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古嵐一臉壞笑地裝傻充愣,「主子是想問哪個她呀?」
朱子文心里頭正窩著火呢,抬手就用扇子狠狠地敲了古嵐的腦袋,咬牙切齒地道︰「別挑戰本王的耐性。」
古嵐擠眉弄眼地伸手捂著額頭,笑得見牙不見眼,嘴里還嘟囔道︰「嘖嘖,這下糟糕了,咱們親王殿下春心動了。」
「你若是不想被我踢下去,就正經些。」朱子文惡聲惡氣地道。
古嵐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是是,奴才正經些。」然後竟然就真的收起了笑臉,一臉嚴肅地道︰「不知主子問的是她哪方面哪?」
朱子文低頭想了片刻,然後道︰「我們走後,她怎麼樣?是不是被氣壞了?」
古嵐搖頭道︰「主子倒是低估了這位宋六小姐的耐性。」他才正經了沒有片刻工夫,就端起了淑女的架勢,臉上擺出淡然的笑容,卻沒想到他素來走的是詼諧路線,突然地露出那種笑臉,喜劇效果有多麼強烈,「生氣?怎麼可能不生氣?只是生氣有什麼用呢?……走啦,去吃冰鎮酸梅湯。」古嵐模仿著清語的語氣和神態,把她說的那一段話一字不漏地學了下來,學得惟妙惟肖。
其實朱子文一見他擺出那種別扭的笑容時,便知道他是在模仿清語了,又見他「溫柔而淡然」地說了那一通話,腦子里不由自主地便出現了清語的臉,以及她說那一番話時的模樣,心中沒由來地一軟,臉上的表情也不自覺地溫和了幾分。
馬車里一時安靜了下來,古嵐卻適時地冒出來一句︰「王爺,人家好難過。」依舊是模仿清語的語氣和神態,不過這話可就有點兒膩歪了,朱子文嘴角抽了幾下,從牙縫里憋出來兩個字。
「惡心。」
古嵐哈哈一笑,「這話從奴才嘴里說出來自然是惡心,若是從宋六小姐嘴里說出來,只怕就是甜蜜的了吧?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哪。」他說著說著,眉眼便皺到了一處,一副傷心不已的樣子,「主子有了新人就不要舊人了,枉奴才跟你簽了十年的賣身契,十年還沒到呢,你就另結新歡了。」
這下朱子文不僅是嘴角抽抽了,整張俊臉都有抽抽的趨勢,咬牙切齒地道︰「你是嫌十年太短了是不是?你若是舍不得本王,就再簽十年,你就是想簽一輩子,本王也養得起你,怎麼樣,簽是不簽?」
古嵐忙擺手道︰「得,是我錯了還不行嗎?你讓我這大老爺們兒成日里裝太監,裝女人,還想讓我替你賣命一輩子,我還沒娶妻生子呢,古家可是三代單傳,就剩我這一根獨苗了。」
古家經營著大楚王朝規模最大的鏢局,而古嵐則是古家鏢局的少主。古家明面上的營生是鏢局,但暗地里的身份卻是綠林豪俠的總壇,古家的家主實際上是傳說中的武林盟主。
古嵐少年時期偶遇同樣年少的朱子文,見他生得漂亮,便忍不住起心調戲,結果反被朱子文的手下拿住,古嵐也是被寵慣了的,又自恃文武雙全,心里當然不服,朱子文便與他定下賭約,結果嘛,自然是古嵐輸得一塌糊涂,被迫簽下了十年的賣身契,那時他才十六歲,須得等到二十六歲時才能恢復自由身,還有四年的時間,夠他熬好一陣子。
朱子文一想到這小子將來會接手古家的生意,成為威風凜凜的武林盟主,便不由得發笑,扮女人、扮太監的武林盟主,還真不是一般的另類呢。
不過現在可不是想那些的時候,朱子文很嚴肅地道︰「關于宋六小姐的事情,你的嘴巴可得嚴實些,對誰都不可提起,不然可就害了她一輩子了。」
古嵐也難得地正經了一回,點頭道︰「這個奴才自然心里有數,只是,你總這樣遮遮掩掩的也不是個辦法呀,听說宋六小姐十月便要及笄了,她自有父親和嫡母替她做主,到時候被許配給了什麼阿貓阿狗的,王爺豈不是白瞎了一番心意?」
朱子文白了古嵐一眼,頗有些不自在地道︰「哪里就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本王……本王只是覺得她頗有些與眾不同罷了,沒你想得那麼復雜,她若是許了好人家,本王自然替她高興,若是許得不好……」許得不好會怎麼樣,朱子文沒有說,其實他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清語許的人家好還是不好,結果都是一樣,她絕對不可能嫁給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不過朱子文從來不喜歡說沒有把握的話,他雖然對清語動了心思,也下了決心,只是眼下還有兩重障礙,最大的障礙是清語的心,如果她的心里有其他人,如果自己走不進她的心里,勉強她嫁給自己,兩個人都不會幸福。如果真是那樣,自己這點兒小心思不提也罷。
還有一個障礙則是老四,這廝慣于攔截一切他想要得到的東西,須得想個法子把這個麻煩甩掉才行。
至于清語那里,他大可以用另一個身份接近她而不必擔心被朱子優這變態發現。朱子文在心里把未來的行動計劃方方面面都想了個妥帖,直到他覺得應該是萬無一失了,臉上這才有了些笑容。
