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塵緣 第一卷 蕭府篇 第八十七章 奸細(一)

作者 ︰ 荼靡未央

「顏……顏兒!」子逸顯然沒有想到夕顏會在這里出現,他有些驚愕,卻又還不能從自己的痛楚中掙扎出來,剛剛喚過她,便別過了頭去,不再深望。

夕顏倉皇過後,側過臉來看向兩人,目光竟兀自滑落在桌上的一幅畫上,那上面是一個盈盈捕蝶五六歲樣子的女子,從眉目中可以看出,那個人正是蘇靈薇,卻遠比此刻的她眼神要澄澈許多,想必這就是蘇靈薇讓子逸為她畫的畫,興許,那個時候的她,才是子逸覺得最真切的樣子,所以才能夠如此記憶猶新地把它畫下來。

她靜靜地等待著他的解釋,而子逸卻突然躲閃起她詢問的注視,一陣失落油然而生,夕顏自嘲地笑著站起身來,想想自己方才畏畏縮縮的樣子,越發笑出聲來。

子逸稍稍踟躕,終上前兩步,欲到她跟前,卻被蘇靈薇挽住了胳膊,她楚楚可憐道︰「嫂嫂!對不起!」

子逸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卻只見她死死地盯著對面的人,夕顏朝他們看了一眼,心中苦澀地如食肝膽,並未言語,淡淡一笑轉身,便默然下了實木台階。

「顏兒!」子逸這才明白過來蘇靈薇那話的挑釁,甩開她緊緊拉住的手,追上前去。

蘇靈薇怎肯罷休,也隨他一起下了樓,一面拉扯一面說道︰「子逸哥哥!外面還下著雨,別追了,嫂嫂定是負氣回房中去了,明日我會去同她解釋的。」

「解釋?如何解釋?」子逸憤然回頭︰「你早就看到她來到杳雲亭了對嗎?你剛才的那些都是故意做給她看的對嗎?」不跳字。短短兩個追問便已經逼的她連連後退。

蘇靈薇登時落淚︰「子逸哥哥!我怎會是那樣的人。」

子逸鎖眉看了看她,不忍再次追究,只好無奈說道︰「小時候的你不是那樣的人,可如今我也無法看懂你的心思,只你無形中讓我覺得可怕。」

顧不得蘇靈薇凌亂的視望,子逸向園子四周尋找著夕顏的身影。後院這麼空曠,就算走得再快,也不會馬上沒了蹤跡,他胡亂地在園中跑尋著,不停喚著她的名字,卻不知夕顏早已用輕功躍出了牡丹園,只與他一牆之隔,扶著青灰色的壁面,听他嘶聲力竭的呼喊,淚如雨下,此時的她已經無法再面對子逸,不論是因昭軒之事還是因蘇靈薇的設陷,她承認,自己並沒有那麼堅強,她無法一時間發生了那麼多事還要如此折磨自己,她需要的,是一片淨土,就算只那麼一天,她也能夠滿足。

許是蕭家護衛听到子逸的喊叫,紛紛朝園子涌來,夕顏見此,忙悄然離去。

出了蕭府,夕顏才發現,自己雖覆著披風,里面卻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寢衣,又是如此的風雨天氣,她實在不知道該去何處,傾盆大雨早已將她渾身淋濕,她拉了拉領口,裹緊被雨淋得有些厚重的披風,一陣冰涼從指尖傳來,她低頭一看,是那個竹哨,吹這個哨子,俊鈴便會隨聲而至,想到這,她毫不猶豫地取下那竹哨,放在嘴邊使勁吹了一聲,怕引來蕭家的護衛的注意,便躲在牆邊不敢再次冒然,她細細地听著周圍的動靜,卻是除了雨水打在枝葉上的沙沙聲,沒有任何異樣。

她不禁有些奇怪,難道是寂鷹同自己鬧著玩的,這樣一個哨子,又不是什麼神器,雨聲如此大,又與蕭府馬廄隔得這麼遠,俊鈴怎能夠听見呢?夕顏無奈地收起竹哨,獨自頂著雨水的拍打行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

忽然听到身後一陣長鳴,她猛然回頭,見一匹駿馬如赤紅的火焰般劃破雨簾,在黑暗的長路上,恍若一道亮麗的紅霞,夕顏笑著迎了過去,俊鈴緩下步子穩穩停在她面前,俯下腦袋仍她撫模。

「俊鈴!」夕顏像見到親人般抱住了它的脖子,為它理順已經濕了一層的鬃毛。

「那個畜生往那里跑了!給我追回來!」街道一頭遠遠的命令聲響亮。

夕顏听得出來,那是蘇安的聲音,她拉過韁繩,跨上馬背,拍拍俊鈴的脖頸,堅定道︰「我們去找你的主人!」

听到此話,俊鈴像是十二分的振奮起來,登時前蹄揚起,嘶鳴沖天,載著夕顏消失在茫茫雨霧中。

許是經不起這飛馳的馬速,又或者是因剛才在杳雲亭中怨火燒身後淋濕了全身,夕顏覺得有些昏昏沉沉,直欲從馬上跌落下來,俊鈴似乎也感受到背上的搖晃不定,便放慢了步子,小跑而行。

