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自從那日將銀子交了上去,加封皇貴妃一事似乎沒了下文,元春心里極度氣悶,最可氣的是又不能去質問太後。
昨兒個夜里因有心事也睡不著,起來坐了一會,著了些涼,抱琴忙奏報皇後請太醫診視,皇後雖然無子,對有孕的嬪妃還算不錯,忙遣了太醫去看,又親自去福壽宮稟報了太後。
太後看著馬皇後日漸瘦弱的身子也覺可憐,模著佷女冰涼的小手,語重心長的說︰「你得有個兒子才行,連賈妃那麼大年齡都有了身孕,偏你這個一國之母無出哪行,仙兒比你晚入宮幾年,你看鳳那丫頭都兩歲多了。」
馬皇後听說這話,眼淚早就滾了下來。
太後道︰「我原以為是皇上對咱們馬家有偏見,變著法的不讓你有孕,可你瞧仙兒入宮才半年就有孕了,雖是個女孩,再懷上不定就是個皇子呢,你做姐姐的再不抓緊可就要靠後了。」
馬皇後緊張道︰「姑母,皇上會廢後嗎?」太後道︰「瞧著哀家的面子,想來皇上不會的,還有你父親呢,可是你想想,這皇後沒孩子,宮里的嬪妃都瞧不起。」
馬皇後哭道︰「姑母,佷女從進宮以來喝了多少苦藥汁子,每日焚香祈禱,盼著能懷有龍種,皇上按著祖宗規矩,初一十五也都歇在我宮里,可就是沒有。」
太後見馬皇後可憐兮兮的樣子也是心疼,說道︰「皇上身邊只有四個公主,哀家也一直盼著你有身子,你看著哪個貴人,宮女什麼的,有入了皇上眼的,便推薦給皇上,若是生下了皇子,你便抱過來自已養著,你從小養的,感情也好些。」
馬皇後早就沒主意了,听太後說的也合著心意便點頭答應了。
馬太後等皇後離開就嘿嘿的樂了起來,賈德妃為什麼病的,太後可是心知肚明的,不就是想做這皇貴妃嗎,當初也只說是推薦,又沒說一定成。
馬太後命宮女去前面勤政殿瞧瞧,皇上若是不忙就請了皇上過來,皇上一直孝順馬太後,听到太後宣召便急忙趕來了。
皇帝龍瑋是先陳皇後的長子,皇後在世的時候就封了太子的,生性善良,身子羸弱,長得倒是一表人才,進了福壽宮見太後在座便要行禮,太後早就說免,龍瑋到底屈一膝行了禮才坐到一邊。
太後也不藏著掖著,開門見山地說道︰「皇上知道德妃病了吧。」見龍瑋點頭又道︰「都是為了珅兒,德妃幫著還了五十萬兩銀子,哀家當時心里高興,也沒跟皇上商量就自作主張,跟德妃說要推薦給皇上做皇貴妃的,德妃素來身子康健,突然就病了,必是因為哀家許了願卻沒有還願之事,皇上瞧著可怎麼辦才好?若是皇上為難就算了,哀家日後想法子還德妃銀子就是了。」
龍瑋對此事一無所知,此時听說雖然面無表情,心中卻充滿了憤怒,賈德妃跟在身邊也有差不多十年的時間,二人年齡相近,也很談的來,從前覺得賈德妃溫婉柔順,才華橫溢,彈的一手好琴,又在繼位之初立了一功,才榮寵至今,沒想到也是一個齷齪勢利的小人。
龍瑋一張俊臉陰晴不定的,說道︰「太後的話,朕知道了,回頭就給德妃旨意。」
待皇上離開,馬太後更是笑的得意,不再受寵的妃子,有了身孕又能如何,賈德妃一著急,一上火,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可就兩說了。
賈德妃診過了脈,太醫說只是著了涼不妨事。
慶嬪麗嬪過來探望的時候,皇上的旨意到了,賈德妃心里一喜,忙起身迎接,慶嬪等也都跟隨在後叩拜,听姚公公宣讀,大意就是鳳藻宮德妃賢良淑德,特旨加封賢德妃。
元春傻傻地跪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是皇貴妃還是賢德妃?本朝有貴淑德賢四妃,卻從未听說還有賢德妃的稱號。
「娘娘,接旨吧。」姚公公念完聖旨,便等著向元春倒喜領賞,卻發現元春不知何故只是跪在那里也不起身,不知是驚訝還是淡定,難道高興的不知怎麼辦才好了?
「娘娘」抱琴跪在元春的身後一同接旨,見元春半天沒有反應,輕扯著元春的衣袖。
元春回過神來,見姚公公正饒有興致的望著自已,忙道︰「賈妃接旨。」
姚公公也愣了一下,歷來封妃聖旨傳完,妃子都會按照新的封號來自稱,今日這賢德妃娘娘是怎麼了,在宮里這些年,連這些祖宗規矩都忘了?
