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話,夕顏驚得抬頭望向他,見蕭老爺子雖是質問,卻依舊滿目含笑。
她不知該如何答話,便又低下頭去。
「你們之間的事情本不該我一個老頭子來過問,我只是怕你在蕭家過的不幸福,或許你對逸兒是有意的,只未情到深處罷了。」蕭老爺子依舊落子,並無責怪之意。
夕顏卻是無法再能專注于這棋了,垂目凝思︰「果然是什麼都瞞不過這位太老爺。自己雖與子逸同床共枕,卻依舊十分回避和他行夫妻之禮。」
「丫頭啊!你今兒很是心神不寧。」你來我往間,蕭老爺子已勝券在握,他笑道︰「改日再來陪爺爺吧!早些回去歇著,明兒還要同龐管家一起去蕭家鋪子學習打點。說著,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夕顏忙起身去扶他,行至院中,卻一眼瞥見了他閑來侍弄的花圃,便嘴角一彎︰「爺爺日日都往我們園子送花,想必就是這圃里的了。」
蕭老爺子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眼中閃爍︰「是啊!都是我辛勤栽種的嬌花。」說著,又面露憂色︰「牡丹園中的那些個花,依舊沒有要開的跡象嗎?」不跳字。
夕顏搖了搖頭︰「恐怕今年又要無果而終了。」
蕭老爺子放開她攙扶的手,一步一步往臥房走去,悠悠然留下一句話︰「多用些心就好了。」
夕顏滿心疑惑︰「爺爺為何會突然提圓房之事,他是真的怕我在蕭家過的不幸福嗎?還是想用我同子逸的關系來將我牽制?」
正在院中同媽媽們閑聊的落葵遠遠地望見夕顏伴蕭老爺子一起出來,便忙上前隨她一起離去。
這邊子嵐在兩個丫鬟的相隨下,來到橫穿整個府上各個園子門前的河流,說是河流,倒不如視它為一襲長長的白練,激流勇進,泛起層層粼花,不似河水般穩靜,因此府上的人多稱它為溪。
出了臨溪園不遠,子嵐便下到青石堤岸去,溪流兩旁皆是齊踝落滿雨水的淺草,打濕了她繡著薔薇花的緞面白底翹頭鞋,一身白紗裙似萬綠叢中的翩然飛蝶,娉然低下頭去,水滴耳墜輕輕拍打著粉頰,赤金銀白兩色交叉的細長流蘇,在雨後柔光下,分外暈光凝繞。
踮足而去,悄伸皓腕,蘭指輕拈,淺笑于面,她回轉身來,朝著身後怕擾了小姐而不敢動彈的丫鬟歡呼道︰「快些把瓶子拿來。」
其中一個小丫鬟這才跑到她跟前,將上面罩著一側薄紗拳頭大小的瓷瓶打開,子嵐將一個尾部一點藍的小蜻蜓放到瓶中,抬目囑咐道︰「好生看著,別給放跑了。」
那丫鬟應著,又轉身回到方才候著的地方立著。這一切都被對面亭中的一個正欣賞雨後美景的男子盡收眼底。
正在子嵐雀躍地沉浸于捕蜓的興奮中時,卻不知危險將至,一天青膚褐皮的蛇正吐卷著紅舌盤繞而來。
旁邊正笑看著她們小姐孩童般開懷的兩個丫鬟,也忽覺草叢簌簌在動,便往前踏了兩步去瞧,剛邁出步子,就看見那一條水蛇朝對身後之險渾然不覺的子嵐貪婪而去。
驚退兩步,其中一個丫鬟大叫︰「蛇……蛇!三小姐!你身後有蛇!」
子嵐也因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喊,驚嚇地回頭去望,卻只見圓眼尖嘴癩皮的一條青蛇,正立起半個身子,欲朝她奮力而來,這一眼,已是將她嚇得沒了魂魄。
只听到另一個丫鬟喊道︰「三小姐!快跑啊!快!」
茫然不知怎樣是好的子嵐像在黑暗的航海中望見燈塔一般,抬腳便跑。
「不要直著跑,那蛇方向感不好,往堤岸上來。」兩個丫鬟已經行到堤上去,在上面追隨著她一同奔跑。
子嵐朝她們望了望,顧不得所到之處有沒有台階,便三並兩步的往提上攀爬,這堤至少有半丈來高,又長滿綠草,因剛浸了一整夜的雨,土松苔滑,子嵐幾乎搖搖欲墜,上面的兩個丫鬟一面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一面死死拉著子嵐的胳膊。
卻是子嵐手腕沾了太多的青苔,兩人手中一滑,再去抓時,便已是空空如也。子嵐因這突然的松手,腳上重力增加,已是承受不了,直接滾落下去,在剛剛清晰自己掉落的一瞬,迎上一張猙獰的面孔,她瞪大雙眼看著。
在以為會被這久雨未食的饑蛇深深咬上一口時,卻看到它突然隕落,癱坐在地上的她向後挪了挪,才望見那蛇已被一枚飛鏢直插頭部,血涌如泉。
