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院門口還有著一段距離的薛姨媽看見黛玉在自家門口,早就慌了神,遠遠的看去黛玉正神色自如的與夏金桂交談,那一刻薛姨媽腦中的想法很多。
黛玉還沒有進門吧,大女乃女乃今兒表現不錯,也明白誰是里誰是外的,還懂得攔住黛玉,也不知道有沒有讓丫頭傳話進去,讓寶釵把屋子收拾收拾,這丫頭見了非明白過來不可。
薛姨媽不知道,寶釵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已經把事情圓滿的解決了,黛玉沒有絲豪的懷疑,反而還熱心的要做繡品給寶釵添妝。
突然瞧見自家媳婦微笑著看了自已一眼,薛姨媽覺得連心情都激動起來,媳婦要轉性了,看她今天可是幫了寶釵的大忙,今晚蟠兒回來定要好好夸獎一番。
「不好」薛姨媽叫道,大女乃女乃和寶釵一向不和,怎會如此好心,她是不是要將實情告訴林丫頭。跟著的丫頭也嚇了一跳,看薛姨媽加快了腳步,也跟著小跑起來。
黛玉正奇怪薛嫂子怎麼問出這樣一句話來,新郎是誰又有什麼關系,橫豎是寶姐姐出嫁,只要寶姐姐願意就行,何況看今天寶釵的神情模樣,明明是心甘情願的,新郎是誰?
黛玉用探究的目光看著薛大女乃女乃,感覺薛嫂子話里有話,心中竟有些不安起來,這時只听薛姨媽遠遠的喊道︰「林姑娘來啦。」
黛玉並沒有讀懂夏金桂眼里的意思,听薛姨媽說話,對薛嫂子點點頭向著薛姨媽的方向迎了過去,親熱的說道︰「姨媽從舅母那兒回來的吧。」
薛姨媽也拿不準黛玉究竟是剛來,還是要走,神色間有些不自然,夏金桂不屑地看著自家婆婆,卑鄙!也就能欺侮人家天真善良的小丫頭吧,欺侮我試試!
薛姨媽應付黛玉都來不及,哪有閑心管夏金桂什麼表情,眼角瞄著薛大女乃女乃轉身進了院子,才拉起黛玉的手說道︰「我的兒,難為你惦記我,這麼冷的天還過來,快進姨媽的屋里暖和暖和,喝杯熱茶。」
黛玉握住薛姨媽厚實的手不願松開,多麼溫暖的手啊,像娘一樣,從來都是熱乎乎的,記得小時候,自已畏冷,常愛將一雙冰涼的小手放進娘溫熱的大手里,娘用大手包住小手,放在懷里暖著,真暖。
薛姨媽看著黛玉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惴惴不安的,也不敢動,任憑黛玉握住了手,紫娟跟在黛玉身邊八年,對黛玉的心思非常了解,看黛玉神情不對,隨即明白過來姑娘又想起母親的好處了。
見薛姨媽有些尷尬,紫娟輕輕踫了下黛玉的衣袖,黛玉醒過神來,略有欠意的說道︰「姨媽也累大半天了,快回去歇著吧,黛玉方才也見了寶姐姐,這會兒要回去了。」
薛姨媽見黛玉要走,連忙答應下來,黛玉又福了福身,才往瀟湘館的方向走去。
薛姨媽看著黛玉走了很遠,才回了院子,連衣裳也沒換直接進了寶釵的屋子,見夏金桂正坐在炕上把玩著寶釵的新嫁衣,寶釵坐在一邊,兩人安安靜靜的,也未交談,薛姨媽劈頭就問︰「方才在門口,你和林姑娘都說了什麼?」
夏金桂揚起了頭,豪不示弱︰「太太希望我和林姑娘說什麼?」
薛姨媽的眼楮直瞪著夏金桂,夏金桂沒有躲開薛姨媽的目光,倒看得薛姨媽心虛起來。夏金桂說道︰「我不過是問問林姑娘知不知道她最喜歡的寶姐姐要嫁到哪家罷了。」
薛姨媽和寶釵都緊張起來,只听夏金桂又道︰「太太和姑女乃女乃怎麼這般反應,放心吧,咱家姑女乃女乃好容易能把自已嫁出去,我這做嫂子的還能破壞了婚事不曾,況且咱們家和賈家連婚書都簽了,太太是心虛才會擔心吧?」
薛姨媽斜著眼楮看著夏金桂,真是後悔怎麼給蟠兒娶了這麼個媳婦,平日里只知打人罵狗的不消停,見天的挑吃揀穿,也多虧了家境尚算富裕,有了銀的,又要金的,剛買一掛珍珠,又要各色寶石。若廚下做的菜吃著不順心,連盤子都扔到院子里,桌子也掀了。衣裳不如意,管他什麼綾羅綢緞,新的舊的,說剪就剪,說賞丫頭就賞丫頭。
薛姨媽人老嘴碎,見不得這些,常說他們不會過日子,只會糟蹋東西,不知惜福,夏金桂卻听不得這些,不說尚好,听見了這些話反而更變本加厲的,把薛姨媽氣的,除了在屋里謾罵也沒有別的法子,就罵幾句解解氣,也不能讓夏金桂听見,若听見了,夏金桂越性會跑到窗根下大哭大罵起來,薛姨媽反而更添煩惱。
這媳婦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個優點來。只一點誰也比不了,薛蟠極听她的,早把母親妹妹的勸誡拋在腦後,只有金桂一人是命。
薛姨媽恨恨地看著夏金桂,說道︰「寶釵是賈家名正言順的未來媳婦,是光明正大立了婚書的,如今瞞著自然有瞞著的道理,你又懂得什麼,在這里胡說八道的?」
