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竟忘記了自己心愛之物正被她死死握在手中,她盯著眼前之人,緩緩開口︰「嫂嫂你這是?」
夕顏卻依舊注視著手中之物,銀色細長如簪,頂頭有些扁平,紋著騰躍而上的飛龍,這不正是風龍群龍鏢中的一支嗎?子嵐怎會有此物,而又為何珍惜地藏在枕下,難道說……她似乎並沒有听到子嵐方才的探問,猛然抬頭,朝子嵐問道︰「這飛鏢是哪里來的?」目光凌厲而嚴肅。
子嵐還是第一次見夕顏如此,心中不免也跟著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是裴大哥送給我的。」
「果然是裴申」夕顏月兌口而出。自己怎麼早沒有想到是他,這個神秘的躍龍堂殺手之一,風龍這個一直被自己難以揣測的往來于蕭家和喬府的人,這個一直對自己狐魅而難以意味地笑,原來他對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了然于心,原來一切的陰謀與陷阱都是他一手鋪就,原來他一直以一個旁觀者來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走進他設的圈套,難怪他總是一副看透人心思的自信與張揚。
倘若風龍是裴申的話,那所有的事情便能夠串連清晰了,往事皆不期而至,她心中也獨自細想起來︰「最初在子嵐房門外偷听二人說話的,想必就是他了,也正是那個時候,他得知了三嬸與如今旭王爺的關系,便在之後趁著子遙的追求而接近她,而子遙又同常常來蕭府的蘇靈薇關系密切,他便想著從中獲得些關于旭王爺奪位的訊息。而之後借著尹夫人對喬家仇恨而對我下毒的,也是他了,至于從姜郎中那里回來傳過樹林時遭到的突襲,恐怕是因他下毒未果的進一步行動,想必在那之前,他無意間向昭軒透露過,也就是少修看到有躍龍堂的人從昭軒院中飛出時,自此昭軒便開始懷疑他是烏蘭國細作一事,且才會突然在林中將我們一行人救下。他最初為了知道我每日的動向,便以若辰為挾要錦兒將那香囊系于我身上,而他本來的目的便是在暗中摧毀蕭家,既然子逸誤服了他原本給我下的毒,他一不做二不休,令錦兒在每日的晨露中撒入罌粟粉,欲將子逸這個蕭家的長孫置于死地,如此周密的部署,倘若不是今日看到子嵐這飛鏢,恐怕自己依舊迷路在朦朧的森林布局中。」
夕顏突然想到了那個夜晚,風龍,也就是這位裴申公子,在杳雲亭上信心滿滿的樣子,或許他並未料到過,她竟如此之快的與這個群龍鏢再次會面,也一如夕顏曾希望的那樣,第三次見到這鏢,果然是明晰了這個神秘的風龍身份之時。
望著眼前之人死死盯著那枚飛鏢淺笑,子嵐又一次喚出聲來︰「嫂嫂這鏢怎麼了?」
夕顏回看向她,平靜地笑了笑,問道︰「他為何會給你這種東西?」
子嵐便將那日在臨溪園堤岸邊被裴申用這飛鏢救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夕顏見她面中微紅,像是再重溫那美好之景,便不忍將實情相告,倘若子嵐知道了她心愛的這個男子便是敵國細作、躍龍堂的四大殺手中的風龍甚至是害死她摯愛的五叔的凶手之一,會是怎樣的淒涼心境。況且如今還不能將自己所知道的此事告訴任何人,如果風龍發現了自己識出了他的身份,怕是會將他逼急,傷及到自己身旁無辜的人。
用那飛鏢射死一條蛇?夕顏苦笑一聲,或許這個風龍自己都沒有想到會有如此沖動之行,那樣一個天下無敵的毒器,竟如此小題大做,但細細一想,他之所以如此焦急地使出暗器,莫不是他當時見到子嵐身處險境的情急之舉?而這個裴申,對子遙曾經利用,如今接近子嵐,又是何居心?
