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後，我與豪豪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思來想去，我還是央求了秦媽媽出錢贖出了那塊玉佩，並且差白白叼著送了過去，這下，我該不欠他什麼了吧！至于答應大將軍的事，我已經盡力了，豪豪不理我，難道我還要巴巴的粘著他去麼？
一個月後，許師傅開始教我作畫了，因為我稍有些功底，學起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難，每每畫出一幅畫，我都倍感驕傲。
葉公子離開了，這些天來沒有發生任何事，估計他沒有跟別人說過什麼關于豪豪或白白的話。但是我心里卻依然有點不安，還是旁敲側擊的了解了一些關于他的事。听說他家是飛國的皇商，他兩年前出錢在這建了兩座小樓，一個供自己住，另一個無條件送給了秦媽媽住，還出資為胭脂香院重新裝修了一番，所以秦媽媽也就同意他每年來這小住幾個月，對他也頗為尊敬。他這兩年，入冬時就會來這，尋些紅顏知己贖身，然後第二年春天又會離開。雖然大家都刻意回避一些問題，我還是猜到，他來這的真實目的，大概是要探探這里的商道，好把產業開到這來。如果事實是這樣，估計他也不會怎麼在意我這個小人物的事，于是，我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林公子已經開始嘗試著自己配樂唱現代歌，每每有什麼成果，都會抱著琴跑到我這來演示，音調雖說也頗有一番韻味，但我還是感覺太過單薄，沒有現代幾種樂器合奏的美感，只是我本身就不懂樂器，也不能給他什麼提示，所以也就沒跟他說過我的想法。
我與姥姥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厚，以至于有時閑來嘮嗑的時候，她也能給我講些她過去的事情。原來，她自小就被賣到了胭脂香院，和凝香閣里那些丫頭一樣，經過各種教，才上了台。因為美貌，所以被當時的男人大為吹捧，一度被冠名為花魁，雖然當時胭脂香院還沒有成立評花魁的制度。當時的姥姥性格高傲，又因為盛極一時，在胭脂香院也結下了不少像劉嬤嬤那樣的仇家。只是，她沒有想到，隨著年華老去，也因為一代代新人換舊人，她慢慢就成了孤家寡人。當時的秦媽媽與她是一起長大的好友，秦媽媽因為舞跳得好，曾經也名動黃城，但是因為容貌不及姥姥，所以只紅了一小段時日，然後就無人問津了。後來，秦媽媽就立志做個管事，也因為處事圓滑，被當時的老鴇提拔做了管事的小姑姑。當時，姥姥她們那一代人因為已經到了賣身的年齡，就都四處散去了，能嫁的就嫁人，嫁不了的，也只能漂泊到外地去，而像秦媽媽這樣的小姑姑們卻都可以留在胭脂香院繼續當管事的姑姑，秦媽媽不放心姥姥一人四處漂泊，就托了認識的人，替姥姥找了個夫家，那家男人雖然是小小的生意人，也有了一妻一妾，但很早就對姥姥有了好感，娶回了姥姥之後，對她也關心非常，不久之後，他們因為生意的原因，就搬去了外地。姥姥本來以為她算是青樓女子中幸運的人了，能找到一個真心疼她的夫家了卻余生，卻不想，過了幾年，她就因沒有懷上子嗣而受了冷落，而那一妻一妾卻都有兒女傍身，縷縷的嘲笑她。她本想忍氣吞聲的過日子算了，可是老天卻仍不讓她安寧。一年多前，他們家因為外地的生意破產而狼狽的搬回了黃城，想要借著從前建立的關系東山再起，熟不知，那些從前與他們來往頻繁、稱兄道弟的人們，卻都沒有一人願意幫他們，男人因為這世態炎涼而臥床不起，沒過多久，就郁郁而終。男人死了之後，一妻一妾仗著有兒女，雙雙瓜分了男人最後一點錢財，然後，將她掃地出門了。姥姥本想四處替人做點小工賺錢，卻踫上了正在人販子手里買女兒的秦媽媽，秦媽媽一見姥姥落魄的樣子，更是心里難受，于是就帶了姥姥回來做個管事的嬤嬤。接著，就有了後面發生的事。