他哪里知道元春不說自稱是因為不確定封號,又不得當著眾人的面問,才只說是賈妃。
元春回頭示意抱琴,抱琴拿出紋銀二百兩打點姚公公,姚公公忙跪下磕頭領賞︰「謝賢德妃娘娘賞。」
元春這次听的極為清楚,真的是賢德妃,身子晃了幾晃,抱琴在身後連忙扶住,看姚公公一直望著,小聲說道︰「娘娘,姚公公在呢。」
元春醒過神,極不自然的笑了一笑,自嘲的說道︰「姚公公別見笑,本宮突然接到加封的旨意,興奮的過了頭了。」
姚公公道︰「娘娘天生富貴之人,又身懷有孕,皇上自然榮寵有嘉,等娘娘生下皇子,恐怕還要更上一層樓呢。」
元春已恢復自然,笑著道︰「借公公吉言,抱琴,快給公公上茶。」姚公公連稱不敢,便告辭回去了。
姚公公一走,慶嬪麗嬪都圍了上來,一齊祝賀德妃又加封號,元春只能陪笑,心里卻是慌亂不安的,麗嬪看元春心神不定的樣子,心里偷笑,嘴上卻和眾人一起祝賀賢德妃再受榮寵。
慶嬪和麗嬪該說的好話說完了,見賢德妃一臉倦容,便一同告辭,二人一同走著,慶嬪道︰「不是說替太後解了難就加封皇貴妃嗎,我還以為是真的,沒想到不過是個賢德妃。」
麗嬪也道︰「姐姐,我怎麼從未听說這賢德妃的稱號,賢妃是賢妃,德妃是德妃,怎麼變成了賢德妃?」
慶嬪不以為然︰「什麼賢德妃,你听著皇上聖旨里的意思,就是加了一個封號,品級還同原來一樣的,你不知道吧,咱們這賢德妃可是給太後貢了五十萬兩銀子呢。」
麗嬪驚呆了︰「這麼多?看來這賢德妃的娘家家底豐厚啊。」
慶嬪道︰「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榮國府呢,這下賢德妃可要頭痛了,原指望著當上皇貴妃,皇上可好,封了個賢德妃,賈賢德妃……」
慶嬪說者無意,麗嬪听者有心,賈賢德,倒確實是假賢德了。
當日的賢妃是西平王家的郡主,身懷有孕,太醫也說是個男孩,沒想到生產之時即沒保住大人,也沒保住孩子,賢妃的封號就這樣空了下來,本想等自已也懷上龍種之時,跟皇上撒嬌要這賢妃的封號,沒想到卻被賈德妃搶了先。
冊封賢德妃的聖旨同時也傳達到了賈府,听著聖旨的內容,賈母雖然也覺暈眩,尚還撐得住,王夫人當時就暈過去。
寶玉根本不在意這大姐姐究竟是德妃還是賢德妃,有什麼區別,左右是在宮里,又不能見面,也不知老太太和太太都急個什麼,加封是件喜事,怎麼還這般反應。
賈府一陣忙亂,寶玉偷偷看向太太屋里,黑壓壓的一群人,對守在身邊的襲人說︰「你在這里听著太太的信,我去瞧瞧老太太。」
襲人哪能放心寶玉離開,便要麝月等在這兒,寶玉說道︰「往常過太太這邊回話的都是你,比麝月回的明白些,你又是家里的老人,太太這邊有吩咐,記的也清爽些。」
襲人听了也覺得寶玉說的有理,留在太太這里也不妨事,再說寶玉身邊還有麝月綺霰佳惠,這幾個丫頭都是自已陶冶教育的,讓她們幾個伺候寶玉倒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襲人自從接到了上邊要對寶玉和黛玉嚴防死守的話,就開始日夜守著寶玉,不管寶玉去哪,都親自跟隨,不管日間行至何處,總有四個丫頭跟隨,起初寶玉並未在意,後來發現去探春惜春處,丫頭們雖然也是身前身後的圍著,卻並不打擾幾個人說話。
只要一提起去探望黛玉,襲人就有一萬個理由在那等著。
因到年下了,賈母不讓出門,每日除了給賈母王夫人請安,就是在園子里逛來逛去的,可是和探惜二人又有多少話好說呢。
寶玉自已也琢磨了兩天,若是生氣訓斥襲人,襲人就跪在身邊說是老太太和太太的主意,若要去見林姑娘,只有老太太同意才可,寶玉呢,因那日在賈母房里的話,也不好意思去見賈母。
寶玉太想甩開襲人的監視了。
那日,寶玉實在無聊,就坐在桌前擺弄黛玉的九連環,因解不開,想請黛玉幫忙,襲人忙道︰「二爺還用親自去,天這麼冷,二爺出來進去的,林姑娘還得添換衣裳,倒麻煩,莫不如讓秋紋帶著過去,請林姑娘解開再拿了回來,這樣可好。」
寶玉見不管說什麼,襲人都有話應付回來,突然想到若是寶釵來了,自已說要同寶姐姐一同去看望黛玉,襲人總不能阻攔吧,說道︰「寶姐姐有日子沒來了吧。」
襲人說道︰「寶姑娘要出嫁,已定了日子,婚前不能再四處走了。」
寶玉不是很明白,問道︰「咱們兩家又不是外人,況且寶姐姐原來每天都進園子。」
襲人以為寶玉開始惦念寶釵,欣喜地說道︰「婚嫁之事,古來就有規矩,婚前男女雙方是不能見面的,閨閣中的小姐只能在家里接受新娘的教育。你瞧二姑娘雖然一直住在咱們這邊,出嫁前不還是回了大太太那里,這會兒寶姑娘在家忙呢,哪里能得空來。」
寶玉听了襲人的話,滿心歡喜,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問著襲人︰「你說的可是真的,婚前男女雙方不能見面?」
襲人笑道︰「可不是真的,二爺就老老實實的在家里呆著,二爺若是悶,我們幾個丫頭陪著二爺玩。」
寶玉已經解了心中疑惑,還有什麼悶不悶的,笑著說道︰「那我就不出去。」
寶玉也坐不住,興奮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一掃幾日的陰霾,開心了許多,襲人見寶玉不再張羅著去見黛玉,也放下了心,只要寶黛不見面,寶玉想玩什麼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