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摩拳擦掌做好了興師問罪的準備,然而第二天,一個猝不及防的變故卻將她的計劃全盤打亂。
皇後有命,秀女們轉移住所,不再居住容華宮,而是搬到皇宮外西山下的皇家別院居住。
這道命令是今天一大早張司簿挨家挨戶通知下來的。
秀女們驚奇之余,自然不免要有所打探和猜測,據小道消息稱,是因為昨晚皇上病危,眾太醫院會診,好不容易才把皇帝從鬼門關又拉了回來。
皇上病危的原因,是怒氣攻心,只有一少部分知道讓他發怒的真實原因。
眼下形勢微妙,皇上病弱之中,若在大肆操辦選秀,不免有些詭異,于是金皇後和丁貴妃商量之後,決定讓秀女們搬出皇宮,到西山別院居住。
而且這搬遷的命令還十分緊急,要求秀女們用一個上午的時間收拾行囊,下午就整隊出發。
好在青寧的腳在昨晚經過那學徒的揉捏按摩,已經好很多了,今天也能夠稍微走走路,不耽誤出發。
于是這一個上午,扶搖便指揮著阿棋、阿韻、喜鵲、黃鶯等人收拾行李,沒有功夫再想慕容**那回事兒了。
西山的皇家別院都有固定的宮女內侍伺候,容華宮中原有的下人便不必再跟著,喜鵲、黃鶯和吉祥都留在宮中,只有福祿小公公,跟扶搖姐妹倆極為投緣,扶搖也很喜愛他的機靈活潑,辦個跑腿遞信的事情實在是十分放心,便特意跟丁貴妃求了情,讓他跟著。
丁貴妃喜歡扶搖,將她視作準兒媳,這種小要求自然是應準的,便吩咐了張司簿,放了福祿出宮,跟著扶搖她們一道去西山別院。
出宮的時候依然走的是肅雍門,每四個秀女一輛車,當然有些人是例外,司馬芳菲是單獨一輛車的,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而扶搖和青寧原本也是姐妹倆獨佔一車,但後來又加了個秦茜兒。
秦茜兒是自己要求跟姐妹倆一車的,當她揚起精致的小臉,露出用人畜無害的兩個酒窩時,扶搖實在想不出拒絕的話。
車馬轔轔,逶迤行進在朱雀大街上。
冉冬夜率領著羽林軍保護這支特殊的隊伍。
從他今天照常當值,就可以看出,昨夜的事件對他沒什麼影響。
大街兩側有不少民眾在看熱鬧,京都百姓見多識廣,皇帝出行都見過不少次了,任是什麼樣的貴人也不新鮮,不過由于這次是秀女們集體搬遷,民眾們還沒見過這麼多美女一起出行,所以都很好奇,在街邊圍觀的人也就多了一些。
可惜秀女們都坐在馬車上,車簾遮擋得嚴嚴實實,什麼風景也看不見,慢慢的,也就有人失望地離開了。
秦茜兒將挑起窗簾的手放下,轉過臉對扶搖和青寧笑道︰「真好笑,有人在罵呢,說秀女們怎麼連個面兒都不肯露。」
一些沒有看見美女的男人,離開的時候,總會咒罵兩句做發泄的。
「昨夜兩位姐姐的舞蹈,真是讓人嘆為觀止。我在家時也有專門的師傅教授歌舞,但是卻不曾見過這樣風格的舞蹈呢,請問兩位姐姐,這是什麼舞呀?」
扶搖道︰「原是西域流傳過來,只是經過了改良,如今追溯起來卻已是不可考了。」
秦茜兒點頭道︰「這麼說,倒是跟司馬小姐的舞蹈同出一脈了,難怪都充滿了異域風情。」
昨夜司馬芳菲大出風頭,扶搖和青寧的舞蹈卻在中途被打斷了,秦茜兒此時將兩支舞蹈相提並論,自然免不了有點拍馬屁討好的嫌疑,不過年輕小姑娘加價的,扶搖和青寧也不會戳破。
車外的人聲漸漸遠去,似乎已經到了郊區。
扶搖撩開窗簾一角,果然見外面草色青青,柳樹成蔭,遠處山巒起伏,如同蒙著一層水霧,影影綽綽。
車隊漸漸行入一條山道。
