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玕世子側身,他高大的身軀將屋外射進來的陽光遮住,耳廓的銀飾閃過一絲寒芒,如同狼一般的眼楮看著葉惜京森冷的臉,道︰「你們父子兩個都一樣幼稚可笑。」
葉惜京竭力壓制住怒氣,道︰「你說什麼?」
「我永遠也不會將那東西交出來的,她生是我呼延一族的人,死了也是呼延一族的鬼,想要找她的尸體在哪里?可以啊,只要大光明王將他的項上人頭交給我。」
「世子」勞方上前,深怕葉惜京一沖動真的在這個時候和瑯玕世子動起手來,錯手殺掉了瑯玕世子。
然而葉惜京卻是意外地平靜,坐在位子上並未起身,低垂著目光說道︰「我和他不一樣。」像是怕瑯玕世子並未听清楚似的,一字一句地重復道︰「我和他不一樣。」
「明日我便回浮雲城了,世子,你要保重啊。」瑯玕世子低聲一笑,像是已經預見了葉惜京的結局。
等瑯玕世子的身影徹底消失,無顏從里間現身,掩著春、宮扇子媚笑道︰「看來他還真是知道啊,世子殿下要準備溫和一點的手段呢還是殘酷一點的手段?」
「隨便你。」
無顏看著葉惜京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搖了搖頭有些可惜,其實他倒是非常認同瑯玕世子剛才所言,所以說父子之血一脈相承,鑽起牛角尖來簡直一模一樣,說什麼「我和他不一樣」,在外人眼中卻是一模一樣。
無顏如此想著,便點了點頭坐下,順便計劃著等瑯玕世子出城之後怎麼去找他的麻煩。不過最近他還真是有些閑得無聊,要不要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呢?
「有一件事情啊,其實我想了很久了。」無顏打了一聲哈欠,說道,「若是我去找小貓咪,你不會真的同我翻臉吧?」他的目光在四周轉了一圈,定定落在葉惜京的臉上。
無顏扭著腰肢上前,在葉惜京面前用春、宮扇晃了晃,葉惜京厭惡地說道︰「別踫我,若是你用左手踫了千秋,我剁了你的左手,你用右手踫了千秋,我剁了你的右手。」
無顏作出一副被嚇到了的表情,說道︰「那我要是用嘴呢?」
「要了你的腦袋」
「啊哈哈哈……」無顏笑得花枝亂顫,對著勞方說道,「你听一听,他剛才是不是說了很有意思的話?」
勞方一臉漠然,沒有理會無顏。無顏覺得勞方這人有些無趣,道︰「明明就很好笑啊,你們怎麼不笑?世子啊,你爹以前也和我說過同樣的話啊,我當年……啊,牽了沁芳妹妹的手,結果他在我胸前留下了好長一道口子。」
他說著挑起自己的領口,露出胸前一道傷,大概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傷口早已痊愈,然而傷疤卻依舊如此明顯。
他將傷口露出來給葉惜京看,道︰「你是不是也想在我身上砍一刀?你行不行啊?你是不是和你老子一樣有能耐啊?」
葉惜京手起刀落,無顏原本站立的地方幽幽落下一截艷麗的布料,和幾根發絲。葉惜京冷冷看了無顏一眼,他剛才的動作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無顏張著嘴看著落在地上的布料挑了挑眉,微微一笑,整了整衣服,即便胸前少了一塊衣料。
「你最好不要辦砸了事情。」葉惜京將刀扔到了無顏的腳邊,「 當」一聲,無顏退後了半步,剛才這小子還真是想砍了他嘛,很有種嘛。
無顏舌忝了舌忝唇,目光中有些欣賞之意,左手食指圈著自己的發絲,道︰「那我暫時安分一點好了。」
當夕陽收盡了最後一絲余暉,華燈初上,宮內和宮外不同,即便是年節也沒有那一分味道。阮胥飛換了一身朝服,他有許多年不曾穿著這一身郡王的行頭進宮,就算是年初一的時候,也不過是做了常服打扮。
發髻被一根翡翠固定住,套上了高高的銀灰色的紗帽,雪白的飄帶隨著他的步調起起落落,他轉身,便見一襲黑色世子朝服的葉惜京正好站在台階之下。
「看來我們都想到一塊兒去了。」阮胥飛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看著今日里穿得正經肅穆的葉惜京,目光落在了他右手小指上的一枚精細的翡翠戒指上,他沒有記錯的話,他應該在哪里見過,但絕不是在葉惜京身上。
葉惜京順著阮胥飛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右手小指上,清冷的眉目微微一愣,道︰「只是陛下不想在那個時候說而已,不過是早一日晚一日。」