我心里還是很同情姥姥的遭遇的，就像惡俗的八點檔一樣，這種事，還真是女人一生的悲劇。姥姥經常告訴我，日後如果不能找到什麼好人家，就不如早早做打算，多存些小錢，或者就像秦媽媽那樣做個管事姑姑也不錯，免得到時候落得和她一般的下場。我心里就想著，日後我一定要擺月兌這樣的命運，絕不能委身在青樓！否則就算找到了好人家又怎麼樣，依附著別人生活，早晚都會是姥姥那般的下場啊！
百花盛開的時候，我終于被允許出院子了，雖然能隨意走動的地方只有我這雪閣附近，但這還是多虧了姥姥的幫助呢！我出院子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央求姥姥偷偷帶我四處轉轉，在這呆了半年了，卻還不知道這里到底是什麼樣的，實在是不利于以後逃跑啊！
于是，姥姥就領著我轉了大半個下午。我們這邊的房子，從左數一共分了‘竹、花、風、月’四個小院，右邊是‘雪、雨、露、霜’四個小院，其中‘竹’和‘花’院里都只有一個三層的小樓，據說是兩年前翻新蓋的，分別是葉公子和秦媽媽住的，而剩下那六個，則都是每個院子里兩座小樓，且都是二層的，樣式和我住的‘雪閣’一模一樣。听說，這六個院子本是為了來訪的貴客準備的，只是貴客不常有，所以有時也會被征用為待選花魁的住所。前樓那一帶就不用說了，這些日子常去前樓，我即便不想了解，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原來前樓後面那兩個小木屋，小的那一個是柴房，大一點，並且開了兩個門的那個，是茅廁。這個世界的男女茅廁分得都很明白，但胭脂香院卻沒有像將軍府那樣將男女茅廁分別設在不同的地方。可能是因為這里的女人頗多，所以女子茅廁的那一邊明顯比男子的那一邊大了一些。听姥姥說，這茅廁其實也就是為丫鬟和龜奴準備的，掛了牌的姑娘們，屋子里都有馬桶伺候著，由粗使的丫鬟每天來倒。
凝香園里的岔路那邊，種了各種各樣的花，一塊一塊的甚是好看。周圍還設了處小涼亭，只是都沒有人會去那里，純粹是擺設而已。涼亭邊上種著幾顆大柳樹，就像我那院子里的一般粗，姥姥說，這些樹在她小的時候就有了。
我經常遙望的那片三層樓處，原來就是‘凝香閣’。凝香閣那頭守衛非常森嚴，好幾個大漢晝夜看守，就怕里頭的小丫頭們偷跑出來。據說那里也分了好多個院子，是不同屆的女子們住的地方，每個院子還分了很多小隊，就是傳說中的按等級分，所以，我是不能隨便進去的。一般來說，琴舞或書畫非常好的個別女子會被排做清倌，過幾年攢夠了人氣才會被高價開苞，一般一些的就會直接登台，待評選了花魁之後，就估價開苞，再差的，就只能一輩子做了粗使丫鬟之類的，或者直接被賣到差些的青樓去。姥姥說，當年秦媽媽就是屬于清倌那類的，而她，則被排到了登台的一隊。她還說，受教的小丫頭們到了一定的年齡，就會粗略的分了留下和不留兩類，讓前一類去給掛了牌的姑娘們當一年的丫鬟，第二年登台或掛名成清倌，不留的那一類，則會挑些手腳靈活的留下當粗使丫鬟，剩下的賣去別的青樓，她問過秦媽媽我日後會如何，秦媽媽卻只說，要看了教的成果才知道。
我一听就鬧心了，這秦媽媽可真是老奸巨猾！于是就追問姥姥，為何秦媽媽將我安排在與別人不同的地方，而且豪豪的也已經病好了，她卻不趕他離開，教我的師傅也是單獨的。可惜姥姥也不知，只認為秦媽媽這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她只說，秦媽媽從小就是個很厲害的人，對日後的事也能想得面面俱到。
豪豪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每日都在院子里練劍，從早到晚，不出院門，也不歇息。有時，我也會爬上大柳樹，遙遙的看著他練劍，而他只會淡淡的瞅瞅我，也不開口說話。