夏金桂自炕沿邊站了起來,拿帕子擦了下剛才模過新嫁衣的手,譏笑道︰「太太說的是,媳婦年紀輕自然是不懂的,媳婦還在娘家做閨女的時候,知道訂了親,也不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見外人罷了,咱家姑女乃女乃,不但出不得門,連婚事都得隱瞞著,看來可真是找了個好人家。」
邁起腳步剛要離開,又回頭對寶釵說道︰「姑娘可要好好繡這嫁衣,可別跟北靜王府似的白繡了,最後還得剪了,太太一向儉省,看不慣這些。」
寶釵已氣的臉色蒼白,姑娘家的又沒法和嫂子還嘴,待金桂走出去,才拉著薛姨媽的手,委委屈屈的哭了起來,薛姨媽心疼女兒,連忙摟進懷里哄著。
寶釵一邊哭一邊說道︰「媽媽,嫂子的話雖然難听,卻是事實,為何我與寶玉訂下婚事,還要遮遮掩掩的。」
薛姨媽一向心疼女兒,怎能將實情告知寶釵,是怕寶玉知道了鬧騰,兩家難堪。將寶釵摟在懷里,輕拍著後背說道︰「釵兒啊,你在那邊府里也住了幾年,也知曉那林丫頭對寶玉有著不一般的情意,他們怕她知道了萬一再想不開可怎麼辦,再有幾天就過年了,你姨媽也是為了能穩穩當當的把年過完才會出此下策。」
寶釵終于明白了,說道︰「女兒知道了。」
薛姨媽又道︰「你姨媽知道這件事讓釵兒受委屈了,已經和我說了,釵兒過門以後就管家,好孩子快別哭了,你嫂子什麼都不知道才胡說的,釵兒想想那林丫頭終究是老太太的親外孫女,你姨媽說林姑娘的身子越發的不好了,怎麼也不能因為婚事再送了命啊?」
寶釵回憶了一下黛玉方才來時的模樣,說道︰「媽媽,我也有些日子沒見林妹妹,今兒瞧著臉色紅潤,哪里有像不好的樣子。」
薛姨媽說道︰「紫鵑去你姨媽那里拿人參時回話,媽在一邊听著的,林丫頭如今比以往病的更加厲害,晚上也不過能睡滿一個更次罷了,她那身子,我說句不好听的,左不過就這一半年的事了,何必再給她添煩惱。」
寶釵听見黛玉身子不好心里也有幾分難過,待薛姨媽回了自已的屋子,親自找了一包上等的燕窩命鶯兒送給林姑娘,鶯兒接了東西就過瀟湘館那邊給黛玉送去。
林妹妹,你別怪我,若是你的病吃燕窩能好,就吃一輩子我也是願意的,只求你莫要夾在我和寶玉之間,若是沒有了你,寶玉他會對我好的。
不過二刻鐘的功夫,鶯兒就回來了,進門回話也是低著頭,寶釵奇怪,細看時卻是鶯兒不知何故紅了眼楮,寶釵忙拉過鶯兒問道︰「怎麼了,誰給了你氣受。」
「姑娘,我方才去瀟湘館送燕窩,看見雪雁淌眼抹淚的在外面洗手帕子,問了才知道,林姑娘的病又重了,今兒走了兩趟路,也不知是不是累著了,回去就一陣劇烈咳嗽,手帕上都帶著血絲。」
寶釵害怕的抓緊了鶯兒的手,眼楮也有些泛紅,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她真的吐了血。」
鶯兒點點頭,說道︰「我進去看了林姑娘,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比在咱們家里時可是天地之差呢,看著像是筋疲力盡的樣子,看見我去了,只是點點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寶釵跌坐在炕沿上,她真的病的那麼重嗎,吃了這麼多年的藥,換了好幾位太醫看病,怎麼就是不見好,人參養容丸都吃了好幾年了,沒減輕病癥,反而倒更厲害了。
一股邪惡的念頭自寶釵心中升起,若是像媽媽說的,林妹妹的日子不過這一年半載的,到時寶玉也就沒了旁的心思,不對,還有個襲人,跟在寶玉身邊好幾年,寶玉和她的感情也很深厚,寶釵自嘲的笑了笑,襲人不過是個丫頭,還算是對手嗎?到時挑個錯處或者攆出去,或者配了小廝也就是了。
寶釵的心里很矛盾,雖然和黛玉之間為了寶玉也有過幾句口角,但姐妹相處這麼多年,哪能沒有一點感情,希望黛玉能夠好起來,早點出嫁離開賈府,只有這樣寶玉才能把黛玉從心中徹底抹去,如果她真的死了,留給寶玉的卻是無盡的思念,只怕反而會永遠的留在寶玉的記憶里,不會忘記,只會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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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忍心讓妹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