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將這個從未遭受過如此失親之痛的小丫頭抱入懷中︰「謝謝謝謝你能夠原諒我。」
子嵐哽咽地話語斷斷續續道︰「我是不相信你會那樣,因你是我的好嫂嫂,從第一次見面就是,且你對蕭家人竭心盡力,這樣的你,讓我怎麼恨的起來。」
夕顏攬著她的胳膊用了些力氣,自己雖然失去了錦兒,卻依舊擁有著子嵐和落葵這兩個真心待自己的好妹妹,如今,也算是不再那麼遺憾。
門外的春兒似乎一直都未曾離開,听到子嵐在里面哭泣,便有些急促地敲起門來︰「大少女乃女乃三小姐這是怎麼了?怕是您不知道她平日的習性,還是我們來伺候著吧」說著,竟不待夕顏開口,就推門進了來。
卻是見子嵐正像個孩子一樣倒在夕顏懷中哭泣,也明白了她們二人之間的矛盾已經釋然,便臉上帶笑地走到跟前,身後的一個丫鬟端著紅木漆盤低頭隨她一起。
到了近前,才用手上的帕子捂住忍不住要笑得裂開的嘴,道︰「三小姐還真是越大越孩子氣,快別嚷嚷了,你的好嫂嫂又回來了,不是嗎?我們也再不用像前兩日一樣被你深夜里拉到身旁反復問著為什麼。」
子嵐听到有人進來,便漸漸止了哭聲,然而臉上混亂的淚痕讓她羞于抬頭,便依舊將臉埋在夕顏懷中,嗔怪道︰「死丫頭盡喜歡看我笑話。」
「我的好小姐您什麼折騰自己的樣子我們沒瞧過,快些把臉扭過來擦擦,免得淚水沖了粉脂,明兒早起來該哭喊著疼了。」春兒說著,便門外遞了個眼色,方才一直隨她候在外面的兩個丫鬟這才進來,她將其中一人手上的毛巾放到另一人捧著的木盆里浸濕,隨即擰到八分干,蘭指將其輕展,便開始去拉扯起子嵐來,然而這個三小姐雖沒了抽泣,卻依舊不肯抬起頭來。
夕顏見此,忙將她從懷中掙開,子嵐這才勉勉強強地離了那港灣,夕顏細細一瞧,原來這丫頭已經哭花了眼,臉上的胭脂也已如水粉一般,便忍不住嗤笑出來,身後站著的幾個丫鬟也都笑了起來。
這一突然的笑聲倒讓子嵐朝她們仰臉望去,喝道︰「笑什麼?沒見過女子哭泣嗎?人家這叫梨花帶雨」
一旁的春兒早已笑得喘不過起來,回道︰「什麼梨花帶雨,分明是被雨水打落在地的梨花。」
子嵐有些疑惑地望著她。
春兒眼珠一轉,笑捂著肚子,道︰「與泥共舞。」
眾人一听,皆哈哈大笑起來。
子嵐又羞又氣,卻也舍不得罵這個伴隨著自己許久的丫頭,便佯怒道︰「哪兒有這樣的說法,你這個妮子又開始瞎杜撰,再胡說,我就……」說著胡亂地在床上模索一陣,正觸踫到那冰露瓷瓶,便連忙握在手中,假意要朝她扔過去。
「好好好怕了你了,我的小姐。」春兒強忍住笑,將她手上的瓶子奪了下來,遞給了身後的丫鬟。
一直坐在床榻旁幾凳上的夕顏知道她們幾個要伺候子嵐梳洗,便讓出位兒來,獨自行到窗子旁,朝滿院的薔薇花望去,子嵐的院子遠不及牡丹園大,但卻是花團錦簇,長長的游廊下,緊挨著排滿各色的盆栽花枝,出塵破土,颯然迎風,最令夕顏覺得妙的,是從院門進來時需要傳過的那個半圓形拱門,由粗藤蔓枝編成,上面的每日都更換上不同顏色的薔薇花點綴,仿佛綠浪般起伏的清流上,蕩漾著相互追逐的嬌花,分外惹人憐愛。
「小姐你是有了依靠的人,倒比以前更難伺候了,您要是有這麼些個怒氣,就去折騰那個什麼什麼大哥吧我們可經受不了了。」春兒又開始喋喋不休地逗著子嵐。
虧是子嵐因視她如親人一般,便從不與她們計較這些,只常常被她那張利嘴說得無言以對,只能一遍遍地呵斥喊道︰「春兒」
夕顏笑望著她倆,這樣的主僕情深,在如此深宅,算是難得的了。不知不覺中,她竟突然想到了錦兒,以及那個夜晚里,風龍留下的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在晨露中放罌粟的到底是誰?難道真的不是錦兒?或者這個風龍之所以這樣說,只是為了讓自己混淆判斷,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確實因為他的有意挑釁而有些動搖,更確切的說,是有些清醒地好好回憶下毒這件事情,倘若那罌粟是錦兒所下,她又為何傻到還把剩余的粉末藏在如此容易被其他花氏姐妹們發現的房中?而且雖然每日的晨露是她去采取,但並沒有人真正看到她在其中散毒。夕顏的腦海中登時浮現了她竭力否認下毒一事的場景,難道真的是自己錯了?為何當時被諸事的逼迫蒙蔽雙眼的自己,唯獨沒有站在錦兒的角度好好斟酌?