日月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一切都是這樣平靜，沒有半點波瀾。
六年之後，由于秦媽媽那句‘要看了教的成果才知道’，我的畫已經可以拿得出手了，字也寫得像模像樣，許師傅說，我這樣的水平可以不必再學了。而林公子的歌賦課，也早在兩年前結束了，因為我已沒有什麼再能教他的歌了，就連兒歌都被榨干了。姥姥的房術課則更早就結束了，她現在已經改教其他的丫頭了，也會參加每年兩次的選花魁的幕後工作，只是依然時常來找我陪她。現在我對那些個限制級的畫面已經完全免疫了，再也沒有任何激動的情緒，我真懷疑，是不是真輪到我和別人那個的時候，我都不會激動了……我也曾經問過姥姥，房術課其實只需兩三年而已，卻為何要那麼早就學？姥姥也直白的告訴我，因為如果想要姑娘們從骨子里透出那股媚勁兒，就必須要從孩童時就灌輸這種思想。我當時听完，就無語了。
這六年里，我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雖然我平日里秦媽媽因為姥姥的關系，對我的態度更是好了許多，一切看起來都是順理成章，但從秦媽媽對待豪豪的態度上，我還是看出了些門道，她雖然不趕豪豪出門，還好吃好喝的供著他，卻是限制了他的自由，不讓他出院門一步。這還是我從送飯的丫鬟那里打探來的，而豪豪也不知為什麼就那麼听話，也不偷偷往外跑。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秦媽媽沒有派人像看著凝香閣里那些丫頭般看著我，反而同意我出院門走動的真正原因，但我知道，這一切絕對不會那麼簡單，就像姥姥說的那樣，秦媽媽這人，絕對不會做不明不白的事情！要不是我一直擁有成年人的思維，估計我就會認為秦媽媽對我是真的非常好的了吧！
因此，我也就一直在計劃離開青樓的大計。可是由于自從房術課結束以後，我就不再被準許到前樓去，所以對于前樓的情況也不算了解，只能偶爾從姥姥那里听來一些，只知道前樓的守衛很多，很嚴，想從前門出去，估計是不可能的，就算有豪豪幫忙，成功率也是很低，而其他的逃跑路線，我又一直沒有發現，因為除了凝香閣那頭挨近大街以外，四周全都是其他青樓。但是不趕快離開這里，我就會面臨登台的命運，我不會琴舞，書畫也不敢保證就是最佳的那個，所以我很可能會和大部分人一樣登台，除非秦媽媽對我另有安排，可這另有安排，反而是我最怕看到的結果，如果真的有這個選項，我估計一定會是最可怕的那個……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一顆紅心，兩手準備，到時候能逃就逃，逃不了，也得徹底擺月兌登台的命運！
于是，我開始勤練輕功，當然，是在半夜的時候。同時，我也一直在思考，如果真的離不開青樓，我有什麼籌碼能跟秦媽媽交換我的清白。雖然耗時久了一些，但這籌碼確實是被我找到了！
白白也開始不再每晚出門，偶爾也會賴在我的床上不走，我也懶得問為什麼。現在的它活像一只老虎那麼大，每次都能佔了我大半個床，而我跟它一比，就跟一只可口的食物一樣，渾身都是壓迫感。白白頭頂的大包，這幾年沒有再長大，卻也沒有縮小的跡象，紅彤彤的肉皮已經變成了暗紅色，看起來就像陳年舊傷一樣，讓我很是內疚，所以也就沒有每次都把它趕下床去。其實有時候我也會很擔心，一旦我們逃出了青樓，白白可要怎麼辦才好？它到底是個什麼，我到現在也沒有弄清楚，就連見多識廣的大將軍都不知道它是啥，如果是這世界其他地方普遍存在的物種還好說，如果不是，可要怎麼偽裝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