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吩咐如玉先退了下去,自己則起身迎了出去。在她閉門不出的這段時間,仲婉儀倒是成了子寧閣的常客。皇上常常歇在萱月殿,所以素雪從來不去,只仲婉儀常來,一來二去的,二人比先前熟絡的多了。
還沒到門口,就見著香葉己經帶了仲婉儀進來。見著了素雪,仲婉儀只是露出淡淡的苦笑,「鸞兒又來打擾王妃姐姐了,姐姐勿怪啊」
「哪里,」素雪笑著將她拉過身邊,道,「你來陪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
每次見到仲婉儀,她總是一臉的落寞,郁郁寡歡。比初識的時候,更顯清瘦了許多,似乎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常不自覺的秀眉微蹙,模樣又如捧心西子,惹人憐愛。
她的苦悶,其實素雪能夠理解︰仲婉儀的精神支柱就是姑姑,納蘭啟慧。為了姑姑,她甘願入宮,想找出她瘋了的秘密,為她申冤平反;而為了納蘭啟慧,她又選擇了將這秘密埋在心里。如今姑姑去了,納蘭啟慧也死了,而且是謀逆大罪,連葬入皇陵的權利都沒有。皇上對她,雖然恩寵依然,卻又不是她想要的。她的生活,就象突然的失掉了重心,歪去了她不知道的地方。
仲婉儀也握著素雪的手,給了她一個感激的微笑。她的心苦,總是需要一個訴苦的地方,而她最信任的人,就是素雪。听聞睿王身遭巨變,素雪的痛苦,她頗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只不過,她的病根,她不能說出來罷了。每次她都是來安慰素雪的,可每到最後,反而是她掉了淚,素雪還帶著笑。對于外界瘋傳的睿王妃瘋了,她也有些將信將疑,可看著素雪,哪會是瘋了的樣子?
見她的一雙眼楮在跟著自己打轉,欲言又止的,素雪知道她想說什麼。笑著拉過她,「坐吧。」
香葉奉上熱茶,素雪接過遞上,「來,先喝杯茶。」
仲婉儀接過,輕輕抿了一口,就放了下來,仍是看著她,道,「王妃的身子,可好些了?」
「 ,」素雪笑了出聲,「這話,倒該是我對你說的。」又轉了頭對一旁侍立的香葉說道,「才出去的時候,你不是說炖了燕窩麼,端上來我和仲婉儀一起用吧。」
香葉應了退下,轉身便端了兩盅燕窩上來。
「你啊,」素雪有些心疼的看著仲婉儀,接過香葉遞上的燕窩,遞了一盅在仲婉儀的面前,道,「要愛惜著自己的身子,古人說的人比黃花瘦,說的可不就是你麼?你嘗嘗,我最愛這冰糖炖的,甜而不膩入口即溶,象你又愛久咳,吃這個最好。」
「謝謝姐姐。」仲婉儀紅了眼圈,看著面前的燕窩,哽咽的說不出話。
素雪知她是心里難過,心里也是一陣感概,嘴上仍是打趣道,「瞧你,至于感動成這樣麼?你若是過意不去,明天我便去你那里吃兩碗回來。」
「呵呵,」仲婉儀被她逗的笑了,也低頭嘗了一口,便放了勺子,抬了眼看著素雪,道,「你還不是騙我的,你又何曾會去我那里?從來也不曾去過是怕我那里的濁氣污了你罷?」
「瞧你說的,」素雪正色回道,「你可是皇上身邊的仲婉儀,若論身份,怕還是我高攀你的,哪里能說的上濁氣?我不常去你哪里,是有我的為難之處。」
「我知道,不過是說笑,我錯了,姐姐勿怪。」「你的難處,我自然明白,」仲婉儀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只是最近宮里傳得厲害,說皇上對姐姐……」
素雪打斷了她的話,道,「宮里是非多,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我才不理這個,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王爺信我,別人,我才不管呢。」
仲婉儀嘆了口氣,舀了一勺燕窩起來,慢慢的,一點點的吃了進嘴里,才輕輕的說道,「我佩服姐姐的灑月兌,只可惜王爺……,姐姐今後有什麼打算?」
素雪長長的嘆了口氣,回道,「我能有什麼打算?我只想早些尋著王爺,等著王爺回來,離了京城回北疆去。呵呵,」素雪垂了眼,目光落在那一盅純淨雪白的燕窩上,拿了勺子慢慢的攪著,卻始終沒有送一口入嘴,過了好久,這才說道,「以前離京的時候,卻沒想到,北疆竟成了我夢中都想回去的地方。」
「姐姐,」仲婉儀看著她,忍不住滴下淚來,「你別這樣,王爺見著該多傷心啊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走的人就讓他走了,活著的人要活得更好才是。」
