樣的親傳弟子,平時的言談舉止更是一絲一毫都不容許出現輕挑不規矩一面。尤其是與男修的親密接觸,乞巧門更是嚴令禁止。
「混得真慘!」胡修遠譏嘲。
「確實慘!」
余然不在意,自嘲一笑道︰「我初來時就是七聖門的一個廢靈根雜役,後來因為……」她遲疑了下,坦白道︰「因為羽落推我落水的緣故,調去繡坊當繡女,後來調到她身邊當貼身侍女,再後來,羽可依給我服了易容換形丹,讓我變成她大女兒羽然去秦宗,在秦宗待了沒兩年,就被人莫名其妙擄劫到合歡宗當藥奴。」
她這麼一說,蘭重華和胡修遠心底立即雪亮,以前弄不懂余然為什麼會服藥後會突然縮水以及容貌改變,當時還誤以為是藥物的副作用,現在倆人大概知道了,原來之前並非真正的她。
那現在的她,是真實的她嗎?
一個疑問同時從蘭重華和胡修遠的心底里生出來。
就在倆人猶豫時,余然干淨利落地自曝身世︰「我姓余,名然,來自千年後的人間界。」
「千年後?!」胡修遠和蘭重華同時震驚無語。
「對!千年後。」余然點頭,耐心解釋她來這里的原因︰「我來這里是因為輪回陣法。在陣法里,我獲得一個任務。」
「輪回陣法!」胡修遠張大嘴,遠古傳說中的陣法居然真的存在?他心里不禁生出一絲羨慕,輪回陣法雖然厲害,但對磨練人的心境,提升人的修為非常有用處。
蘭重華與他關注的焦點不同,他更關心余然此行的目的︰「什麼任務?」
「關閉普陀秘境中的通道。」余然毫不避諱地坦言。
「關閉通道?」蘭重華眉頭緊皺,眼光看向同樣蹙眉的胡修遠,斟酌了下,問出關鍵所在︰「任務完成,你是不是就會離開?」他沒問出口的是,你走了,我和修遠怎麼辦?他不信余然之前說的千年之約是在糊弄他們倆。可听到余然這麼說,他心里不免生出一絲疑竇。
「我會送你們去人間界。」
忽的,她心口一陣悸動,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先前進來的地點。在那里,通過禁制進來的修士和普通人像地里的韭菜,割掉一茬又一茬,不多時,兩道熟悉的身影憑空出現,余然目光呆滯,小嘴微張,哥哥兩字就這樣卡在喉嚨里再也出不來。
「你怎麼了?」蘭重華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探究的眼光毫不例外地掠過穿著青色麻布短打的子敬和子靖,在許家人身上停留一秒,閃爍了下,困惑地問道︰「看到認識的人了嗎?」
「嗯。」余然想了下,壓下心底的震驚,干淨利落地承認,「我看到我的兩位兄長了。」說完,她收回打量的目光,轉而注視其他地方,引開隱藏在暗地里人的注意力。
「重華,我想請你幫我做一件事。」余然腦子里陡然生出一個突兀的念頭,側仰過頭,盯著蘭重華溫柔微笑的眸子,請求。
「要我保護他們嗎?」蘭重華不意外地把她未說出口的請求道出來,他奇怪的是,余然的兩位兄長一看就是沒有靈力的普通人,為何會鋌而走險來普陀秘境尋寶?看倆人的眼楮,干淨清澈,並無一絲貪欲。
「我想請你和修遠履行千年之約。」余然說話的同時,取出一個繡工精美的繡囊,遞到蘭重華面前,「里面有我給我兩位兄長的東西以及書信,麻煩你們送他們倆去人間界定居,定居的地址在繡囊內。」
胡修遠豎尖了耳朵偷听余然和蘭重華的對話,一雙利眼不時掃向站在不遠處臉上露出茫然表情的兩兄弟,臉上閃過一絲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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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啊,待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