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郎中頗為驚愕,像是思考些什麼,舒開了眉,無奈搖頭︰「執念太重,不知是福是禍啊!」
「您到底想說什麼?可否為夕顏指點迷津?」她滿目懇切道。
姜郎中笑了笑︰「時機到了,你自然會明白的。」
輕輕咬了咬嘴唇,夕顏蹙眉道︰「郎中可否再幫夕顏一個忙?」
「我說過了,你的事情不會再去攙和,上次的出手相助已經躍出我的底線。你自有你的選擇與宿命。」他悵然不已,起身向屋中而去。
喬夕顏怎願空手而歸,急忙追上幾步︰「您心中深埋的事情我不會去探問,但這個忙只有您能幫的上。」
「你的命中自有貴人相助,不需要我的。」姜郎中頭也不回地繼續走著。
「可是這件事情恐怕夕顏除了您,再找不出更合適的人去請求了,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此事,因為這……這關系著我的一個視為妹妹的丫頭。」說著夕顏已經追上停住腳步的他。
片刻的猶豫,姜郎中便跨步繼續︰「別跟了,我不會再插手的。」
喬夕顏卻搶先一步踏到他面前,擋住去路,目光堅定道︰「郎中!若芸求您了。」
凌亂的眼神登時變亮,姜郎中直瞪向她,半響,才問︰「你怎知道那是我?」
微微一笑,夕顏方才凌厲的目光柔了下來︰「因為六歲那年的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父親說過,救我們全家的那人入宮做了御醫,後因國家戰亂而悄然離開了天牢。那個道士是您,對嗎?」不跳字。
姜郎中死死地盯著她,似在內心憶潮洶涌,終嘆了口氣︰「真的不知是對是錯了,早就不該去管你的事情,果然,即使過了這麼多年,還是難逃此事的糾纏。罷了,這就是命吧!我因刺探到這天機,注定要為你們的任性而無法撒手。說吧,何事?」
夕顏本是最後一搏,卻不想他如此釋然,便忙抬手伸臂將他往茅屋中引︰「可否里面一談?」
姜郎中朝柵欄外瞧去,少修和落葵正不遠不近地往院子里面探望。他微微一笑,隨夕顏一齊進了房中。
夕顏還是第一次進到這間茅茨土屋,上次也只是在旁邊的瓦房里進進出出。不同于她想象的空無一物,房中滿滿當當擺地全是原藥材,器具和制作的各種成品半成品。那個姜郎中一進屋子,便又開始搗鼓著他的那些瓶瓶罐罐,原來他並不是一個整日只知道吃睡就此頹廢的人。
「郎中不僅醫術了得,而且還頗通易容之術。」她笑著走到他跟前,只見他正在研磨藥材,將其制成丸粒。
他一面將藥丸裝瓶一面回答道︰「什麼通不通的,只不過是為了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很小的時候便隨著父親一起研習修仙之道,他擅長易容,于是我便一直隨著學。所以我出現在眾人面前都是以不同的容貌。」
夕顏細細看向他的側臉,笑著說︰「那您此刻的這張臉是否是真面容呢?」
姜郎中哈哈大笑起來︰「自然是真的了,不相信的話你可以扯扯來看。」
喬夕顏也被她逗了,轉而又鎖起了沒,從衣袖中拿出了那個香囊,遞到他眼前︰「您幫我瞧瞧,這里面裝的到底是什麼?為何晶瑩剔透的翡翠放進去不到一個月便黯然下去。」
「哦?」許是被她這話疑道,姜郎中接過那香囊,仔細翻看起來,又將里面置放的內袋取出,放在鼻間輕嗅,臉上登時沒了剛才的平靜,驚措地問道︰「你怎會有這個東西?」
夕顏也因他這突來的緊張繃緊了心中的弓弦,回著︰「這是我的一個丫鬟所繡,里面裝的是平安符。」
「我不是說平安符,是指這個。」他將那個內袋放到她手中。
夕顏觀察一番,望向他︰「這是內袋,香囊中都有的,里面呈的是燻過的花草。」說著也聞了聞,沉甸甸地問︰「這個……有毒嗎?」不跳字。
「毒倒是沒有,這是一種香料而已。」姜郎中依舊在鼻間聞著那香袋,似在再次確定自己的辨別︰「不過帶在身邊卻是對自己的一種威脅。這香料也就是漠南的一種草料,叫悠悠草,所以會有青草的幽香。」
「悠悠草?」听到他說會有危險時,夕顏心中一沉。
姜郎中點點頭︰「是的。烏拉特部族研習各種毒藥的長老們,用它發明了一種能在千里之外洞察到他人身在何處的密門。也就是養一種叫做烏蟲的蟲類,一直給它喂食那種草料,直到成年後,讓烏蟲聞一聞某個裝著悠悠草的器物,這個烏蟲便會一生向著那器物的方向徐徐爬動,直到那器物被毀。」