子嵐稍稍定了定神,往對岸望去,一個颯爽的身姿,正搖晃著手中的折扇,也正朝她望著。臉上微微一熱,她爬起身來,卻看到一襲白裙已是渾濁不堪,余光瞥向那人,暗自覺窘,便欲先行離去,剛行一步,卻已是腳腕拉扯般疼痛,她抬足轉踝而試,確是剛才滑落時傷到了腳。
驚魂未定的兩個丫鬟見她家小姐沒事,皆破涕為笑︰「還好小姐沒事,否則我們是難逃其咎了。」說著,便往不遠處能行到下面的台階那兒跑去。
子嵐掙扎著又走了兩步,竟直接摔到在地,她心中埋怨,不該在那人面前如此丟丑。
卻在她將要再次站起之時,覺得身子一輕,她還未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便因怕再次摔倒而本能地雙手勾在一個溫熱的脖上。
轉眸去望時,竟是對面岸上的那個男子,正用深潭靜海般無盡的目光看著她,舍不得挪開半分,子嵐如痴如醉地望著,那明澈的眼中,她能望見自己幸福的沉浸,頓時如暖風拂過心田,煦光融化冰封未啟的塵心。
「看來我得好人做到底了。」那個男子開口了,聲音渾潤繞梁。
子嵐這才覺得此刻的窘迫,忙低下頭去。
「小姐!」兩個丫鬟匆忙跑到兩人跟前,見到如此情景,望了一眼子嵐,忙欠身道︰「裴公子!」語罷,便又焦急地問道︰「小姐的腳怎樣了?都怪我們!」
「不礙事!只是崴著,不能行走罷了,養些日子就好。是我自己沒有抓住,怨不得你們。」子嵐朝她們笑了笑。
裴申垂目朝懷中之人笑道︰「你們還真是主僕情深啊!」
听到此話,想到自己靠在他的懷中,能听見他砰然的心跳聲,子嵐再一次雙靨緋紅,掙道︰「裴大哥!快放我下來吧!」
「這怎麼可以,方才不是說了嗎?要幫人幫到底。」裴申說著,對兩個丫鬟吩咐道︰「走吧!前面帶著路,我將你們家小姐送回園子去。」
子嵐奈他不得,只能乖乖順從,兩個丫鬟掩面一笑在前走著。
「裴申哥哥!」一個興奮地叫喊聲從對岸傳來。
裴申轉身望去,子嵐也遙遙去瞅,竟是子遙正行至石橋朝這邊而來。當看到兩人如此親密,子遙面上的笑容霎間僵住,她克制著惱怒,大步行來。
子嵐因怕她一張喜歡造謠生事的嘴給自己惹來孬話,便忙松開手,從裴申懷中爭落到地上,卻因一陣疼痛,險些再次跌坐草間。
裴申此刻並沒有去強留她于懷中,似也怕子遙看到,這讓子嵐心中一瞬的空落。
「你們剛才在干什麼?」子遙瞥了一眼子嵐,又笑臉盈盈地望向裴申。
裴申笑道︰「三小姐剛才險些被水蛇咬到,如今腳又受傷,我正準備送她回園子。」
「是嗎?」不跳字。子遙一步踏到他面前,挽住他的胳膊,仰臉撒嬌道︰「臨溪園離這兒不遠,不如你仍到對面亭中等上一會,我把三妹送回去了,再來尋你。
子嵐有些驚訝于兩人的親密,目光死死盯著子遙緊挽著裴申胳膊的手,又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
裴申也望向她,神色復雜,卻也只是一瞬,他轉而便看向子遙,寵笑道︰「好。」
「走吧!三妹!」子遙到她跟前,手臂將她肩膀一抱,半攙半推得攜她而去。
子遙一面滿臉笑容得朝前行著,一面目不斜視地在她耳邊說道︰「從小但凡是我的東西,最終都被你奪了去。如今我可不似曾經,裴申哥哥是我的!你!想都別想!」
子嵐驚愕而疑惑地望向她,她卻依舊看著前方。微微垂下頭去,子嵐用幾乎自己都听不到的聲音回道︰「我沒有。」
「子嵐!你怎麼了?怎麼渾身是泥?哪兒受傷了嗎?疼不疼?」將行到臨溪園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關切而焦急。
子嵐回頭去看,一連串的探問已讓她心暖不已,見到那張親切的面孔,不由得眼中瑩瑩含淚。
少修走到近前,子遙將子嵐推到他懷中︰「你送她回去吧!我還要去見裴申哥哥呢!」說著,諂笑而去。
子嵐望著她離去的身影,暗自神傷。
少修見此,自是明白她的心思,鎖眉問︰「你如今感覺如何?」
若是獨自受了傷,她定是能獨自忍住,卻因他這一句正逢將要決堤時候的問候,哇哇哭了起來︰「疼!好疼!」
「哪里疼了?」少修不知所措起來。
子嵐嚎啕道︰「哪兒哪兒都疼!」
在少修面前,她可以不用刻意掩飾自己,不用擔心自己衣服髒掉的窘顏,更不用在意自己這大哭在男子眼中顯得不夠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