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開始劇烈的疼痛,伴著那心疼,蘇墨兒只覺著身子一陣陣的冷,眼前一陣陣的黑,四周亂糟糟的,可是她不知道那些人在說什麼,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神界里。
她知道孩子是要出來了,這個不足月的孩兒跟著她受了這麼多的委屈,終于是堅持不住了,可憐她還沒有想到保全他的法子!
手被一雙溫熱的大手握住,蘇墨兒知道那是誰的手,拼命的掙月兌,只是徒勞的扯著床褥,緊咬了唇,拼命的掙扎著。
「小姐,您喊出來就好了,喊出來就有力氣了!」耳邊慧香一遍一遍大聲的喊著,蘇墨兒卻還是沉默。不是不想喊,是痛的沒有了力氣,連喊的力氣都沒有!
疼暈過去又清醒,清醒過去又疼暈,終于,她听到了孩子的啼哭聲,很清亮。
「恭喜王爺,是位小世子呢!」穩婆的聲音響起來,就要抱起孩子。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蘇墨兒突地坐起身子,從穩婆手中搶過孩子,緊緊的抱在懷中,不看任何人,只是蜷縮在床角。
她知道如果風夜夙想搶的話,這孩子終究會落入他的手中,但是護的一刻就是一刻,哪怕是死她也不會放手。
蘇墨兒的這一舉動驚得穩婆大叫了一聲,慧香也是一愣,兩人皆都吃驚的望著面無表情的風夜夙。
風夜夙只是望著她,不說話,最後是穩婆實在看不過孩兒啼哭,忍不住道,「娘娘,孩子還沒洗呢,全身的血污,讓奴婢抱下去洗洗吧!」
蘇墨兒就是不放手,只是蜷縮著身子,發著抖,不說話。
「慧香,照顧好墨墨與靈犀!」風夜夙低聲道,轉身就要出去。
「王爺出去也好,這產房本是男人進不得的,晦氣,王爺擔心娘娘,不顧自身安危進來,如今娘娘與小世子都平安,王爺您就放心吧!」那穩婆也是多話的主,巴巴的說著,將風夜夙送了出去。
風夜夙這番舉動在外人看來,恐怕又是愛妻心切了,卻不知他為的是她懷中的孩兒!蘇墨兒冷笑一聲,看了懷中的孩子一眼,他長得很好,此時也不哭了,張著一雙大眼滴溜溜的望著他,皮膚賽雪一般的白。
靈犀?蘇墨兒想起方才風夜夙對他的稱呼來,是啊,靈犀,還記得當時玩笑話,說要生一個如她一般漂亮的女孩子,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哪怕他出征打仗,再遠,孩子也是他們兩人牽掛的紐帶,如今,可憐這娃兒竟然會成為他救她心愛女人的犧牲品。
「小姐,王爺走了,您剛生產完,還是休息一下吧,孩子奴婢抱去洗洗……」慧香低聲上前道。
蘇墨兒點點頭,慧香她是信得過的,叮囑了她幾句,不要離開這個房間,然後就疲累的閉上眼楮。
再次醒來的時候,一雙手被人握的,冰涼冰涼,迅速的張開眼楮將孩子抱在懷中,還是不看他,或許已經沒有勇氣看他,怕看了,心中的恨與委屈全部迸發出來。現在她要忍。
風夜夙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她,兩人坐了一會,便出去了。
此後的半個月,風夜夙天天來,但是再也不靠近墨兒,仿佛可以保持距離讓她放心似的,只是靜靜的坐著。
以前的時候,風夜夙話也少,但是墨兒話多,兩人在一起也是談笑風生的,如今竟完全的冷了場。
風夜夙對冷傲雪的病,對寇世年的死都沒有多加解釋,墨兒也沒有問。
事實已經擺著如此清楚,再問她當真是一個傻瓜了!
從前,風夜夙只是一個閑散王爺,不但沒有一點實權,就連是姓也不能隨國姓夜,而是隨了母性——風,雖然對外美其名曰為是為了紀念已故的孝瑞皇後,但是皇子不隨國姓,隨嬪妃的姓氏,卻是開國以來頭一遭。一年之前,他成功招安鳳凰山上的馬賊,娶得蘇墨兒之後,卻逐漸成了皇上跟前的紅人,不但手掌三軍帥印,出兵征戰,更是被封為謹王,一時之間風光無限。
其實在嫁給風夜夙之前,蘇墨兒就知道沈傲雪的存在,沈傲雪,當朝四大家族之一的沈家大小姐,據說與風夜夙是從小青梅竹馬的玩伴,只是這四大家族雖然不是皇族,但是權勢地位卻與皇族平起平坐的,分管著夜華國的制造,漕運,農業,商業四大方面,可以說,夜華國離開四大家族是寸步難行,所以主管制造業的沈府大小姐與不受寵的皇子之間的婚姻是不被看好的,于是這婚事也就耽擱了下來。
沈府大小姐是一直有咳血的毛病的,想不到……
「墨墨,你這是怎麼了?」風夜夙突然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
墨兒直覺的向後退,懷中抱著還在呼呼大睡的孩兒。
風夜夙神色晦暗,「你莫要這樣,你剛生產完,身子虛弱,不易過度緊張,還是躺下吧!」
墨兒不說話,只是斂眼低眉蜷縮著身子,微微的顫抖。
風夜夙終于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靈犀,哦不,應該叫做阿爍,意為明目識人,雖然風夜夙不同意,但是墨兒還是以孩子為男兒,不易取靈犀這般靈透的名字為由,改了。過了一月,就要是阿爍的滿月,這幾日墨兒卻越來越憔悴,越來越不安,夜夜做夢阿爍被沈傲雪搶了去,喝了血,場景甚是恐怖,再加上父親的尸體掛在菜市口一月,墨兒越來越煩躁。
慧香這幾日也是憔悴了,義王府中全數被誅,她如今也是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只有墨兒,只因墨兒在月子中,慧香總是一個人躲起來哭,在墨兒面前卻是笑的,雖然眼楮紅腫。
在義王寇世年全府被誅殺一個月後,聖旨到了謹王府,上面說義王謀反,所以誅殺,念在蘇墨兒已經為謹王正妃,又為謹王生下世子的份上,饒過一命,但是降為侍妾。
這聖旨與阿爍的滿月一起到來的,一時之間,王府上下皆驚,卻只有墨兒只是淡然的笑笑,抱著阿爍進了房間。
這一天早晚是要來的!
