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風寒涼,荷香隨風流溢了滿樓。
今晚,是月圓之夜,月亮似乎也知心疼羽墨似的,藏在厚厚的雲層中,不肯露出臉兒來,可羽墨公子並沒因為月亮的憐惜而減輕寒骨之痛。
他就靜靜的坐在眼前,盈盈燭火下,緊閉著的彎彎睫毛上,沾著幾顆透亮的冰珠,為他平添了幾分性感與脆弱。
方才他告訴下屬,自己是他女人,言猶在耳,可安然卻沒有半點兒真實感,他的心就像雪蓮花,懸在一個她無法觸及的崖頂上,獨自散放著孤獨而絕美的柔華。
正在遐想著,就听到他輕喚著︰「雪……」
安然趕忙端了碗溫水過去,用帕子擦著他額上的寒珠,問道︰「公子,你口渴是嗎?喝些溫水。」
他哆嗦的唇又低喃著︰「雪兒……」
這回安然清晰的听懂了,他不是叫‘水’而是叫‘雪兒’,默然的注視著他,卻見他眼瞼輕顫,一顆晶瑩的淚,如珠般滑至他尖細的下巴,欲墜非墜,閃動著如鑽的光芒。
猛然記起,上一次,在書屋時,他也是被‘鉤吻之毒’折磨得神志迷茫,叫的也是這個名兒!如此美麗的名字,此刻被羽墨公子這般溫柔、這般不舍的喚出來,應是屬于一個如雪般潔淨的女孩,難道……他心里已經放了一個人兒!
安然頓時感到整顆心被抽空了,碗里的水流了出來,打濕了她的羅裙,卻沒有了半點知覺。木然的替他攏上了門,木然的下了樓梯,緩緩的走到水榭的石梯上抱膝坐下,淚沒有來由的涌了出來,模糊了她的雙眸,也打濕了她一顆青澀的心兒。
一個毛絨絨的東西沾上了她的手臂,耳旁听到低聲的哼哼,安然抬起頭來,傷心的抽噎著,卻看到阿蒼坐在她身旁,斜著腦袋看著她,似在問︰安然,為什麼要哭呢?
突然間,覺得自己與阿蒼一樣,一樣的孤獨,一樣的有口難言,她伸出雙手揉著阿蒼的肥腦袋,哭著說道︰「肥狗,你怎麼也沒睡呢?明明是狼,為什麼要學狗來守夜?嗚嗚嗚,為什麼要改變自己來適應他……你知道嗎?就算你這樣做了,他也不一定……不一定會看重你……因為你是狼不是狗,而我是我……永遠也不是他心里的那個她……」
阿蒼低咆著,竟然伸出紅舌頭舌忝著她眸中急涌出來的淚水,安然慍惱的推著它,罵道︰「你別趁機吃……吃我豆腐,就算我沒人要,也不會與狼共舞的。走開啦……」
阿蒼似乎很開心,在她身旁打起滾來,磨蹭著不肯起來,似在千方百計逗她開心。
安然不忍心起來,抹干淨臉上的淚水,擁著它一道坐在石梯上,看著天上的點點繁星,對阿蒼說道︰「肥狗,你知道嗎?我和你一樣,都不屬于這個世界,我好想家,好想爸爸和媽媽,好想好想安俊,好想我的床上那只和你一樣的波比熊,當年我那樣離開他們……好想知道他們都在干什麼?是不是也像我這樣難過……」淚水又涌了上來,眼前的星星頓時模糊成了片。
「他們都是些口直心快之人,你還放心上嗎?」羽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安然嚇了一大跳,轉身欲站起來,身體卻朝水里滑去,羽墨及時的伸手抱住她的腰身,才不至于整個摔入水中,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俊致人兒,她慌亂的抹著眼淚,生分的推拒著他的手,要站起來︰「公子……我驚擾你了,我這就睡覺去。」
羽墨很是愕然,問道︰「安然,我發毒時嚇著你了?」
安然垂下頭,避開他的目光︰「沒有……」
臉卻被他捧了起來,藍眸再一次緊緊絞住了她︰「那我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或是說了什麼?」
「你沒……沒做什麼?只是……」
「只是什麼?」
「叫了一個人的名字。」安然故意停了停,看著他不解的表情,緩緩的吐出那兩個字來︰「雪兒……」
羽墨的臉瞬間閃過一陣抽搐,捧著她臉的手也垂了下來,藍眸沉沉的閉了起來。
他沉痛的表情,把安然的心兒撕得裂痛陣陣,雪兒……果然是個女人的名字,自己愛上的男人,心里竟然有著別的女人!這和兜里揣著錢,但卻不是自己的是一個道理!
