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兒哈公子也是出于無奈。」子逸一面喚著一面上前一步,停在她與哈川合之間。
不想子逸會突然這樣維護哈川合,夕顏有些詫異地抬眼望他。
子逸微微一笑,溫柔注視著她,道︰「在你跌下懸崖的那一日,我便來到素園中尋哈公子,他原本可以拋卻一切地用我來威脅蕭家,但他沒有,反而執意要解我身上的毒,我並不傻,他對你的一片情深,是每個人都能看出來的。」
夕顏驚訝地看著相對之人,仿佛剛剛那平靜的話語不是從他口中說出,因為,身為一個丈夫,在面對其他男子對自己妻子愛慕時,都是無論如何不會如此冷靜的。她看得出來,子逸這樣說,並不是不在意她,而是太無私的,這也正是為何他在明白夕顏的心從未扎根在他身上厚,還一如既往地對她好,愛並不是一種禁錮。
「子逸……」夕顏怕他多想,忙急急喚出聲來。
子逸明白她要解釋些什麼,也相信自己的妻子並不是個隨意的女子,因此依舊面中含笑地說道︰「知道為什麼哈公子要你在醒來的四日後再來素園中嗎?」。他輕輕勾起的唇角現出好看的弧度︰「不僅僅是因為今日是我最後一日服藥,更多的,是希望你能安然養傷。」
听到此話,夕顏的眼中終有些忙亂,她躲閃開子逸溫柔的目光,心中也是凌亂一片,不可否認,哈川合在她跌落懸崖前,奮不顧身地冒險營救,在她生死未卜時將寂鷹從遙遠的兩國邊境喚來,只為尋她,又在那樣一個握住蕭家把柄相脅的時候醫治子逸,卻只因她落下前的一句乞求。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讓她難以償還,但她絕不會背叛蕭家的原則,與這刺痛心頭的事實連連踫撞,直叫她不知所措。
「你的傷口痊愈了嗎?」。安靜許久的廳室中,回蕩起哈川合關切的詢問,那樣沒有鋒芒,又那樣肝腸寸斷︰「方才我在梁上瞧見你那劃傷的地方在流膿水,是不是沒有處理好,我這里有最好的醫者,若那傷口錯過了治療的時機,怕是留下的疤痕會很難去掉。」
正心頭茫然糟亂的夕顏,再听到他如此悉心的問候,終強忍不住,厲聲喊道︰「難道你還想讓我繼續欠你嗎?若現在對蕭家沒有了旁的心思,那為何不放子逸自己回去?又為何為了提防我逃跑,一路上派人從風華山莊跟隨我到了這來?」
哈川合被她這一連幾個問題問得霎時啞然,稍稍一頓後,平心靜氣回道︰「蕭家,是害死我姑姑的仇人,我自然不會放過,這本就是此次冒險來到池林城中的目的,只是沒有想到這條路會走得如此坎坷罷了。你猜測的沒錯,這次讓你親自來,是並不打算再允你們回去的,我可以沖動一回饒了你們二人的性命,但在蕭家被除掉之前,你們必須好生呆在這素園當中,不可踏出半步。」
夕顏的性格便決定了她由不得被人主宰度日的生活,于是也瞠目惱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將我們捆束住嗎?若你不肯,我便硬闖,一日都不會在這里呆下去。」
「喬夕顏」哈川合並不想與她動怒,只鎖眉勸道︰「你不要再一次次觸到我的底線,為了保你們二人,我已經是違逆了爺爺的意思。寂鷹幾日前被我召喚回來救你時,便帶來了爺爺的口信,不會再為了等你答應合作而浪費時間,蕭家是奪取戰爭勝利的關鍵,無論是在錢上還是在打擊北苑國的氣焰上,皆會是一個極大的突破。」語罷,便揚聲喚道︰「來人啊」
話音剛落,院落四面的牆外便驟然飛縱進十余名持劍隨從,一落地,便抱拳異口同聲應道︰「在」
「好好看住蕭家大少爺與大少女乃女乃切不可叫他們踏出這院子」哈川合肅目吩咐下去,隨後便朝廳堂外走去,剛邁腳要踏出房門,卻並未急著前行,只側過臉來開口道︰「你果然還是不夠信任我,雖然我讓在素園中的隨從盯望著風華山莊中的一舉一動,但不至于遣人一路跟隨你到這里。」隨後便回過臉,朝院門處走去。
「你關不住我的」身後的義正言辭乍然入耳,哈川合只輕輕一笑,回道︰「若是你一人在此,我自然是關不住了,但現在你已經決定與你的丈夫並肩作戰,就應該多為他考慮考慮。」