入夜,墨兒催醒了慧香,身後背著包袱,身前抱著阿爍,低聲道,「慧香,如果你願意跟我走,那我們今晚就離開這地獄,如果實在受不了苦……」
慧香點點頭,爬起來,兩人趁著夜色翻出了謹王府的高牆。
謹王府雖然守衛森嚴,但是慧香也是練過的,在鳳凰山上當馬賊時,也曾經是巾幗英雄,豪氣萬丈,隨著墨兒嫁人,這才收斂了野性。
墨兒只是會一些淺薄的武功,防身都難,之前在鳳凰山,父親讓她學武,但是她卻好女紅、詩畫、琴藝,天長日久,父親也就隨了她去,現在到了危急關頭才發現,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學來做什麼?左不過是些討好男人的把戲!
兩人雖然翻出了牆頭,但是也還是驚動了守衛,幸虧慧香奪了一匹馬,將墨兒扶上馬背,高聲叫道,「小姐,您先走!」
想要將慧香拉上馬,已經來不及,看看懷中沉睡的阿爍,蘇墨兒咬牙驅馬離去。
寒風呼嘯,飛雪盈盈,蘇墨兒只覺著宛如置身冰窖。
跑出城去,待瞧得面前的山頭之時,蘇墨兒這才反應過來,她竟然來到了鳳凰山下,往日,這山門口是由福全守著的,他總會叫聲大小姐,然後讓人抬著她上山,那時候父親總是笑她不像出身草莽的女子,倒像是帝王之家的公主,她甚是受用,如今望著這黑漆漆的山頭,了無生機,禁不住悲從心起。
是她連累了父親,連累了鳳凰山的兄弟,明明出身草莽,明明是馬賊綠林,卻期望自己是官家大小姐,總是瞧不起父親的營生,更是在風夜夙求婚之時便滿口的答應,卻從來沒有想過父親與山上兄弟的安危。
父親當年是極力反對這門親事的,甚至從來沒有動過她一手指頭的他揮了她一個耳光,可是最後禁不住她再三懇求,又是絕食又是上吊,這才答應了。
「墨兒,你終究是要後悔的,可惜你現在是鬼迷了心竅啊!」父親的話言猶在耳。
她是鬼迷了心竅了,如今鳳凰山上已經是荒山一片,她哪里還有臉回來啊!
「小姐!」突地,身後傳來慧香一聲喚,蘇墨兒緩緩回頭,對上慧香的一雙眼楮,也對上架在她脖頸上的寒劍。
風夜夙的身邊,站著的正是沈傲雪,粉紅玫瑰香緊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綠煙紗散花裙,腰間用金絲軟煙羅系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鬢發低垂斜插碧玉瓚鳳釵,顯的體態修長妖妖艷艷勾人魂魄。此時她緊緊的偎依在風夜夙身旁,一雙眼楮嬌滴滴的盯著她懷中的孩兒瞧,而風夜夙卻只是冷冷的站著,望著。
「將孩子丟過來!」沈傲雪冷冷的開口,「你要死要活都不管我們的事,我們只要孩子!」
風夜夙不說話,只是眼神晦暗的望著蘇墨兒。
墨兒抱緊了孩子,一步一步的退,卻毫無退路,三面都被包圍了,後面是懸崖峭壁,摔下去,就是一個死。
「小姐,不要管我,慧香對不住你!」慧香突地大喊一聲,一下子撞在那寒劍上,立時便一命嗚呼了。
「慧香!」蘇墨兒疼的幾乎把持不住,差點癱倒。慧香是跟她一起長大的,如今……這都是因為她啊!
風夜夙回眸冷冷的盯著那那劍的男子,眸光中似乎是責備,卻又很快平靜。
阿爍突然啼哭。墨兒穩住了身子,緩緩抬起頭來緊緊的盯住風夜夙的眼楮,「阿爍終究是你的孩兒,你真的忍心他……這個女人對你來說就真的這麼重要嗎?」
風夜夙抬起頭來,聲音壓抑,「原來你听到了!」
「呵呵!」蘇墨兒輕輕的笑,「果然是這樣!」她說著,腳步慢慢的向後滑,「我不會將阿爍交給你,不會,哪怕是死!」
「默默,你听我說……」風夜夙突然急促的開口,大步上前,想要抓住墨兒,卻只抓住一角錦衣。
「該死的,為什麼不听我說完?」黑暗冰冷的夜里傳來男人嘶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