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屋,子逸竟正站在窗前眺望遠方的天際。
「怎麼還未歇息?昨兒不是一夜未睡嗎?怎站在窗戶旁吹起了冷風。」夕顏從床邊的浮雕著卷草花的木架上取下錦袍,行至窗邊,為他披上。見他望得出神,便也忍不住轉眸看去,原來他是在瞧後院的牡丹花圃和叢中心赫然屹立的杳雲亭。
夕顏不忍他如此寥落地痴望著,便喚道︰「好些日子沒去了吧!張太醫說了,第一次逼毒後,就不用再日日呆在這屋子里,等到了那時候,我陪你一塊去瞧瞧吧!」
子逸這才回過眼楮來看她,笑了笑︰「好!」說著伸出胳膊將她環入懷中。
許是在窗前吹了風,他的臂膀有些涼,讓夕顏有些驚怕,僵硬地隨他抱著,卻忽然耳畔回蕩起昭雪的那句話︰「好好珍惜蕭大哥吧!」
「是啊!我還有什麼好放不下的呢。已然明了了昭軒曾對自己的真心實意,而自己如今還牽腸掛肚,就太對不起子逸了。昭軒的冷漠或許是終對因受我的牽絆而猶豫的事情做出了決定,他有了選擇有了自己的路,我又何必要刻意用逝去的情仇愛恨將兩人牽連呢?罷了。」如此心緒不寧,夕顏朝子逸的胸膛靠去,緊緊貼著,盡自己所能的為他暖著身子。
「子逸!」出聲一喚。
「嗯?」
「你就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不跳字。夕顏抬頭望向他柔如碧波的眼楮。
深深迎上那目光看了一眼,子逸呵呵笑道︰「問你是不是妖嗎?」不跳字。
夕顏垂睫凝眸,她卻是如此揣量︰「你難道就無所猜忌嗎?」不跳字。
肩頭上厚實的手掌緊了緊,子逸回答道︰「你如此問,是怕我將心思深埋吧?不少字」說著扳過她的身子,面面相對,聲音低婉哀沉,眼神如池中蕩起的一圈圈漪漣︰「我待你,日月可鑒,之所以不去過問,是怕你為難,怕你認為我不信任你,怕你因此同我漸行漸遠。」
顯然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坦露心跡,夕顏竟情不自禁地撲到他懷中,穩住他有些不平的情緒︰「我知道!我都知道!一切一切都是因我。」
子逸撫上她墨色綢緞般的長發︰「為什麼同你在一起,總有一種好景不長的錯覺。你的無論什麼都牽動著我這種隱隱不安。顏兒!是不是若想和這麼美好的你在一起,就注定要時時憂心,處處積慮?」微微嘆了口氣︰「仿佛我一個小小的倏忽,你便已千里萬里遠去。」
夕顏默不作聲,她知道,子逸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正是她從未將真心交付于他,就像那牡丹一般,她忽然想起那日晌午在廳堂中昏睡時做的夢。字字句句都敲動它心︰
「倘若我的心,如那十年未開的牡丹般不能釋懷呢?」
「只你能展露笑顏,既是為他人所放,我也願用一生去陪伴。」
她真的無從抉擇了,這邊仍因選擇放棄昭軒而在痛苦的邊緣掙扎,那邊子逸卻也因她的無助而時刻悸動。
不知該如何去回答正滿月復柔情與期待的子逸,一個決心,夕顏踮起腳尖,在他的左臉上輕輕一吻,然後又悄然落定。百褶裙下彩絲繡鞋上的牡丹花,隨著裙擺的起伏,恍地露出吐蕊容顏,又倏地遮羞而隱。
面頰頓時緋紅如待嫁新娘涂抹的胭脂,將眼簾一垂,道︰「這下安心許多了吧?不少字不要再有那種傻傻念頭了。」
子逸也是未曾料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吻,愣愣地看著她,漸漸遁入現實,知那不是幻覺,便燦爛地笑了起來,將她散落的青絲捋到耳後,輕刮著她的鼻子︰「真是調皮!」
夕顏抬眼,也是會心地與他相視一笑。
「大少女乃女乃!」傳來一聲低喚。
是落葵佇立遠望的身影,難道她已站在那有一會子了,怎不吱聲?想怕擾了兩人吧!那麼說方才的言行……夕顏不禁眼中現出一絲憂慮,卻隨著落葵慢慢的走近而隱了下去。
「大少爺該用藥了。」落葵將端盤放到桌上。
夕顏只望著她的一舉一動,此時的落葵很漠然,不知是自己交代過她有旁人時不要叫自己姐姐,還是因剛才與子逸的親密被她瞧見,她給自己一種無形的陌生感,怕是怕她再明事理,看到此情此景,不免要刺到傷處。夕顏是不想傷害她的,因在這蕭家,能得到自己真心肯定的人不多。可在愛情是兩個人的世界,倘若有第三個人無故穿插進來,必將有一個人受傷,雖然不知道自己對子逸的感覺是愛還是償?但在這人心難測的蕭家,落葵如此,遲早會為人發現,即使她掩藏的再深,那眼神卻是在出賣著她,久而久之,怕是會引禍上身,而以她惟命是從的性格,是必然要遍體鱗傷的。