雖是山道,但由于是通往皇家別院的,自然也跟官道一般開闊,路面也保養得極好。
山中的空氣十分清新,而且入山以後,氣溫也降低了一些,反而比在宮中要涼爽得多,加上鳥語花香,遠處流水潺潺,倒是令人心曠神怡了。
入山之後大約走了半個時辰,車隊便停了下來。
前頭張司簿派人傳話,已經到了皇家別院,請各車秀女下車,依次進入。
扶搖、青寧和秦茜兒便下了車,自有人過來引領她們。
秀女們重新匯聚到一起,排成兩行,張司簿拿著花名冊過來,一一點名,確認沒有遺漏,便開始宣布住所安排。
這皇家別院其實就是個大花園子,各處假山流水、古木繁花,美不勝收,各色各樣的屋宇便散布在這些美景之間。
對于扶搖和青寧來說,這種居住環境跟在自己家里差不多,倒是不像秦茜兒她們那樣感到新鮮。
扶搖和青寧被安排住在花萼樓,仍然是姐妹二人同住,並沒有其他秀女。
秦茜兒住的地方叫做半月樓,因為建築呈環形,形似半月而得名。
至于司馬芳菲,她住的地方叫做雲端閣,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這別院里頭最好的一處屋宇。
秦茜兒問明了自己所住屋子的方位後,興高采烈地過來跟扶搖和青寧說道︰「我已經問明啦,半月樓離花萼樓很近,以後我可要常來叨擾兩位姐姐的呀」
扶搖和青寧都笑著應了。
她們倆也算是想明白了,秦茜兒雖然有心機,但是進了宮的女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哪個還能沒點自己的小心思,只要她們姐妹多加注意,不被對方拿去當了槍使,其他也就不必介意了,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
宣布完了住所之後,張司簿便命人將秀女們一一領到各自對應的住所。
司馬芳菲是特例,早就有皇後安排好的人接去雲端閣了,而丁貴妃卻還不敢像金皇後這樣高調,扶搖和青寧雖然在很多事情上跟司馬芳菲一樣都享受特例,但是外表的排場是不如司馬芳菲的。
正當秀女們各自往住所走的時候,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雨絲也很快就變成了大雨,好在別院里各種生活設施都很齊全,很快就有人送了傘來。
扶搖和青寧共撐一把,和其他幾個包括秦茜兒在內的秀女們一起,跟著兩位中年宮女走著。
半路上,秦茜兒她們就到半月樓了,跟蘇家姐妹告辭後,分路而走。
扶搖和青寧居住的花萼樓在別院西北角,比較僻靜,這卻是丁貴妃特意的安排。在她想來,反正扶搖已經是內定的兒媳婦了,倒不必讓她太出風頭,以免惹來禍端,便干脆安排住得僻靜一些。
不多會兒,花萼樓也到了。
這幢樓的地勢比較高,扶搖和青寧由一名中年宮女帶著,沿著一條青石板台階往上走,台階兩邊是小叢小叢的灌木,灌木中間種著桂花樹。走了十二級,然後才到一小片平地,同時也就是花萼樓的門前。
花萼樓是棟雙層小樓,兩側弧形回廊包抄,圈內便是院子,院子前面則是一排小平房,中間是一個雙層門樓,也就是花萼樓的大門了。
此時大門口正站著兩個雙丫髻的丫鬟,卻不是宮裝打扮,而是蔥綠的琵琶襟上衣,蔥白的褲子,寬松的褲腳下,露出一雙小巧的金蓮,墨綠色的繡花鞋尖點綴著女敕綠的絨球。
兩個丫鬟一樣的衣著,一樣的發型,卻是一個豐滿,一個苗條。
領路的宮女到了花萼樓門前就告退了。
