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冷,追繳國庫欠款一事似乎沒了音信,仿佛只是下了一道這樣的旨意,也沒人還欠款,也沒人提起此事。已經進了十二月,朝廷方面忠順親王也並不著急,賈府眾人以為反對的人太多,此事不能成行,便懈怠了許多。仍然吃喝玩樂,喝酒養戲子,尤以賈珍為最,常帶著兄弟子佷們出入妓院歡場一些**。
賈璉深為不妥,雖也喜好喝花酒,偶爾也招妓玩樂,卻有節制,不像賈珍,不但自已玩樂,還帶著賈姓族里的爺們一同玩樂,但父親賈赦不覺得異常,反而樂此不疲,寶玉也被賈珍硬拽著去了幾次,深覺納罕。
賈璉對賈珍近兩年的胡鬧行徑深感不安,總想找著機會勸解一番,恰賈珍遣人來請過府吃酒,賈璉便獨自一人來了寧府中,見賈珍面色微紅等候在桌旁,知已獨飲幾杯,行了禮未坐下先執起酒壺為大哥倒滿了酒杯,笑道︰「大哥今兒個怎麼有如此雅性?」
賈珍一臉的哀傷,看著賈璉喜慶的面容,道︰「你們都不記得了吧,今兒個是可卿的祭日。」賈璉恍然大悟,可不是今日嗎,對珍大哥和可卿一事略有耳聞,倒沒想到今日賈珍竟豪不避諱的提出來,只得道︰「不知不覺…。也是四年了。」
賈璉倒了三杯酒灑在地上,以慰可卿的亡靈。復又倒滿酒,端起酒杯道︰「弟弟敬哥哥。」二人踫杯一飲而盡,賈璉道︰「大哥似有有什麼心事?有什麼小弟能幫忙的大哥盡管吩咐。」賈珍道︰「只是近日有些惆悵罷了,听你大嫂子說元妃娘娘有喜了?」
賈璉道︰「正是,老太太還為這事大擺筵席來著,大哥那日不在府中,也沒過來。想起元妃娘娘也不容易,進宮十幾年,一直不得意,四年前才封了德妃,這又有了身孕,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歡喜的不得了。」賈珍滿不在乎的神色道︰「賈德妃真是可喜可賀啊。」
賈璉听賈珍的話說的不像平日那般,以為賈珍仍是在可惜秦可卿的早亡,便道︰「逝者如斯,大哥也不要太難過了,還是要多看看眼前人才是。」賈珍斜著眼楮望向賈璉道︰「你忘得了二妹妹?」賈璉回想著二姐的柔情早已滴下淚來道︰「是我對不起她。」
賈珍道︰「我听說你現在連秋桐的房門都不進了,好歹那是大老爺賞你的,這樣做可不是打大老爺的臉嗎?」賈璉氣道︰「難道做父親的還要管著兒子的房中之事不成,賞了秋桐我本是高興的,秋桐模樣不錯,又極盡嫵媚,只是心壞的很,可憐二姐月復中已有胎,就那麼生生的自盡了,可不是被她們逼的。」
賈珍安慰著賈璉道︰「論理這話不該哥哥對你說,二妹妹退婚另嫁早已失了婦德,難為你仍然疼寵著,喪禮安排的也很風光,老娘那邊仍是每月送銀子養老,行了半子之孝,也就是了。」賈璉點頭,也覺賈珍之話甚合心意,便不再想,又道︰「大哥府里還有四十萬的欠款呢,可還了嗎?」
賈珍道︰「我倒是預備了一些,現在朝中大臣都在觀望,只有幾戶欠的少的還上了,官越大越沒人回應此事,理親王爺欠著幾百萬兩呢,大臣們都在看著理王爺的動作,若是連理王爺都不歸還,忠順王還怎麼要求別家還錢,等等看看再說吧,大老爺名下也有五十萬兩,可說了歸還嗎?」
賈璉道︰「這等事情父親是從不與小弟說起的,想來父親另有別的辦法還錢,咱們家都奉承著理親王,也不知到時若真的還不上,理親王能否搭救一二。」
賈珍冷笑道︰「如今你還瞧不出來嗎,理親王自身尚且難保,還管得了誰。大老爺五千兩銀子便嫁了迎兒,今日不知後悔不?雖說又要還五十萬的債,听說仍仍日日吃酒取樂,竟是一點都不著急。」
「父親的對錯我這個做兒子的是說不得的,只是可憐迎兒在孫家受苦。」賈璉的眼里似有淚珠,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如今想見一面都難。」賈珍又為二人倒了酒「回了老祖宗接迎兒回來住幾天?」
「老祖宗在迎兒的婚事上對我父親也是極為不滿的,常因此事在人前怪父親害了迎兒,近些日子父親也不大去請安,只是推病,不過就是太太常去罷了。若是老太太肯為迎兒做主,迎兒哪會受這些苦處。」賈璉對賈母在迎春婚事上未做明確表態,心中也自是不滿。
賈珍冷笑道︰「老祖宗能為迎兒做什麼主?」賈璉奇道︰「當初若是老祖宗出面反駁父親,不允這門婚事,父親不會不听。」賈珍道︰「你當老祖宗真正是因為心疼迎兒才會怪罪大老爺嗎?」
「大哥此話怎講?」賈璉心中一驚,卻也知賈珍不是胡言亂語之人,即如此說自是有一定的根據。