她凝听著,疑問道︰「那您的意思是……」
「有人在利用這個香囊跟蹤你!」他肯定了她的猜測。
夕顏因這眼前的事實目瞪口呆,心中五味陳雜︰「錦兒,為何會給我這個?是她的意願還是她正為人所用?」夕顏從來沒有想過錦兒會做出這樣的事,即使她懷疑過猜測過,理性卻一次次地被感性征服,明明知道其中有異,卻依舊自欺欺人這麼久。自從那件事後,她便從未同錦兒交心過。
姜郎中見她出神,無奈道︰「喬丫頭!並不是你真心待每個人,那個人便會誠然相對的。」
她搖了搖頭苦笑︰「並不怨她,換做是誰,恐怕都無法原諒她最信任的姐姐會在她最危難的時候視若無睹。」
「世事都是孽與贖。恐怕注定的事情,你自己也無法把持。」他微微一笑。
喬夕顏看向他︰「若將凡事都歸咎于天意,那豈不是太天真了。」
「自然不是說完全的無法改變,這其中的奧秘也是我參悟多年而無法了然的。我雖也會怨天尤人,但通常都是順其自然的,即使人生的路線愈來愈不堪,卻也從不掙扎,這種生活態度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姜郎中坐在凳上,悠然回想著,像是一葉茫茫海面上隨風漂流的扁舟。
「順其自然固然是好,可那樣的人生太無趣,你根本不能在洶涌的起伏中發現真正的自己。」夕顏莞爾一笑,也憶起了往事。
姜郎中將香囊放回她手中︰「你打算怎麼處置?」
「算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畢竟我相信她對我是絕對真誠的。」夕顏嘆了口氣,想起些什麼似的繼續道︰「怕只怕她有什麼苦衷不得不為人所用。如今,重要的不是追究于她給我戴上這裝有悠悠草的香囊,而是她到底為何要這樣做?有什麼人在跟蹤著我?」
「近來有人在跟蹤你嗎?」不跳字。姜郎中無意問著。
夕顏凝目回思,從剛剛進府時在子嵐屋外的黑衣人一直到近來往返于各大鋪子,都隱約有被人跟隨之感,她微微頷首︰「似乎確是如此。」
「那你可要注意安全才是,雖然我淡出塵世,但不可能一無所知,如今北苑國內頗為動蕩,蕭府這樣的大家怕是難逃大勢。」姜郎中望向她。
夕顏回看著,能夠感受到他眼中的憂慮,便付諸一笑︰「您不用太擔心,不管遇到何事,若芸都能夠應付的來的。」
他這才撫須一笑︰「听你自稱若芸,讓我覺得異常親切,當年的你和現在性格上一點都沒變。」
「是嗎?當年的我是什麼性格?」夕顏也受到這位長輩溫和的感染。
姜郎中和藹地笑著︰「當年的你性子就很倔,很小的時候便極有主張,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如今還是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夕顏呵呵一笑︰「您這樣說,我便承認了。但有時也正是這種性格讓我容易偏激,曾經對于這個送我香囊的女子,我就做過一件十分絕情的事情,所以如今我總是提醒自己要冷靜下了。」說著,她將手中的那個繡著平安二字的香囊緊緊握住。
覺得姜郎中在緊盯著自己,她這才掩飾住對過往的愧疚,問道︰「怎麼了?很讓您吃驚嗎?」不跳字。
他依舊在望著她,過了一會,才鎖住眉頭,試問道︰「喬丫頭!你近來可覺得身體有什麼不適?」
夕顏有些疑惑,垂睫回想,確定無事後才回答︰「沒有啊!近來身體都挺好。」
「那為何我總覺得你有些面含病容,力不由心?」姜郎中觀察著她的一瞥一蹙。
「怕是近日掌管了蕭家鋪子,給累著了,總會偶爾額頭的兩側暈痛。」夕顏笑著一面說一面抬臂去揉了揉。
姜郎中依舊有些不解,將手伸出︰「你手伸來,我給你把把脈,看看可是有喜了?」
此話一出,正把手腕探過去的夕顏登時將其收了回來,臉上紅如雲緋︰「您這是什麼話?竟來取笑我。」
姜郎中撫須笑著,眯眼望向她︰「算算日子,你和蕭大少爺也該有孩子了。」
「怕是該讓您失望了,我們二人並未圓房。」夕顏嚴肅道。
「怎會還未圓房?這……」他止住了話,臉上竟籠上一層憂慮。
這個反應著實讓夕顏有些驚奇,便問道︰「這,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