兩個青蔥般水女敕的丫鬟撐著水墨畫油紙傘上前,對扶搖和青寧彎腰行禮道︰「奴婢花蕾(小桂)見過兩位小姐。」
扶搖和青寧便知道了,豐滿的丫頭叫花蕾,苗條的叫小桂。
花蕾和小桂將扶搖和青寧接進門,沿著回廊進了樓里。
一樓正廳還有兩個嬤嬤,是粗使用的,扶搖和青寧也見了。
這四個人是花萼樓的原本配置,等阿棋、阿韻和福祿來了,扶搖和青寧便一共能有七個人伺候,對于她們姐妹倆來說,已是足夠了。
這一場雨,越下越大,短時間內沒有停歇的跡象。
扶搖和青寧的裙角都有些濕了,行動的時候會貼在小腿上,雖是夏天不冷,卻也不舒服。但是她們的行李還在後面的車上,得等阿棋、阿韻和福祿領了行李來了,才能有更換的衣物。
花蕾和小桂便先打了水來給她們姐妹擦臉,然後又泡了茶來。
等了一刻鐘,阿棋等人還沒到。
扶搖有些疑惑,招手叫了花蕾道︰「你去前頭看看,我們有兩個丫鬟和一個內侍,怎麼還沒來。」
然後她又告訴了花蕾阿棋三人的名字。
花蕾應了,撐了傘出去。
又過了一刻鐘,花蕾也不見回來,連青寧都覺得有些不對了。
「怎麼這麼久還沒來?」
她疑惑地問扶搖,扶搖也蹙著眉。
正想著,前面院子外頭響起了拍門聲, 作響,一個嬤嬤趕緊開了門,就見花蕾領著兩女一男從回廊下匆匆地走了過來。
「大小姐三小姐」
阿棋、阿韻和福祿進了門就先叫人。
扶搖卻驚奇道︰「你們怎麼都這樣狼狽,都成落湯雞了」
阿棋、阿韻和福祿,頭發、衣服都是濕淋淋的,站在屋里才一小會兒,腳下便都積了一灘水。
阿棋手里挽著個大包袱,一面擦臉上的雨水一面快速道︰「別提了,咱們的行李都沒了,奴婢好容易才搶出這一包衣服來,兩位小姐趕緊先換了干淨衣裳。」
扶搖吃驚道︰「什麼叫行李都沒了?」
阿棋、阿韻和福祿面面相覷,都是一臉無奈。
青寧便拉住了扶搖道︰「想必是有什麼原因,大姐別急,你瞧他們三人渾身都濕透了,先換了衣服再問吧。」
阿棋等三人的確是從頭到腳都濕了,扶搖也便讓他們先換衣裳再說。
但是阿棋手里的大包袱里面,只有扶搖和青寧的衣裳,沒有她們自己的。好在花蕾、小桂的身高跟她們差不多,便拿了自己的衣裳給阿棋和阿韻換了。
至于福祿,只有叫了一個嬤嬤去外頭問其他內侍借了一套衣裳來,才換了濕衣。
換衣服加上收拾頭臉,前後一共花了半個時辰,才算都清爽了。
地板上的水漬也早有人收拾干淨,花蕾和小桂十分細心,又煮了姜茶來給大家都喝了,雖是夏日里,但也不好著涼。
身上舒爽,原本繃著的心弦也放松下來,扶搖這才問起阿棋來。
阿棋道︰「秀女們裝行李的車子都跟在車隊最後面,小姐你們都進了別院的時候,裝行李的車子還在山路上,因為下了雨,路面打滑,有一輛車的馬韁斷了,車輪又正好磕到了石頭上,正巧又是上坡,車子沒前進反而倒退,結果後面一連串的車子都撞在了一起,好幾輛車子都翻倒了,好些個包袱箱籠都翻在了地上,有一些個滾得遠的,還掉到了山崖下,沒掉下去的,有好多行李也都弄髒弄濕了。
「咱們這一個大包袱是因為里頭有小姐們的貼身東西,還有金銀財物,奴婢不放心帶上了車上,所以才得以保全,其他的行李卻是都翻掉了。」
「啊?」扶搖驚訝道,「那咱們那麼多東西,都沒了?」
阿韻插嘴道︰「應該不至于都沒了,但是好些人的行李都混在了一起,張司簿便說先把東西都搬進別院,然後再一一核對行李的主人,等弄清楚了再給咱們送過來,到時候才能知道咱們少了什麼。」
正說著,外頭就有人敲門,說是送行李來了。
