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似是從四面八方傳來,那人的動作卻未有任何的遲疑,一直將馬車用極快的速度上坡。兩匹馬像是瘋了似的往山道上行奔跑,千秋除了用盡力氣穩住身形之外,幾乎不能做其他的事情。
終點會是在哪里呢?這個人為什麼不干脆殺了她算了?千秋如此想著,也大聲問道︰「你若是將車子停下來,我保你半生富貴」
車速似是緩慢了下來,然而僅僅只是眨眼功夫,千秋便感覺整個人往馬車外甩了一下。
下坡?
千秋睜大了眼楮,便感受到了一陣凜冽的寒風,這感覺有些熟識,千秋一顆心提在嗓子眼上,難道是懸崖?
「你想要一起死?」
千秋的手緊緊挨著車門,那人回過身來又是給了千秋一個鞭子,千秋縮回手,卻是依舊咩有避開鞭子,手背上立刻浮現起一道紅痕,還帶著血,但是這些千秋已經顧不得了。
卻在此刻,那人在右邊縱身一躍,從飛馳的馬車上跳了出去。
「不——」千秋驚呼,迎面風雪撲來,眼前是一片漆黑。
兩匹馬嘶鳴起來,前面的蹄子已經踏空。
她不想死,不想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掉千秋緊緊挨著馬車壁,卻是睜著眼楮看著拉車的兩匹馬往前沖。
馬車頂卻是在此刻突然間碎裂,有人從天而降,千秋驚慌失措之下,匕首下意識地向來人用力。
刺到了……
馬車也在同一時刻,掉了下去。
一只手背人緊緊抓住,她就這樣看著兩匹馬和馬車同時掉落山崖,風雪刺得她雙眼疼痛,一顆心在胸腔中似是要跳出來。
她懸空在山壁上,上頭的積雪掉落下來,竟是暖的?不,還有人的血。
先是幾滴血,越來越多,落在千秋的臉上,那只抓著她的手的臂膀上,她的匕首還插在上面。她剛才刺到的,是他的臂膀。
月光終于完全回來了,風將他散亂的頭發吹起,千秋看清楚他的面容,他咬了咬牙,緊緊抓住千秋的手,似是松了一口氣。
「不要放手……你不要慌。」阮胥飛沉穩地說著,千秋卻是愣愣地看著他的傷口上的血,因為他不斷地用力想要將她拉上來而流下來更多。
溫熱的,腥濃的血——不斷地滴落在她的臉上,她從未像是此刻這麼震撼,嘴唇顫抖著卻是說不出話來。
「我……我……」她刺傷的是他,為什麼那個時候毫不猶豫地刺下去了呢?就算是再慌忙也好,就算是再害怕也好,明明那個時候出現的人應該是來救她的不是?但是她刺下去了,也許在她的心底深處,從未想過會有什麼人來救她。
一直都是靠著她自己,她必須要保護自己,除了自己之外,都是敵人而已。
眼淚抑制不住地落下來,風雪灌進了她的咽喉,喘不過氣,哭得更凶。
阮胥飛竭盡全力,一點一點地,將她拉了上來。
「千秋,你不要慌,我會把你拉上來的。」他不斷地說著這句話,像是要安撫不安的她。
她感覺他的聲音離他很遠,她只是盯著那把匕首,沒有掉落下來,那應該是刺得很深了?那把匕首,她曾送給阮胥飛,後來阮胥飛又送給了她,如今她卻是用它刺傷了他。
即便不是出于本意,卻造成了如此糟糕的結果。
「撲簌簌」一大塊雪落下來,砸在兩個人的手背上,千秋以為緊張而松了一下手。阮胥飛大驚,還好他將她拉住,兩個人卻是同時滑下了不少。
風吹起她的衣袂,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是如此的沉重。阮胥飛重復之前的動作,緩緩將千秋了拉上去,一提一放,直接摟住了她的腰。
重新回到懸崖上,雪地上的車轍和馬蹄散亂,枯黃的草叢邊躺著一具尸體,提醒著千秋剛才一幕是多麼驚心動魄。
阮胥飛躺在雪地上大口地喘著氣,右手摁住左邊的肩膀,略一皺眉,只听見「 嚓 嚓」兩聲,似是將月兌臼的肩膀重新接了回去。
千秋腦袋還是暈的,道︰「你的手怎麼樣了?」她稍微冷靜了一些。阮胥飛坐起身來,看千秋滿臉是血,目光死死地盯著他的傷口。
「若是廢了的話……」阮胥飛剛一開口,只見千秋顫抖著抓住他的左手,不禁一頓,道,「不會廢的。」
他眼也不眨,直接將那匕首給拔了下來,將袖子扯下來一截,給緊緊扎住,用來止血,不過剛才他在拉他上來的時候就流了很多血,身子一時不支,靠在了千秋肩膀上。
千秋慌亂地說道︰「小郡王你怎麼樣?你怎麼樣?」
「……有點,冷。」阮胥飛在她耳邊說道,流了太多的血的緣故,體溫也開始下降了。
千秋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將臉上的血液擦干淨一點,抱著他說道︰「我們下山,我們立刻下山……」