劇烈的頭痛之感再一次傳來,承受不住,她抬手去揉捏,卻正是這一松手,重重地摔下馬去,原本就已經有些恍惚的意識,經如此沉跌,便已然剩下一片模糊,夕顏只覺渾身都疼,像是無數的針一寸一寸地鑽入骨夫,漸漸地已沒了知覺,昏昏欲睡,將要垂下眼簾時突然瞪大雙眼,不行,她只有這樣的一個意識,倘若暈在這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恐怕熬到天亮也只剩下一口氣了。

夕顏抬起頭來,雨水已經順著臉如瀑布般涌下,完全遮住了視線,她拼命甩了甩腦袋,盡量保持清醒,恍然見似乎看到自己所倒的位置,正是一個鋪門前,她仰視著高高懸掛的牌匾︰「蘭芷茶樓」想不到俊鈴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已經載著她跑到了長興城邊郊。

她喜極而泣,若是如此,便有一線希望了,一陣輕咳後,夕顏朝身旁俯首望著她的俊鈴說道︰「好俊鈴!快去敲前面的鋪子門!快去!」

然而俊鈴依舊盯望著她,眼中茫然,夕顏心中一緊,難道它不明白嗎?寂鷹說它很通人性的,怎會此時這樣不知所措?撐起最後一點力氣,她抬臂指向前面︰「快去……」話剛落音,便驀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裊裊花香撲鼻,夕顏仿佛置身在一個偌大的花海世界,皆開得如此燦爛奪目,欣榮不衰,卻又似飽含著滄桑,好像在這仙境中寂落了千萬年,隱隱傳來的,皆是一陣空無寥寥之怨,竟讓她也忍不住面對著這繁盛之景落淚傷情。

「你果然還是太過多情!」遠出飄渺而至一個女子的聲音,深沉低婉,震撼人心,讓夕顏不由自主地肅穆起來。

她仰頭看向天空,竟遠沒有平日的清藍干淨,卻更像是一大塊白玉鋪設而成,堅韌而全無柔和,夕顏頓時忽然而至一種壓抑之感,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問道︰「你是誰?」

「你如今看到所謂的世間真情了嗎?全都是虛如浮雲!還有什麼好眷顧貪念的,好好回到你該存在的地方吧!」那人並未理會她的詢問,幽幽成聲。

夕顏驚愕地揣測她的話,該存在的地方?又望向這一望無際的花圃,難道是這里?這個禁錮的像牢籠一樣的地方?

「不!這人世間是有真情的!我相信並真真正正地體會過。」夕顏駁斥道。

「哈哈哈哈!」那個女子笑得極其張狂︰「那你就繼續你的執意孤注,看最終誰主沉浮!」

聲音隨著她最後一個字的落定漸行漸遠。

夕顏不禁覺得這話如寒冰般冷冷讓她心顫,無形的威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頭上汗如雨下,支撐不住微微俯去,便驟然倒地。

「啊!」她有些嘶啞的聲音隨著大口地喘氣而出,瞪大眼楮看向腳下,早已沒了方才的百花的壯觀之景,淡淡地焚香飄然而至,讓她困意大生,重新躺了回去,覺得身下松軟舒適,如臥雪棉群中,抬手試了試額上的汗,嘆道︰「又是這樣奇怪的夢。」

「怎樣奇怪的夢,讓你如此驚慌而醒?」一個男子渾厚的聲音傳來。

她登時覺得不對,瞬間重新睜開眼來,竟迎上一個熟悉的俊容,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不是躺在牡丹園的臥房中,而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是哪兒?」她驀地坐起身來,卻因突然劇烈的動作牽扯到頭部的疼痛。

熠公子目含憂色,無奈道︰「你昨夜昏倒在蘭芷茶樓門前,是掌櫃的發現了你。」

「蘭芷茶樓?」夕顏輕輕捶了捶腦袋,頓時想起在杳雲亭之事,喃喃自語︰「難道那不是夢?」她有些苦澀地看向眼前之人,心中還在掙扎不信,問道︰「我是如何會來蘭芷茶樓?」

熠公子微微一笑︰「不要自欺欺人了,我已經知道你在蕭府的事情,你從蕭府騎馬而出,行到這里昏倒。若你不信,那馬匹還在茶樓的馬廄中飼養,我命人牽著馬從窗前走過給你看。」

夕顏這才恍然,原來一切都是事實,就在剛才,她以為在杳雲亭的一切皆是夢幻時,還安下了心來,如今又已混亂如麻起來。

她環顧了這屋子,不大不小,卻干淨異常,入門幾步便有一個刺繡屏風遮掩,周身皆是雙層紗帳相圍,她的目光落在了置于中間的紅漆木桌上,光滑澄亮如女子梳妝的銅鏡,桌子上正擺放著一個紋著青竹的瓷瓶,瓶中幾株參差錯落的牡丹花枝傲然挺立。

熠公子見她目不轉楮,忙說道︰「喜歡嗎?這是我早上差人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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