「還好剛剛您是要朝奴婢扔那小瓷瓶,倘若是您一個不小心,將枕頭底下那個簪子給模了出來,朝奴婢那麼一飛,那恐怕將來就沒有听您這一聲聲無奈呵斥的好丫鬟了。」春兒朝身後的兩人擺了擺手,她們二人連忙退了出去,又從一直端著木盤立在旁邊的丫鬟手上接過沖泡了許久的茶水,遞到她手上,隨即捧起另一杯,送至夕顏跟前。
正目光落在那群花爭艷上的夕顏,這才回過神來,笑著接了過來,問道︰「什麼簪子那樣寶貝,竟還藏在了枕頭底下。」
春兒朝子嵐瞟了一眼,笑答道︰「自然是被她視為寶貝的人所送的寶貝了。」
「你這小蹄子,哪一日若是有什麼藥水能讓你再開不了口,我便是花上再多的錢,也得給討要了來,好讓我清靜地度過余下的日子。」子嵐朝她努了努嘴。
春兒自然是不會將此話當真,一面笑著同那個端茶的丫鬟往門外走去,一面依舊說道︰「怕是你又有了那個甜言蜜語的相公,余下的日子也不得清靜。」語罷,便又重新掩上門去了。
見她已經出了去,子嵐便也沒了較真的勁兒,卻是臉上不知是因剛涂上了胭脂還是怎得,紅潤地十分可人。
夕顏回望了一眼那院子里的薔薇花,輕嘆了口氣,朝她走近,坐到那幾凳上,低聲問道︰「你如今可是和裴申在一起了?」
听到此話,子嵐微微垂下了頭,眼中的悅色難掩,卻又怕是這位嫂嫂說自己不該不听勸阻,便支吾地「嗯」了一聲。
然而夕顏並沒有責備她什麼,只心平氣和繼續問道︰「你是真心喜歡他嗎?」不跳字。
子嵐依舊沒有抬頭,卻從聲音中可以听出,比方才那句多了許多的肯定,她用力點點頭。
「那他呢?對你可是真心?」夕顏追問一句。
子嵐這才緩緩望向眼前這位備受自己尊敬的嫂嫂,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卻也只是一瞬,便聚神答道︰「我覺著他待我也是真心相對。」
「你如何覺得?畢竟這是你第一次的戀愛,先前又沒有個比較的標準。」夕顏有條不紊地向她道來,怕是過于直接而遭到她的抵觸。
子嵐眼光流轉,思索一番,隨即月兌口而出︰「怎沒有比較的標準,他待子遙便與待我不同。」
「你竟同子遙相比。」夕顏有些驚訝,卻也不難想到她會如此,便繼續道︰「但是你對他的那份情意是子遙所不及的,所以倘若有一**與子遙一樣被他所拋棄,那到時所受到的傷害要遠遠大于子遙。嫂嫂這樣說,你明白嗎?」不跳字。
子嵐有些低落,她想得到的,是身旁之人的支持,然而卻始終沒有給她一點這樣期盼的言辭相對,良久,才緩緩回道︰「嫂嫂又怎知有那樣一日,他會棄我而去?我相信,裴大哥不是那樣的人。」她的目光因回想起裴申看她時的柔情而泛起希望。
「那少修呢?少修待你,絕不比他少半分。」夕顏頓時想到即將離開蕭家前去那不知未來險阻如何的鳳凰城中的少修,擔當起護衛如今被虎視眈眈的皇位的職責。
子嵐似乎並不願提起他,便只草草答道︰「少修哥哥一直待我很好,我只當他與大哥一樣是兄長。」
「你是真的不知道他對你的一番情意,還是你在刻意逃避。」她替那個痴痴守候著這個丫頭的少修感到心酸。見子嵐低頭不語,夕顏稍稍猶豫,終繼續道︰「你可知,那一日在榆盤院小道上听到你向我傾訴對裴申愛慕之心的人,正是少修」
「什麼?」子嵐驚詫地叫出聲來,端著茶的手頓時一松,杯子伴著那清淡的綠葉實實在在地灑到了床上,又是一陣驚呼,像是想起些什麼,子嵐連忙將浸上茶水的枕頭掀開,抓起里面用絹帕包裹嚴實之物,捧于懷中,感慨著幸得無事。
夕顏的目光倏地落在了那泛著銀光的東西上,登時詫異地瞪大雙眼,待重新細看,確定無誤後,竟不顧是否得了子嵐的同意,瘋狂地搶奪了過來,緊緊握在手中注視,眼楮再難從那上面挪開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