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緋緩緩舉目上前看著她,疑惑道︰「這位是?」
少女身後的宮婢忙上前道︰「見過緋貴人,我家主子是露凝齋的夏常在。」少女微偏首看她,一雙眼烏黑如點漆,曲膝行禮道︰「嬪妾見過緋貴人,緋貴人吉祥萬安。」
秦緋虛扶一把笑道︰「這里風這麼大,夏常應該避風回去才是。」
夏常在的眼移到波光粼粼的湖面,柳眉微皺粉面含憂道︰「這一池白荷冬天受苦寒隱匿于污泥下,如今春開花暖,才能見得天日,可是今日這般大風一夜吹來這些翠綠可愛的荷葉怕是要吹折了。」
秦緋抬頭看暗下的天色神色淡淡道︰「她既然能忍受污泥壓身,這點風又算的了什麼,等風吹盡,白荷定是會比今日長的更勝,常在若不信,可等天氣好了再來看。」
夏常在露出欣喜的笑道︰「真的會像緋貴人說的那般嗎?」。
秦緋點頭︰「快些回去吧,傷了身體還怎麼伺候皇上呢。」
夏常在這才披上羽麾,神情愉悅道︰「多謝緋貴人開導,讓緋貴人見笑了,我自幼養在深閨,見識短。」
「誰家女兒不是養在深閨的呢,我還羨慕夏常在這般不諳世事呢,個性單純可愛呢,快些回去吧,我先走了。」
拜別夏常在,秦緋加快腳步,天色已黑,風勢又大,今日這風實在是大的離譜,可就這大的離譜的風有些人借著風吹來了好運,有人憐惜風下飄搖的花朵。
而她只會覺得這風吹的她頭發痛,自那日小產,無人知道的事情,更無人為她的小產傷心,月子也沒坐好,這麼大的風一吹額際便有些隱隱抽痛,月子里落下的毛病似乎有些開始出現了。
晚上時候皇帝身邊的內監過來傳話,讓嫣美人做好侍寢的準備,秦嫣謝了皇恩,秦緋身為主位,一同跪下接了皇旨,她微偏首看秦嫣,只看到她睫如蝶翼,精致的側臉面色從容,胸有成竹。
看來她自己似乎是想到了更好的解決辦法呢。
皇恩初降,秦緋站在窗前看天邊半輪月華,風已經漸息,錦安宮的側殿月華閣卻是風花雪月無邊纏綿。
神思幽忽,心中酸澀難堪,哀哀一嘆,皇帝本就該如此的啊,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那麼多的溫柔與美麗供他采擷,自己不過是千萬支花中的一支,並不是一支獨秀,與眾不同的,她漸漸有些體會深宮寂寥的滋味,那麼多的女人圍著一個男人,想盡辦法只為他看上一眼,或是一夜*愉。
嘴角涼薄浮起淡笑,就算那時自己不死,一切順順利利嫁給李乾,登上東宮太子妃位,捻轉最後也是個皇後,那麼那時的秦緋會跟今日不同嗎?
一切還是會這樣的發生的吧,只不過是換個男人,換個皇帝,而那時的自己想必跟現在的皇後也沒什麼兩樣,想盡辦法打壓宮中新來的妃嬪,穩住自己的地位,那麼多比自己好看又年輕的女人,自己能有什麼辦法能從皇帝眼中奪得唯一的喜歡,能做的也就是讓那些年輕的女人消失亦或是畏懼自己,唯幾所用罷了。
真是悲哀……
今晚的月亮缺了半邊,就像是被誰咬掉一口半,那麼的不完美猶如自己日漸枯竭的心髒。
第二日皇帝上朝,作為皇帝的新寵嫣美人的賞賜更是少不了的,而後來的幾天皇帝一直宿在這里,奇怪的是他並未賞賜新居給秦嫣,就算她得寵依舊是住在錦安宮的偏殿,秦緋是主位,她是偏位。
秦嫣的寵算不上盛,也許是顧忌她的身份,與秦緋之前皇帝對她的喜歡遠是比不了的,但跟其他的妃子相比還是算是不錯的了,一時間宮中順常在與錦安宮的嫣美人平分秋色,最得皇帝的喜歡,算上秦緋這里是後宮中恩寵最盛的地方了。
那一晚她是怎麼瞞過皇帝的呢,秦緋微想隨即露出了然的笑,時光將魯莽刁蠻的人也磨的心計深重呢。
方柔端上仙草茶道︰「主子最近似乎有些上火,喝些去火的仙草茶吧。」
秦緋模模嘴角起的一片紅疹笑道︰「嬤嬤真是細心呢?」端起瓷碗緩緩飲盡,室外一地陽光海棠開的越加好看了。
「今日嫣美人不在月華閣嗎?」。
「早上還在的,現在這會去了皇後宮中。」
笑了笑,她還是這麼的會識實務,掌心摩挲著一只青色的瓷瓶,瓶口處一抹紅色印記殘留其上,放在鼻前輕嗅,確實是血無異,將瓷瓶收進手邊抽屜內,好好留著以後會有大用。
這些天笙貴人跟徐才人那邊都冷清不少,本來就是不受寵的妃子,因為自己的關系皇帝多瞧了幾眼,現在新人進宮,一時間百花齊放,舊人也就被擱置一邊了。