千秋不住拍打著阮胥飛的臉,說道︰「你太亂來了,你知不知道剛才一不小心我們兩個人都死了?馬和馬車就在我眼前掉下去了,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你的手臂是我刺傷的,你怎麼沒有躲開?」
阮胥飛覺得耳朵嗡嗡作響,抬起頭來,面對面看著她不安的眼楮,道︰「那樣的話,就來不及救你了啊。」
千秋呆住。
阮胥飛忽然覺得這樣子的千秋比起平日里鎮定自若的千秋來顯得要可愛許多,唇角勾起一絲笑容,親了親她的唇,卻是一片冰涼,還夾雜了他的血的味道,真是令人終身難忘的感覺。
千秋霍然推開他,從地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雪地上的阮胥飛,道︰「你還笑得出來?不要說這樣子冠冕堂皇的話啊,你有沒有想過你也會死?」
阮胥飛一只手支在地上,看著她憤怒的眼楮,面上還有血的污跡和淚痕,道︰「千秋,被人救的時候,只要感謝就好了。我不會死,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會這麼輕易地死在這里。你既是我的人了,我不救你誰救你?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那雙杏眼並沒有一絲說笑的神情,讓千秋心中有什麼東西在不斷下陷,她跪坐在雪地上。若是換做別人,比如玉瓊公主,此時此刻應該撲在他的懷里哭泣,表達不安和喜悅就好了。然而她卻是怎麼了,只是想要通過這樣的方法來排解自己的不安嗎?要像是以往一樣,高傲地說一句,我不需要你來救我?因為是未婚夫,那樣子突然確定,又不知道會不會消失的關系,救她就是天經地義嗎?
也許正如他所說的,她一直在撒嬌而已,屬于千秋式的撒嬌。
「我說了……我有點冷。」阮胥飛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是不是說多了,她現在像是一不小心沖進了一團迷霧,哪里像是平日里的千秋?雖然有些可愛,卻也讓人擔憂,還是趕緊讓平素里的她回來吧。
她像是在發泄自己的無能一般,狠狠咬了一下嘴唇,這樣子也可以讓自己冷靜一些,緩緩挪到了他的面前,小心地避開了他的左手,緊緊抱住了他。
毫無芥蒂地,由她主動擁抱她,她不知道往後自己是否依舊會如此接受這個並不足夠成熟的男人,然而有那麼一剎那,她卻是知道自己動心了。
相比起阮胥飛,千秋只到了阮胥飛胸口,她若是想要扶著他走還有些困難。千秋擔憂著他的傷口,突然想起來一些什麼,抓起地上的雪覆上他的臂膀,希望寒冷能讓血流得更慢一些,這樣子就能更快止血。
馬蹄聲傳來,千秋驚喜地發現了大宛追了上來,這一下子要怎麼回去可算是有著落了。就在大宛到達之後,米達也出現了,應該是順著大宛找過來的。
米達一看現場,再看阮胥飛,驚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千秋也想要知道是怎麼回事,還有,為什麼阮胥飛會突然出現在這里,明明這個人應該是被調遣去追查瑯玕世子遇刺一事了。
她有些無力地站起來,但這些不是最重要的,所有的一切,等將阮胥飛的傷勢處理了再說吧。
米達一滯,他並不識得阮胥飛,千秋只是交代了讓他將阮胥飛扶上馬,並沒有解釋。米達走南闖北見慣了各種傷勢,對于處理這種傷口也拿手,回到了營地很快就燒了熱水給將傷口洗了干淨,撒上了傷藥之後,阮胥飛靠在了馬車里頭舒了口氣。
千秋家國薄毯給阮胥飛蓋上,道︰「你總不肯呢過是一個人出來的吧,要怎麼聯絡他們?」
阮胥飛在身上模索了一會兒,半根毛筆大小的東西,道︰「點燃了就好。」
這是煙火信號啊?千秋收好,道︰「你要喝一點水嗎?」。阮胥飛搖了搖頭,讓千秋過來,好離她近一些,千秋猶豫了一下,便挪動了身體過去,抓住他伸過來的手。
「你是不是一直都跟著我?」等冷靜下來一想,便能夠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了。
阮胥飛一愣,一語帶過,道︰「你想多了。」
千秋卻並有打算就此放過,抓住他的手一緊,道︰「你是為了什麼跟著我的?」本應該在調查瑯玕世子遇刺一事的人不可能毫無原因地出現在此地,阮胥飛從來不是一個因私廢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