賈珍端起眼前的酒杯,只是在手里輕晃著,冷冷的道︰「不過是因為大老爺把迎兒許的門弟低罷了,有道是娶媳娶低,嫁女嫁高,大老爺是三品,孫姑爺是四品,又不是書香門弟公候世家,只是忠順王麾下一個指揮而已,並不能給咱們家帶來什麼實際利益,若是忠順王身邊的親信,你瞧老祖宗還怪罪大老爺不?」
賈璉听的心頭慌慌的,若真如珍大哥所言,老祖宗並非真心疼愛迎春,又豈會從小便將迎春養在膝下,賈璉將心中所疑之事問出了口。
賈珍道︰「咱們家的這幾個女孩,包括林妹妹都是養在老祖宗那兒的,不可否認,老祖宗對這幾個女孩不論是德言婦功,還是言談舉止真的很上心,自父親去做了道士,老祖宗因怕惜兒受委屈抱了過去在身邊養著,我還真是心中感激的緊,惜兒和你大嫂子並不親近,我想著這樣也好,心里也擔心尤氏照顧不妥當,讓惜兒受了委屈。」
賈璉微微點頭,心下也回憶著當初惜兒進榮府養著的時候,賈珍每日必定去探望,相比之下,自已這個哥哥對迎春也確實是忽略了許多,若是早早的對迎春多關心眷顧些,如今听說妹子受苦也不會這樣難受了,不僅僅是心疼,更多的是後悔。又听賈珍言道︰「老祖宗能培養出敏姑姑這樣的才色絕佳的女子,我對老祖宗自是信任有加的,惜兒在老祖宗身邊長大我也就放心了。」
賈璉道︰「既然如些,大哥又說老祖宗並非真心疼受妹子,卻是為何?」賈珍長噓了口氣道︰「自從元春進宮後,我心頭的這些疑問越來越多,那時你還小呢,你當元妃願意進宮嗎,二太太為何如今多嫌著林妹妹,都是因老祖宗引起的。」
賈璉越听越迷惑,這些事怎麼從未听別人提起過,當下坐直了身子,認真的听賈珍講下去,賈珍道︰「敏姑姑十五那年正逢宮中選秀,依著敏姑姑的才色必能入選,誰料敏姑姑卻和林姑父一見鐘情,先帝惜才,便允了婚,此事卻把老祖宗氣的不得了,對姑姑姑父百般刁難,林姑父拿出了二十萬的聘金,老祖宗才允婚,成婚後敏姑姑便隨姑父去了江南,十幾年從未回過京城。姑父的官越做越大,咱們和林府才又恢復了往來,听說姑姑死前也及後悔當初對老祖宗說了許多絕情的話。」
賈璉點頭道︰「這卻是的,當初小弟去林府接林妹妹時,林姑父也這樣說過,姑母臨終前曾自責自已不孝,未能侍奉母親,反給母親添擾,所以同意將林妹妹送至京都,養在老祖宗膝下。」賈珍道︰「這就是了,林姑父官封四品離開京城,林妹妹四歲時官封一品,咱們家才和林府重新恢復了往來,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賈璉心中慢慢清晰起來,哦,原來如此,怪道林妹妹出生之時,姑母也遣人來報過信,家里卻並未有何表示,直至听說姑父升官至一品大員,才對江南那邊又熱絡起來,原來都是老祖宗的意思。
賈珍見賈璉似乎明白了許多,又道︰「老祖宗是希望敏姑姑進宮為妃的,其中原因自是不言而喻,老國公去世,咱們家沒了靠山,男子們又不爭氣,只能靠裙帶關系讓賈府繼續繁榮興旺,偏姑姑又沒听話,老祖宗這才一氣之下不理敏姑姑十幾年之久。」
「咦,那二太太不喜歡林妹妹不是因為想給寶兄弟娶了薛寶釵嗎?」賈璉突然想起這件事來。
「這只是其中一層原因,還有一層自然是因為元妃進宮一事,當年老祖宗送敏姑姑進宮未成,便將主意打到了年僅八歲的元春身上,著意培養,終于在十三歲那年,元春被選進了宮做了女史,老祖宗和二太太就是因為元妃進宮一事始終不合,那宮里是什麼地方,自進了宮,元春六七年未見過家人面,說是在宮中做女史,名兒好听,璉兄弟,和咱們家的一個上等丫頭也差不多少,不過是伺候人罷了。二太太自是恨著老祖宗,也連帶著恨上了敏姑姑,若是敏姑姑當初進宮為妃,元春又怎會受那些苦楚,對林妹妹不過是捎帶著罷了。」
賈璉道︰「如今家里出了個德妃娘娘,二太太也該放下這些了。」
賈珍道︰「先帝將元春指給了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也不過是個侍妾罷了,元春有才,又彈的一手好琴,皇上繼位後,先只封了個貴人,卻在第二年突然加封了德妃,一升幾級,其中原因我已知一二,只是如今還不方便說。」
賈璉輕輕點頭也不相問,又道︰「小弟記得前些年二太太和老祖宗不和睦,老祖宗才選了鳳兒管家,自大姐姐封了妃,小弟瞧著二太太似乎平靜了些。」
賈珍道︰「老祖宗當初把惜兒接過去,我一直以為是一片好意,後些時候再看怕是也打著將來用惜兒聯姻的主意呢,老祖宗原來想把迎兒許給誰你不曉得吧?」賈璉更奇,忙道︰「哪有此事,小弟從未听說。」
賈珍冷冷一笑,看得賈璉心中有些發毛,賈珍方說出一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