接進來以後,一清點,好在一些貴重的東西倒是都在,阿棋和阿韻的衣裳包袱也都在,只是扶搖和青寧各少了一個包袱,里頭雖然沒有值錢物件,卻都是夏裝,正巧是這些天要穿的衣物,這卻是有點發愁了。
來送行李的是一個宮女領著兩個內侍,她年紀較大,人情世故也懂得多,看扶搖和青寧的臉色就知道兩位姑娘在愁什麼。
「兩位小姐放心,這次出了意外,好些個秀女都少了一些衣物,就是有沒少的,也多少有些東西弄髒了,還得全部清洗。張司簿考慮到大家的不便,已經派人回宮詢問,若是皇後批準,便由宮中出資,為秀女們統一做一批夏裝。」
有了這個安排,扶搖和青寧便放心了些。
到底還是皇家氣派,只不過是少數幾個秀女少了幾件衣物,若是單獨為她們做衣裳,難免其他人有些想法,便干脆為所有人都做了,既公平,又能讓所有人都開開心心。
張司簿這樣安排,扶搖和青寧也就沒什麼怨言了。
等所有秀女都安頓好,已經是傍晚,夕陽都快下山了,大雨也已經停止,只剩下檐角樹梢的,滴滴答答地垂著水滴。
不同于其他秀女要等大廚房派飯,花萼樓是有單獨的小廚房的,同時還配備一名廚娘,做的一手好京菜。
想來能夠由此殊榮的,除了扶搖、青寧是受到丁貴妃的特別照顧外,雲端閣的司馬芳菲一定也有不低于她們的待遇。
折騰了一個下午,美美地吃完晚飯,然後又洗了個熱水澡,扶搖和青寧松松爽爽地上床休息,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早晨起來,洗漱更衣,用完了清粥小菜的早飯。
阿棋和阿韻已經將箱籠里的行李都收拾出來,這會兒正在商量要將青寧畫的那些畫兒分掛在哪幾個房間里。
扶搖和青寧正商量著今天要做什麼,就有人來稟報,說是張司簿已經帶了宮中御用的裁縫來,為各位秀女量體裁衣,同時又有提供布料的皇商,攜帶了一大批綾羅綢緞,請各位秀女前去挑選。
這些秀女們都是公侯之女,各個都是錦衣玉食,吃的穿的用的,沒有一樣不是精挑細選。雖然宮里為她們統一制作夏裝,是讓她們挺高興的,但如果大家都是一樣的款式一樣的面料,那每個人穿起來都是撞衫,那也挺叫人不爽的,沒想到宮里安排得這樣周到,居然讓她們自行挑選布料,又有御用裁縫來親自給她們量體裁衣,好像說也是可以由她們自己限定款式的。
扶搖和青寧都對這樣體貼的安排嘖嘖稱贊,自然也就立刻帶了阿棋和阿韻,去前頭匯合。
張司簿安排大家匯合的地點,是一個水榭,四四方方的雙層建築,十分寬敞明亮,南邊臨窗就是一個大湖,湖面上層層疊疊的荷葉,婷婷裊裊,景色十分地怡人。
水榭一樓是三間打通的大堂,窗明幾淨,此時用三張大方桌拼在一起,桌上放了許多的布料,因為都是做樣品的,所以每樣布料都只是一小匹,僅供選樣。
而二樓,則是裁縫們給秀女們丈量身體的場所,有專人記錄每個秀女的身段尺寸。
扶搖和青寧進去的時候,已經有很多秀女在屋里了,大家正圍著桌面上堆得小山一般的布料,品頭論足,挑選自己合意的顏色面料。
扶搖手里抱著小白狗牛牛,剛一進門,牛牛就忽地一下竄了出去,然後嗷嗷兩聲,引得她看了過去。
牛牛正用兩只前爪攀著一個男人的腿,雪白的長衫,滾著金色的繡邊,烏發如墨,眉眼如畫。
「子嵐?」
扶搖驚訝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而青寧也驚喜地看了過去。
眼前笑意宛然,滿臉春風的男子,不正是多日未見的雲子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