夕顏將那鏢重新放回帕子里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柔聲道︰「那你就好生收著,想來這也算是定情之物。」
「這麼說嫂嫂並不再反對我同裴大哥在一起了?」子嵐有些興奮地雀躍起來。
夕顏將她扶到那幾凳上,怕是方才打翻了的茶水濕了她的衣服,道︰「傻丫頭遇到了讓你方寸大亂的人,是十分難以阻擋的。對于他的為人,你心中應該十分明晰的,這也是嫂嫂方才想要規勸你的,但現在見你已如此深情難收,恐怕就只能祝福了,希望丫頭遇上了對的人。」
子嵐有些感動地緊緊握住夕顏的手,她終于等來了旁人的第一句祝福。
夕顏莞笑著回握住她︰「或許對有些人的過錯是暫時的不滿,可錯過卻只會留下長久的遺憾。但是嫂嫂希望你也能明白這樣一個道理,並不是嫂嫂有意打擊你的信心,只這世上有的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就像是天上閃爍的星子,瞬間迸發出令人羨慕的火花,卻往往只是匆匆而過。既然這是你第一次如此心肝情願地付出真心,那就勇敢地去嘗試,只有試過才能夠知道,他是不是真正適合你的人。」
子嵐枕靠在夕顏胳膊上乖巧地點點頭。
夕顏嘆了口氣︰「不管怎樣,嫂嫂都是希望你能夠幸福。若將來那家伙有負于你,嫂嫂定不會輕饒了他。」無論如何,她都能夠看出,這個裴申似乎是對子嵐有些情意的,否則也不會為了她而甘願把如此昭示他身份的東西相贈,或許最初他是為了要回那鏢而刻意接近,卻並不知自己已經深陷其中,當那鏢重回到手中時,心中卻有說不出的空落,于是他選擇放手一拼,這一拼正是為了子嵐。也就是因為如此,夕顏才不再對子嵐找尋自己的歸屬與幸福多加阻攔,或許他們二人,注定要情緣坎坷,既是如此,自己又何必再多一道橫梁去隔斷,不管怎樣,她都是希望這個已經被自己視為妹妹的丫頭能夠幸福。
突然想起這枚鏢是有毒的,夕顏思索一番,對子嵐囑咐道︰「這個東西既是定情之物,你就不要總是拿出來把玩,且若是手上破了皮,也千萬別去踫它。」
子嵐仰臉一笑︰「真是奇了,你竟與裴大哥說了同樣的話,只為何手上破開了皮也不能去踫,這個他倒是沒有這樣叮囑。」
「是嗎?」不跳字。她沒有想到裴申也如此交代過,這樣的話,就更能肯定子嵐在他心中還是有著一定地位的,于是便胡亂解釋道︰「免得弄髒了它嘛」
子嵐輕輕轉著眼珠,雖仍為能理解,卻滿口答應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少將它拿出來便是了。」
夕顏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這個傻丫頭還真是容易滿足,如今得到了自己的肯定,便像是換了另一個人。但只是一時地被她歡快的笑容感染,夕顏不禁又想到了那個裴申,他如此可怕,又得了蕭老爺子的特許,能夠進出蕭府自由,而如今拆穿他又未到時機,這樣一個危險的人在蕭府穿梭,真的讓她無法安心。
絮語許久,夕顏心中惦念著還在園子里的子逸,便由著子嵐院里的丫鬟掌燈帶路,往回走去,卻是經過那紛繁花枝時突然想起了自己方才欲對子嵐說的話,她是想詢問子嵐那盆紫色的薔薇花如今何在,並欲告訴子嵐那花兒原為少修所贈,因見那丫頭如此痴于裴申,倘若講了出來,只會給她徒增傷悲,于是便又沒再言說,只是此時沒看見這那花時,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想到了少修,那個蕭蕭肅肅獨自在蓬萊園中舞劍的孤獨身影,真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待回到牡丹園中,下人們早已散去休息,只有星星點點的幾個房中有微弱的光亮,許是那些個媽媽們又在燭下話談,或是一起做著針線活。
守門的下人見主子回了來,忙提著風燈迎了上來,夕顏賞了送她回園的丫鬟們一些碎銀,便攏了攏薄薄的披風進了廳堂,經過外屋時,見那幾個花氏丫頭房中通亮,想到今日落葵隨呂載夫一齊離去一事,便欲進去瞧瞧,吩咐完隨著她的下人前去準備沐浴的熱水,隨即叩了兩聲房門。
「誰呀?」里面回答的聲音竟有些小心翼翼。
夕顏听得出來,那是花蝶的回應,捂嘴一笑,道︰「妹妹們快些開門你們的好姐姐回來了。」
「好姐姐?」花蝶的聲音近了,卻有些疑惑,依舊未打開房門,試問道︰「是哪個園子的姐姐?」
「你快些開了吧定是落葵姐姐了。」像是花素在催促著她開門。
花蝶呵呵一笑,一面開門,一面打趣道︰「下回再給她開門咱都得麻利點兒,人家不久後可是要當少女乃女乃的主兒。」然而隨著拉開一條門縫來,花蝶的笑容頓時凝在臉上,吞吞吐吐道︰「大……大少女乃女乃」
「是我很吃驚嗎?你們幾個在做什麼?竟這樣鬼鬼祟祟。」夕顏笑容滿面地推門,然她方才听得清楚,落葵還未回來,那個呂載夫到底是為了何事要留從無瓜葛的一個丫鬟到如此深夜?而向來兢兢業業地落葵,又是為何會一聲不吭地離開自己這麼久?夕顏雖心中急慮,卻不現于臉上,也不去問,只平靜地進了她們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