腰際那一枚紅色的暖玉一晃,葉惜京步上台階,天雖未全暗,不過兩旁宮女倒是都提了燈籠。
阮胥飛斂著眸子似乎在想什麼,好一會兒沒有開口說話,見著葉惜京從最底下緩緩走上來,站在了他面前,他終于想起來了,說道︰「我記起來在哪里見過了。」
「這個?」葉惜京伸出右手,那一枚翡翠戒指透著一股子逼人的冷艷之氣,葉惜京倒是適當地想起千秋。
「郡王,世子,這邊請。」福如海親自出來相迎,英帝此刻正在未央宮正殿同玉屏公主說笑。玉屏公主正是英帝同呼延昭儀的女兒,眉目生得極為精致,是個美人胚子,剛剛滿了四歲,眼楮閃亮亮的,趴在榻上畫畫。
英帝對于玉屏公主似是十分鐘愛,將之抱過來摟在懷里,一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瞧著怎麼將墨汁沾上了鼻子?」
玉屏公主皺了皺鼻子道,疑惑道︰「有嗎?」。
阮胥飛和葉惜京一同進了正殿,見到這樣一幅畫面,都有些意外。誠然英帝並非一個面目可怕的帝王,不過他們也甚少見到他一臉笑意地抱著一個小女孩兒逗弄。
「來了?」早已料到二人會在這個時候過來的英帝,見著兩人並不意外,昨晚上就听葉惜京說明日再奏。他拍了拍玉屏公主的背脊,道︰「坐一邊去。」
玉屏公主有些不樂意,目光瞅著阮胥飛和葉惜京,阮胥飛對她微微一笑,葉惜京卻是冷眼相對,一絲笑意也無。
玉屏公主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了一圈,心中高下立判,便對于葉惜京吐了吐舌頭,表示她對于葉惜京這冷淡臉色的抗議。
葉惜京一點也不鳥玉屏公主,目光也不看她。
玉屏公主撅著嘴巴,英帝看在眼里,對著葉惜京道︰「惜京,似是從來不見著你笑啊。」
「並沒有什麼好笑的事情而已。」葉惜京從容而答,對于自己冷淡地對玉屏公主無絲毫歉意,就算是英帝明說也不打算給玉屏公主一個笑臉。
阮胥飛道︰「你真是一個無趣的人。」
「若朕所料不差,惜京你是為了……元昌而來?」
葉惜京跪下道︰「臣想要娶盧千秋為妻。」
英帝目光轉向阮胥飛,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說。阮胥飛和葉惜京同樣動作,道︰「胥飛求娶元昌縣主。」
英帝笑了起來,目光一變,他早就知道葉惜京在昨晚上要說的就是這個。他之所以想要用千秋這等柔和的法子留住葉惜京,也是想著若是能夠避免同室操戈就好了。
英帝想著千秋的模樣,京中貌美女子不知凡幾,這而讓人今日卻是為著同一人而來,看來她還真是用心了。
「朕不允。」英帝直接開口拒絕,不過並非嚴肅的語氣,道,「若你們二人都是為了元昌而來,朕不能直接允了你們中任何一人。」
阮胥飛早已料想到了英帝的這個答案,事實上英帝絕對不會希望千秋嫁給葉惜京,怎麼說千秋身上都帶著少司命的那一句話,而大光明王和葉惜京的動作,讓他怎麼安心?千秋只是英帝下的餌食,卻不會讓葉惜京在上鉤之前吃到。
葉惜京低著頭,沉聲道︰「陛下不會干涉她同臣的婚事嗎?」。
好直接地問了啊,阮胥飛想到,果然是葉惜京的作風,居然面對英帝也如此說了。阮胥飛倒並不是真的想要來求親的,而是為了阻止葉惜京而來,他絕對不會讓千秋嫁給葉惜京。
阮胥飛只能抬頭道︰「臣二人既然同為一女子所請,然千秋只有一個。臣幼時便同千秋立下婚約,然葉惜京糾纏不休,臣若是沒有容人之量四下與之動手,便有所體面,因而今日在此同陛下示意。」
阮胥飛一干話說下來直接利落,並無磕磕絆絆,葉惜京信中憤憤不甘,然而父母之命是阮胥飛最大的倚仗,誰都知道盧縝和定慧公主關系交好,雙方立下婚約也並不稀奇。
英帝沉吟片刻,他不管阮胥飛話語中有幾分真假,但是只要阮胥飛將話說出來,他就要將話語坐實。原本的話,誰娶誰嫁他也不會主動插手去管,然今次是定慧公主直接降至湊上來讓他看清楚,並且要求他站在一邊了。
「既有婚約,惜京你也無話可說了吧?」英帝說道,便是讓葉惜京打消主意。
「那若是千秋不同意呢?」葉惜京問道。
阮胥飛心中嘆了一口氣,即便知道是英帝一手設下的局,也不得不按著他的心思一步一步走。雖然說英帝不想要讓千秋嫁給葉惜京,卻也從未希望千秋嫁給她過。對于英帝來說,千秋的存在是最好的導火線,她似是能牽扯到許多利益關系,就像是大光明王期望的一樣,能打破許許多多已經平衡了太多年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