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塵緣 第一卷 蕭府篇 第二百三十章 素園(五)

作者 ︰ 荼靡未央

「菩提?」听到這個詞,夕顏恍然憶起了剛剛的夢境,那個莊嚴女子的話語中提到,要她回去與菩提根枝相連,永世不分。這並不是她第一次在夢境中听到過,關于前生今世,愛恨情緣的糾葛,她一直只當那是個夢而已。但當方才听張大夫親口去提時,忽然有一種莫名的真實感,仿佛那一切都是她的曾經,只是她將所有前世的記憶都塵封在腦中難以發現的角落。

「當然,也並不只有菩提的汁液可以坐藥引,在烏蘭國的醫界,許多大夫都是心知肚明的,有一種通用但大家不會去收納的藥引。」張大夫稍稍一頓,繼續道︰「那便是人血。」

「人血?」夕顏詫異地驚坐起來,心中霎時不安起來,然而下一瞬便是傷口因這突然舉動拉扯灼熱的疼痛,不禁蹙眉吸氣著倚到了床榻旁。

「小心些」哈川合忙上前去攙扶她。

穩持下來後,夕顏一把甩開他伸過來的手,怒瞪道︰「你把子逸怎麼了?」

哈川合見她如此身心俱疲的模樣,只鎖眉輕輕道來︰「是蕭子逸執意要用他的血的,他說這是他欠你的。」

原本還抱著一絲僥幸的夕顏,在得到哈川合肯定的回答後,終心間一陣抽痛,果然是用了子逸的血,這世上,只要是關乎自己的危險,首當其沖的,永遠都是子逸,他卻總在說她因為蕭家的緣故受盡委屈,這也正是最讓夕顏愧疚的,因為他們兩人之間,本就依舊糾纏地分不清彼此,若當真去理,本就是自己打亂了子逸的生活在先。

張大夫見夕顏不再那樣激動,便勸慰道︰「大少女乃女乃放心大少爺的現狀並不像我之前想到那樣糟糕。」

如此言詞一出,夕顏立即抬眼望向他,只听張大夫說道︰「因若是用人血的話,需要的量要遠遠多于一般的藥引,幾乎要用到一個活人體內所以的血,所以以人血做藥引也一直是我們烏蘭國醫者們的禁忌。只是此次出乎意料的是,大少爺的血似乎有奇效,只取出半碗來用,便讓您醒了來,功效可與千年菩提樹的汁液相當。」

「那……」夕顏似乎看到了希望,連忙問︰「那就不需再用子逸的血做藥引了對嗎?」。

「原則上說,是的,因為只要您醒了,就不必用那藥引,只每日堅持服藥,堅持往傷口上擦拭我調制的藥水就好了。」張大夫撫了扶胡須,頗為自豪地解說著。片刻後,又忽而皺起眉,猶猶豫豫了起來︰「不過……」

夕顏原本听到不用再去子逸血來做藥引的消息時安下去的心,又倏地提起,望向恭敬站在哈川合身後的張大夫,小心翼翼問道︰「不過怎樣?子逸他……」

「哦不不不雖然大少爺今日剛剛驅除了體內的毒,又被取出了半碗的血來,身子著實需要些時日調養,但已並沒有性命之危。」張大夫見她神色緊張,忙去應話,只說到一半,又哽咽住了,眼楮不自覺地往守護在床榻旁的哈川合望去。

夕顏自然是瞧見了他這征求意見的目光,于是也看向哈川合,定楮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沒有同我講?」

一直埋頭沉默的哈川合終抬了抬眼,只並未急于回答她的逼問,朝身後之人瞥去,吩咐道︰「有勞張大夫了,您先下去吧記著叮囑著將藥按時給蕭家大少爺送去。」

張大夫忙一抱拳作揖,退了下去。

夕顏緊緊盯望著他的目光一直都未挪開過,哈川合僵持不過,只能望向他,這一眼對視卻著實令她有些驚訝,竟是滿滿的愧疚與自責之色,仿佛一切一切皆是因由他造成的一般。她的強逼之態也頓時軟了下來,只緊蹙著眉,靜待著他講出難言之隱。