古嵐見朱子文笑得雲淡風輕的樣子,搖頭嘆道︰「嘖嘖,我預感宋六小姐要遭殃了。」
回答他的卻是朱子文手里的扇子跟他額頭的親密接觸。
清語此時已經回到了芷蘭苑,正打算洗漱歇息,根本不知道她已經被人盯上了。
而且還不只一個。
且說朱子優此時也正在馬車上,坐在他身邊的是一個身穿褐衣的老太監,都說物似主人型,這兩人雖然外貌相去甚遠,但是卻都有一雙陰仄仄的眼楮,兩人的眼中有著同樣無法掩飾的深沉和陰狠。
「奴才倒是覺得王爺多慮了。」老太監小心翼翼地說,他是朱子優身邊兒的老人兒了,從小就跟著他伺候他,越是這樣,他對待這位王爺的態度也就越是恭謹,因為他太了解他了,別看自己是他身邊最為倚重的人,但若是一個不小心,喪命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這位王爺,是個絕對不會念舊情講情面的主兒。
朱子優拿著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自己的手心,面色陰沉地道︰「哦?江總管不妨說說看。」
江總管被王爺的舉動弄得有些膽戰心驚,硬著頭皮道︰「那位宋六小姐從前根本就沒有見過仁親王,而且忠睿侯府跟鎮國公府也是多年沒有來往了,安國夫人教宋六小姐這事兒,想來應該是小公爺突發奇想而為吧,誰都知道宋六小姐那脾氣,哪里是能學得下去的人?想來小公爺也是料定了她學不長,所以鬧著玩兒罷了。」
朱子優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倒是有些道理,我也不認為我那庶出的六表妹能有什麼能耐,能得了舒暢和老五的青睞,從今兒老五的反應來看,他是不可能對宋六那個草包有興趣的,倒是听說他最近和宋元罡那個老匹夫走得頗近,莫不是在打宋四小姐的主意?」
宋元罡是清語的大伯父,宋四小姐的親爹,與其說是仁親王朱子文跟他走得近,還不如說是他跟朱子文走得近,這中間主動和被動的關系,除了當事人,還真沒幾個看得清的。
江總管沉思了片刻,點頭道︰「王爺此言甚是,想那宋元罡佔著吏部尚書的位置多年,若是和親王殿下結成了姻親,只怕更是如虎添翼了,以後吏部都是親王殿下的人,王爺行事只能越發的束手束腳了。」
朱子優冷笑道︰「結成姻親?想也不要想,老五那樣的草包,一輩子當個閑散王爺也就罷了,跟本王爭,他還不夠看。」
江總管適時地奉承道︰「王爺天縱英才,豈是親王殿下那樣的糊涂浪子可以比擬的。」
這馬屁拍得正好,朱子優不由得仰天大笑起來。江總管的眼神卻瞬間黯淡,這樣一個喜怒無常,無半點兒容人之量的主子,還妄想……自己這把老骨頭只能隨他折騰,什麼時候把命折騰沒了,也算是為姜家盡忠了。
朱子優根本不知道他所依仗的江總管並不看好他,還在那里做著他的春秋大夢,馬車的車輪轉動著,在石板地面上走過,重重的碾壓,卻不會留下半點兒印痕。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清語早早地起床梳洗打扮妥當,吃過早飯後便帶著柳香往二門去了。
按理來說,去鎮國公府那種地方,帶上見多識廣的沈嬤嬤會穩妥得多,但是奈何沈嬤嬤忠心有余,機敏不足,清語估計以沈嬤嬤的才智,很難從安國夫人那里學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所以倒不如帶上柳香,一來柳香聰慧且識字,必然能學到不少東西,二來,也可以培養一下她的忠誠度,清語從來不信一個人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能讓別人一輩子死心塌地的誓死相隨,在她看來,忠誠跟友情和愛情一樣,需要兩人交心,且不時地培養灌溉,才能來得長久。
當然,清語也不打算當什麼默默無聞的無名英雄,施恩望報在她看來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昨兒回來她就跟柳香講清楚了,以後每天去鎮國公府都會帶上她,至于能學到多少有用的東西,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能有跟著一品夫人學習的機會,柳香的心中自然是感激的,她原本就是聰慧的人,所以才能在眾人都嫌棄六小姐的時候站穩了腳跟,絕不跟著那些小人落井下石,如今她的堅持總算有了回報,她很慶幸自己能入了六小姐的眼,而且她也很肯定,跟著六小姐,前途絕對不會差。
清語和柳香在二門處上了馬車,一路到了鎮國公府大門外,早有小廝等在角門,見了她們的馬車,忙將角門打開,直接放她們的馬車進了門。馬車在國公府的二門外停了下來,清語扶著柳香的手臂下馬車時,正見到小公爺舒暢站在那里,似乎是專門在等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