素雪一愣,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抬了眼笑道,「你也以為我是瘋了吧?」
仲婉儀搖了搖頭,「鸞兒知道,姐姐不是瘋了,姐姐是太想念去了的人,鸞兒又何嘗不是?舊人的音容笑貌總在面前縈繞,鸞兒也常常以為他們還活著。可是姐姐,去的人就是去了,再想他,只能傷了自己,他也回不來。」
素雪搖了搖頭,「不是以為,我心里知道,只是沒人相信,王爺真的還活著,死的那個不是王爺。」
仲婉儀先是怔了一下,這才問道,「姐姐以前也這樣說過,我以為是姐姐傷心過度,可今天看姐姐的樣子,卻為何如此篤定呢?」
素雪沒有回答,只是抓過她的手,放了在自己的掌心,然後輕輕的握住,才道,「你如果真的愛著一個人,而他的手你牽得久了,自然就會知道,他的手的大小,牽著的感覺。只要握住他的手,我就能知道。那個不是他,因為那人的手,比王爺的更為修長,卻不如王爺的厚實,握著他的手,不似平常的感覺。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王爺。」
仲婉儀點了點頭,看著自己的手,沉吟半晌,眉目之間也露出喜色,「這樣真好,真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活著,總有再見的一日。」
素雪輕點了頭,沒有再說什麼,仲婉儀也不再說話,低下頭默默喝著燕窩。屋內只能听見輕輕的碗勺踫撞聲,二人將慢慢的將面前的冰糖燕窩吃了下去,相視再也無語,素雪面臨著什麼,她們的心里都很清楚。
「姐姐,」沉默了好久,仲婉儀拉過素雪的手,真誠的說道,「你跟我不同,我早己是行尸一具,沒什麼將來可言,姐姐聰明美麗,不該困在這金絲籠子里。姐姐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妹妹一定竭盡全力。」
素雪輕拍著她的手,感激的回道,「我會的,謝謝。」
二人又陷入沉默,再坐了一會兒,仲婉儀便起身告辭,素雪送了到門口。仲婉儀忽然轉了身看著素雪,道,「姐姐,你要記著,你在宮里不是孤單的,你還有我。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看著素雪點頭,仲婉儀沖著她淒然一笑,轉身離去。
「這是什麼意思?」看著仲婉儀離開,香葉莫名其妙的問道,「什麼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這還能合二為一了不成?」
素雪搖頭苦笑,一直到仲婉儀的背影消失在那片竹林邊上,才轉了頭,回道,「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她的心也不在這宮里,只是身不由己,除了這皇宮,她根本無處可去。」
可這和她的話又有什麼關系?香葉還是沒听明白,還欲再問,素雪己經轉身回房了。
蘭花叢中,香梅嚶嚶的哭得傷心,最後由哭泣變成了抽泣,一直到哭得累了,又咬著帕子一陣發呆。
「喲,這是誰啊?哭得好不傷心?」一陣很尖利的聲音從花叢的另一邊傳來,香梅抬眼一看,皺緊了眉,是蘇貴人面前的宮人可心。平常就是尖牙利嘴,唯恐天下不亂的。蘇貴人又得著寵,她平日里也囂張慣了,這會子見了自己的樣子,一會又該四處宣揚去了。
香梅想著,也不理她,起身便要回去,可心一個箭步沖了上前,將她攔了下來,「這不是子寧閣的香梅姐姐麼?我當是誰呢,迎面踫見了,也不打聲招呼,這麼大架子也難怪了,主子紅了,咱們這些侍候的,可不也跟著翻身了麼?這不是天大的福氣麼,可瞧瞧你這眼楮,也不至于高興成這樣吧?」
「說什麼呢」香梅一陣沒好氣的說道,抬著又紅又腫的眼楮瞪著她,「讓開」
「說你呢。」可心沒有一點想讓的意思,反而嘴角揚了上去,冷笑著打量著她,「這主子飛天了,奴才也不一般了呢這在宮里住得順了吧,當自己家了呢」
香梅原本還想著素雪平日的囑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氣吞聲算了,可今天她也窩著一肚子的火,正找不到人來發泄,這下子,不由得高高的抬了頭,揚著眉,冷笑道,「知道就好,你若識相的,就給姑娘一邊呆著去,凶巴巴的給誰看呢?別人怕你,我香梅可不怕你小姐把這當家,我就把這當家了,你能怎麼著?皇上對我們小姐的好,誰不知道啊?我們把這當家,皇上都巴不得呢我還真不怕告訴你,我們小姐說了,咱們就留在宮里不走了,你能怎麼樣?我還就不一般了,你又能怎麼著?你也不過就是個侍候人的下作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