自剛剛哈川合的那一番言辭開始,子逸便一直十分詫異地望著他,雖心中明白他不得不如此做,但當前蕭家有難的時刻,他與夕顏都是絕不可被人監禁在這難以闖入的素園的,然而想到如今雖決心與自己的妻子一同面對並扛起一切,卻反倒成了她的束縛,子逸便又是一番難抑的自責,左右思度,在哈川合一步步朝院門處走去時,開口說道︰「我雖然不知道蕭家曾對你姑姑做過怎樣的傷害,但身為蕭家的長孫,我願意為蕭家無意的過去而負起責來。」
「子逸」夕顏拉扯住他,不允他再往前走,聲音卻有些不由自主地變得微弱了下來︰「他姑姑哈愷婕的死並不是蕭家的錯。」
姑姑的慘死一直是哈川合心頭的痛,如今見夕顏為了維護蕭家而這樣撇清責任,哈川合忍不住怒道︰「當年若不是因蕭家的資助,我姑姑又怎會冒險去敵軍刺探?若不去刺探,又怎會在被抓時為保機密自盡?這一切一切都源于蕭家。」
「不是那樣的……」自方才夕顏在陽光下望自己的手臂時,渾身的傷口便一直痛癢難耐,而後因與哈川合爭執,便一直沒有在意,期間雖沒了癢感,卻更覺著痛楚。經了剛剛起身去拉扯子逸,更是撕扯的傷口灼熱地疼,汗水也在渾然不覺中一點點滾落下來,這痛並不似剛剛劃傷般,而是像有千萬小蟲,在一點點啃噬那傷口,折磨地她一點有些氣力不接︰「你姑姑她……」話還未說完,便疼地蜷縮到了地上,痛苦地申吟著。
正遠遠注視著她的哈川合,見她忽然倒地,驚嚇地連忙向沖去,卻剛邁出一步便被一旁的蒙南擋住了去路︰「少爺小心有詐」
哈川合一愣,隨即目光又移向躺在地上痛苦申吟的夕顏,眉頭不由自主地隨著那一句句弱了下去的聲音而漸漸擰緊,蒙南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喬夕顏在這個時候倒地,不得不令人起疑。
然而一旁的蕭子逸卻在看到她折磨痛楚的有些扭曲的面龐時,嚇得倉皇不已,想要伸手去扶,卻听見她一句句地喊疼,而只得手足無措地不敢去觸踫。正不知這是何緣故時,子逸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夕顏倒在的青灰色石磚上,赫然的血跡,在這冷淡色調的院子中異常刺眼,他朝她的手臂上望去,傷口中流出的血已經浸出了最外面的一層紗衣,卻仍然沒有止下來。那烏紅色鮮血涌出的同時,夕顏的面色在一點點的暗沉下去,仿佛那血正一點點地帶走她的生命,原本還一張一合的唇,也漸漸沒了動靜,雙眼也隨著氣息的平穩慢慢閉合,仿佛連感到那疼的力氣都沒了。
「顏兒」蕭子逸嚇得驚呼出來,這才攬著她的肩輕輕涌她入懷,卻不敢用力,怕稍一不慎,便又觸踫到她的傷口,然而此時的她早已昏迷不醒。他眼睜睜地看著夕顏在自己懷中一點點沒了熱氣,無能為力的張望起來,目光倏地落在了同樣驚詫地愣在一旁的哈川合身上,忍不住滿腔怒火吼道︰「你就這樣看著她痛死而毫無所動嗎?」。
哈川合頓時醒然,揮臂甩開蒙南的阻擋,奮不顧身地朝他們兩人沖去,口中還不忘吩咐道︰「去叫張乾來」
蒙南從未見主子如此關切過一個人,然而雖慶幸他找到了心愛之人,卻無奈有緣無分,只得搖頭嘆息,隨後朝身旁的下屬令道︰「去喚張大夫來。」
哈川合幾乎是一到兩人跟前,便半跪了下去,滿心的自責與愧疚,他多麼想此刻將夕顏輕輕擁入懷中的,是自己,用他此時此刻能做的一切去減少她的痛苦,然而他能做的,只有垂首一旁,緊緊注視著面色如紙的那個心愛的女子。
素園外的樹林中,掩藏緊密的一群持劍者,正目不轉楮地死死盯著素園大門,因素園外重重圍守了許多護衛,所以他們只能遠遠監視著。
「稍稍用腦也可以想象的到,喬夕顏與蕭子逸皆到了那幫烏蘭國人的手中,又怎會被輕易放出。」蘇靈薇不冷不熱地朝注視著素園周邊動靜的安中說道,見他默不作聲,又繼續道︰「不如咱們先撤回山腳去再做打算,如何?」
听到此話,安中眉頭頓時緊鎖,回過頭來,說道︰「主子說了,任何計劃與行動,都必須要在將大少女乃女乃安全送回都城後才能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