笙貴人早前來這里神色如常並未因皇帝的冷落而有半分的不悅,倒是秦緋忍不住問︰「姐姐,皇上這段時間一直沒去看你,你…心里沒有什麼想法嗎?」。
她淡淡搖頭︰「我已經習慣了,他來看我不過是因為你的引薦,算不上是真心,這樣冷落我也好,省的勉強著我反而難受。」
秦緋笑笑握著她的手懇切道︰「姐姐真是大度,如果姐姐不怪我,就常來我這里坐坐吧,陪我說說話。」
「自是應該的,我也就是跟你合得來,其余的…」
裕貴人傅婕妤走的近,也是皇後手前的人,笙貴人徐才人都是不得寵的,皇後一向視她如無物,如今皇帝喜歡新人,她們兩更加是冷清,皇後更加是不放在眼里。
秦緋嘆息著想這樣也好,總好過被視為眼前釘子,如今新人眾多,皇後對她也松懈下來,這一段時間都過的頗順,沒有那麼些的麻煩事,微微蹙起眉,滑掉的那個孩子她的衣褲被換掉,司統監的人奉她的命辦事的,皇後不可能不知道這些的。
最近天氣漸漸炎熱,方柔煮了去火的花草茶平日里喝的綠峰都撤了下去,日光傾斜,林霈玉晚一點就會過來了,對鏡上了新妝,安安靜靜等著他。
日頭漸落,皇帝的金攆停在錦安宮前,林霈玉下了地人徑直朝著側殿月華閣行去,秦緋看的分明,眼角一澀,站起身道︰「都撤了吧。」
春燕小心道︰「主子你還沒用飯呢?」
「不餓,撤了吧,」頓了頓又怕她們為難,微扯著笑道,「我餓了就會喊你們的。」呆呆坐在紗櫥里看夜色一點點挽上天幕,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腦袋里空空的,有個聲音不停的問,秦緋這樣真的好嗎?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遠遠的有歌聲傳來,離的遠听不見歌聲,只听的曲調哀怨,似乎有無盡的幽怨在其中,想是哪個宮中的宮婢吧,碧海青天夜夜心,何處排遣這深到骨髓的寂寞。
撐著額,數著棋盒里的白子,皇帝一個月還有七八天是在她這的,那些不得寵的不說一個月了,一年都見不上幾面,算起來,自己都算是好的。
漫聲道︰「方柔,陪我去看看笙貴人吧。」
方柔取來披風輕聲道︰「雖然天氣已經是暖和了,但早涼晚涼,主子這幾日又上火,還是注意著保暖的好。」
秦緋點點頭攏好衣襟踏著露氣出了宮,這樣的夜晚漸漸多了起來,一個人守著空大的錦安宮夜夜到天明,想去爭,又拿什麼去爭,跟皇帝的喜歡相比,自己的性命更為重要。
走到笙貴人的宮門前,宮婢看到她就要去通報,秦緋微微一笑制止住,上前緩步走近,行到門前就听里面有說笑聲,她微有些詫異,再細听這聲音似乎是皇後身邊嬤嬤的嗓音,這聲音她這輩子也不會忘
就是她打了自己那麼多的耳光,皇後貼身的宮女,微側目去看守門的宮婢,臉色已經有些微變,笑了笑拉著方柔轉身回了錦安宮。
心中卻是疑慮重重,方嬤嬤這麼晚了怎麼會在這里?再回首看了一眼半開著的宮門搖搖頭回了住處。
秦緋病來如山倒,原只是有些上火,也就煮了去火的花茶喝著,可漸漸並無效果,不過四五日時間臉上手上都是大片大片潮紅的疹子,遣了太醫過來說是上火的原因,又問平日里有什麼東西接觸了會過敏,秦緋努力想了想搖搖頭,她並沒有什麼東西過敏。
太醫皺著眉開了方子去抓了藥,可服下後並無什麼效果。
林霈玉來看了幾次,秦緋都是閉而不見,她這樣的樣子實在難看,沒臉見人。
後宮傳聞緋貴人得了狼瘡,一時間宮人們躲避不及,只有平日里走的近的笙貴人與徐才人來看看她,送了些東西過來。
方柔端上藥汁,又將敷的藥送上前給她輕柔的擦在半片指甲大的水泡上,秦緋幽幽起身,面上罩著薄紗,伸出手,原本光滑白淨的手上盡是大片大片一簇簇的紅色皰疹,皮肉破爛不忍目睹,臉上更是嚇人。
喝下藥汁木然看著方柔聲音極低道︰「嬤嬤,我現在是不是跟怪物一樣,大家都說我得了紅狼瘡,皇上也信了。」林霈玉已經完全止步于錦安宮了,就連秦嫣侍寢也是招到翠鳴軒去,不在此地。
方柔避開緊簇的皰疹極為輕柔的擦擦她的嘴角,欲言又止道︰「主子不是得的狼瘡,我看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