靜靜的屋子中只剩下他們兩人,方才夢境中的一切,以及張大夫說出的那些莫名的言辭,都重新回蕩在她的腦海之中。子逸的血竟會有千年菩提般的功效?這不免讓她揣測起來,猶記得子逸曾經便不止一次地同她說過,菩提甚得他心,回憶起兩人在牡丹園中的重重溫馨場面,就與那菩提有過交集,子逸畫過一幅畫,那便是一顆菩提樹為一株牡丹花遮風避雨,相惜之情難以言說。想到剛剛與夢中之人的對話和所謂的前世今生,夕顏突然有了一種自己都不敢置信的猜測,既然自己都與那仙氣有著莫名的牽連,那子逸莫非與菩提也存在著些許的淵源?又或者,如那夢中之人所說的那樣,自己與子逸前世便有著愛恨情長的糾葛。想到這里,夕顏有些茫然了,也不敢再胡亂猜測下去,若當真是自己想的這樣,那適才夢中那句讓自己最為揪心的那句話是否也可做真呢?「你如此折騰,早晚會讓菩提今生為了你折了性命的。」這不正是在說子逸為了她而心力交瘁嗎?之前的曲曲折折且不去說,單今日子逸為自己做出的如此大的毅然犧牲,便是個極其不祥的預兆。

夕顏寧願自己這胡思亂想只是胡思亂想,然而心中難以抑制的悸動都讓她有說不出的焦躁,無論所以的預感與猜測能否去信,她都不能再讓子逸遭受一丁點的折磨,不僅僅他承受不了,連自己都再心憂不起了。

「張大夫想盡了各種辦法……」正在她下定決心之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哈川合竟忽地出聲了,卻又戛然而止,垂著地頭始終沒有揚去,緊緊交叉的厚實手掌,也用力握著。

夕顏回過神來,疑惑朝他看去,只听他極力穩持住語氣道︰「可都無能為力。」他倏地抬眼看向她︰「你身上的疤痕太深了,恐怕要陪著你一輩子了。」

听他字字道來時,明白了並不是再說子逸的情況,夕顏竟輕輕一笑,思及自己自中斷紅妝以來遭受的一切身體上的痛苦,無奈搖頭道︰「罷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哈川合見她如此平靜地面對這個消息,詫異道︰「女子不是最注重這些嗎?一輩子都得攜著那疤痕,不說是你們北苑國的女子,就連我們烏蘭國那些平日里騎馬射箭的女孩子,都是難以接受的。」

夕顏只笑不語,伸手去輕卷起衣袖,雖並未用什麼力,卻依舊因觸踫到傷口而唏噓一聲,若是不看倒還好,只這一眼,便真真切切地明白了哈川合替她的擔憂,傷口儼然還未愈合,且要比之前更深,她終瞧不下去,別過臉去重新將衣服拉扯好,好像並不想讓旁人將那丑陋的傷處看去,而後低聲回道︰「如今時候,也顧不得這些了。」

哈川合看得出來,她並不是不在意那些傷口與將來會留下的疤痕,而是她已經無心無力去管它們了,望著她那樣疲憊的模樣,他終于說出了長久以來埋藏在心底的請求︰「同我一起去烏蘭國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不想他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夕顏驚詫地望向他,見他並無半點懼色與玩笑的意味,想起他在懸崖前無所顧忌的真情流露,不禁垂下眼去,躲閃那眼神,道︰「我心中是如何想的,你應該最清楚不過了。所以,今後再不要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承認我曾自私地希望你同我一起回烏蘭國去,因這世上除了你,沒有第二個女子讓我如此著迷過,但如今我更多的是為你著想,烏蘭國的醫術要較北苑國強上千萬倍,國中的大夫們也皆可由我調遣,你同我一起回去,我定會用盡所有的辦法,將你身上的疤痕都抹去,再不讓你有方才那種不敢去看自己身體的意識。」哈川合嚴肅地說著,似乎下定了心般。

夕顏有些感動地看著他,想不到這樣一個健碩地不畏生死的烏蘭國戰士,竟會那樣細心地瞧見她剛剛的微小心思,雖有些無奈于他這霸道而體貼的話語,卻依舊義正言辭道︰「哈公子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但請你冷靜下來,我們的立場不同,如今你我關系能夠如此,已經是超出了我的意料。現在,我與子逸是你對付蕭家的把柄,也是被禁錮在素園中的人質。連最基本的共同目標都沒有,你又何必妄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經了這麼久的了解,哈川合是能夠辨清她的態度,卻也自然是知道她並無惡意的,于是不怒反笑道︰「既然你明白你現在的處境,那你與蕭子逸的一切都必然是由我主宰的,若你想他安生養傷,就要在戰爭結束後乖乖與我會烏蘭國去,否則,蕭子逸的死活,我是能夠做到全然不顧的。」

「你」夕顏沒有想到哈川合的態度會突然這樣強硬,雖明白他是為了她著想,但依舊無法接受他拿子逸相脅,因適才自己已經心中決定,絕不會再讓子逸身處任何險境,所以也忽而厲聲道︰「哈公子你不要逼我想來這段時日的接觸,你也應該是清楚我的性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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