被一支溫熱的手牽起,子逸笑著對她說︰「走吧」便把她帶到桌前。
「大少女乃女乃!這藥是尹小姐園子里的丫頭送來的。」落葵懷中抱著端盤,立于一旁。
夕顏望了望,她是在向自己詢問該如何處置這藥吧,今日是報名送了來的,想她們幾個丫鬟不敢擅自像平日一般倒掉。
「那就留著吧!今後只要是那園子送來的藥,都只管送給大少爺用就是了。」夕顏吩咐道。
應了聲,落葵踱步離去。
「昭雪?」子逸疑惑地問道。
夕顏將另一只手附在他握著自己的手上,眼似寧靜的蒼穹︰「你不是說過嗎?不過問,信任我。」
子逸把她的一雙手握到心口,付諸一笑︰「是!」
「那就不要選擇知道的好,我是你的妻子,你又誠心待我,所以即使所以的人都背叛了你,我也不會對你起他心。」夕顏目含懇色。
濃密的長睫輕輕煽動,眼中微泛感動,子逸笑著說道︰「好。」
「快喝藥吧!」夕顏抽出被他緊握的手,將藥碗端到他面前。
子逸連忙接了過來,仰頭一飲而盡。
些是有些勞累,夕顏趴在桌上,頭枕在自己臂上,偏著腦袋望向子逸,笑道︰「喝那麼快做什麼?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還怕有人跟你搶了不成?」
拿起糖霜用小勺挑起半勺來送到她嘴邊,見夕顏搖頭,便放到自己嘴里,笑道︰「那要看與什麼人一起去嘗了。」
一瞬的眼神觸踫,兩人默默望著對方,子逸緩緩俯下頭去,在她眉心牡丹輕輕一吻,見夕顏閉上了雙眼,他便再次往那櫻唇慢慢試探,苦澀的藥氣與甜甜的糖香縈繞在兩人之間,卻在將要觸踫時抿嘴一笑,手指滑過那吹彈即破的雪膚,彎腰將她從桌邊抱到了床上。
許是困極了,夕顏竟伏在桌上兀自睡去。
薄如蟬翅的青色窗紗下,日影如沙漏般,滴滴流過,屋子里也漸漸昏暗了下去,只子逸深望著夕顏側臉的眼神,沒有一絲改變。
門外輕叩聲響,夕顏黛眉輕蹙,子逸怕嚷著她,忙去開門,是錦兒。
錦兒見是子逸開得門,忙將手別到身後︰「大少爺!小姐不在嗎?」不跳字。說著,便將身子往左傾了傾,向屋中探望。
子逸察出她的異樣,回道︰「顏兒剛睡下。」眼神卻落在她負到身後的胳膊上︰「你手中拿的什麼?是不是要給顏兒的?待會她醒了,我帶你交給她吧。」話剛落音,便將手伸了出去。
「沒!沒!不是的。」落葵有些慌亂地連連後退。
越是驚措越是引地子逸猜忌,心中不安的很,顧不得其他,他抓起落葵的胳膊一揚,見她掌中緊緊握著一個紋著桃瓣柔影的小瓷瓶。
平日待人和善的大少爺突然這麼激動,錦兒不免一驚,見他看到那瓶子,便忙解釋道︰「這……這是女兒家常飲的玫瑰露。」說著,便往袖中遮掩。
「這是什麼?」子逸的眼中露出鮮有的威懾。
「奴婢剛才不是說了嗎?是……」還未說完,便听到一聲輕喚︰「錦兒!」
夕顏踏下床,款步走來,子逸忙迎上去︰「再歇息一會吧!」
她倩然一笑,道︰「我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叫醒我。」抬頭望望窗外的日色,雲端紅的像臘月的銀炭熾烈,「都這個時辰了,該收拾收拾去榆盤院準備用晚膳了,昨兒十五沒能陪家人們一同賞月共飲,一會得補回來才是。」
錦兒抬頭望向夕顏,欲開口說話,卻被她用眼神止住。
「落葵!」她開口喚道︰「給大少爺整理一番,準備準備,去榆盤院!」說著,便把子逸往屋子里推︰「快進去吧!錦兒找我都是女孩子家的話,看你剛才嚇人人家的那個樣子,若還站在這兒,她恐怕要拘得說不出話來。」
「好好好!我進去還不成?」子逸無奈地笑著,用手撫順她初起未來得及梳理的青絲,隨落葵等人一同回到臥房轉過屏風,進了里屋去。
他一走,錦兒就忍不住問︰「小姐這傷能飲酒嗎?」不跳字。
「不礙事,爺爺他們都知道我中了箭傷,不會牽強我喝的。」夕顏凝眉想著,問道︰「你同子逸講了?」
「沒有!少爺看到了這個了。」錦兒展開手,將瓷瓶遞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