她強忍著快來撲出眼瞼的淚水,冷冷的向他屈了一禮,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公子,夜深了,明日還要去參加朝宴,您請安歇吧。奴婢就此告退!」
羽墨朝著她的背顫聲說道︰「一個已死了的女子,你也要與她爭麼?」
安然驚得轉回身來︰「什麼?雪兒……死了?」
羽墨點了點頭︰「嗯,早在十年前,就已不在了。」
十年前?那麼羽墨公子不過七歲,那女娃想必也不會超過七歲,這麼小的孩子懂得什麼是感情?!自己竟然會吃小屁娃的干醋,安然羞愧的垂下頭︰「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
羽墨走上前來,抓住她的手兒,柔聲問道︰「我們在地宮內說的話還算數嗎?」
安然心里竊喜陣陣,嘴上卻賴皮的嚷著︰「在地宮里說的話那麼多,我……我哪兒記得是哪一句!」
他的指節緩緩的劃過她的臉龐,動情的說道︰「你說,你不會逃,無論將來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與我一起走、一起看……」
安然愣了一愣,前半句是自己說的,但後半句像是他說的,急道︰「我有說過嗎?好像不是這樣說的,你有拼湊的嫌疑!不能算數!連這都算數了,我不是要賣給你一輩子!」
一個輕淺的吻壓在了她微翹的唇瓣上,心間猛然被他劃開道道波紋︰「公子……」
「別說話……」他的唇印壓上來,生澀的啟開她的唇,但卻像個找不著鑰匙孔的男孩,欲吸吮她的舌瓣,慌亂間,牙牙相撞,反而弄得她生疼。
安然推開他,捂著被他撞痛的牙,哈笑出聲來,不會接吻的男孩她見過,可像他這樣的每次不是咬就是撞的,還真是絕世僅有︰「公子,你要不要先培訓一下……」
「你……」羽墨滿臉通紅,阿蒼就蹲坐在他腳旁,吐著長長的紅舌仰頭瞧著他,眼神里滿是得意,像是在說︰你行不行?不行我來!
身子一輕,竟然被他凌空抱起,她羞澀的驚道︰「公子,你要干什麼?快放我下來啦!秋姨他們會瞧到!」
羽墨皺著眉頭,說道︰「你嚷得如此之大聲,不正是想讓他們瞧到麼?」
她笑著明知故問︰「抱我上樓干什麼?」
「你已是我的女人,你說我還能干什麼?」
安然腦子立刻亂成一團漿糊,嚷道︰「不行,公子,你這段鹿血喝多了……你會吃了我的!」
「你們……在干啥子?」秋姨的聲音不合適宜的從後邊傳來。
「我的媽啊!」安然像泥鰍般從羽墨懷里滑出來,捂著臉飛快的逃回自己的房中。
羽墨滿臉無奈的瞅著一旁張大著嘴的秋姨,秋姨這才醒悟過來,朝著他直搖手,笑嘻嘻的說道︰「公子,老奴啥都沒瞧見,你……繼續,別停下呀!」說完,她一溜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羽墨緩步走到安然房前,此時,佳人的倩影正印在小雕窗上,他抬起手原想扣響門環的,可手伸出一半卻停了下來,白晰的指節緩緩的觸在佳人剪影上,輕聲說道︰「謝謝你……今日能活著……」
說完這話,他就轉身往樓上走去,月亮從雲層中探出腦袋來,余輝柔和的灑在他身上,優雅傾長的背影,被拉得很長、很孤單,但卻與雕窗的剪影無意疊成了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