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葉滄滄緩緩睜開了眼楮。剛睜眼,涌入眼底的便是一望無垠的黑。這種黑就似潑灑得十分均勻的濃墨,一絲光亮都不透。條件反射的抬頭望天,同樣漆黑一片的蒼穹上無星無月。這一霎,置身在這種極度的黑暗之中,一股深深地虛無感油然而生。
她突然記起昏迷前看到的幾幕畫面,猛然驚醒,大聲呼喊道︰「師父!師姐!」
沒有人回答她,四周仍是死一般的寂靜,甚至連回音都沒有。
沒有回音?葉滄滄一個激靈,難道這里不是山谷?否則怎麼會沒有回音呢!
她驀地瞪大雙眼,試圖將周圍的環境看得更清楚一些。可事實證明,這是徒勞的。在這種異樣的黑暗中,根本不可能分辨出自己身在何處。
這下子,她立即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亂。
是的,在目睹了幾幕慘絕人寰的凶案後,獨自置身于這鬼魅的漆黑之中,葉滄滄整個人都被巨大的驚慌感籠罩了。
突然,她眼前一花,目光的盡頭竟然憑空出現一簇火焰。奇怪的是,當這簇火焰出現的時候,她居然沒有感到害怕。
「誰?」葉滄滄用盡量鎮靜的聲音喊道,右手扶在腰側,準備隨時拔劍御敵。當然,此時肯定是不會有人回答她。
半晌過後,仍然沒有動靜,葉滄滄失去耐性,也慢慢適應周圍的環境。她心一橫,猛吸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的向那簇火焰走過去。
慢慢的,走近了才發現,這簇看似燃燒得正旺的火焰竟然沒有什麼灼人的氣息。站在火焰面前,葉滄滄的心底居然莫名其妙的滋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感覺,又熟悉又陌生,還帶著一點點的溫馨。
這可是越來越奇怪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而此時的葉滄滄像個被魘住的小孩,一瞬不瞬的望著火焰的正中央,忽地一伸手,就將整個右臂送入了里面。
「啊!」下一刻,就傳來了她的痛呼聲。不過,卻不是因為灼傷,而是左肩上早已結痂的舊傷口陡然自行裂了開來,是那股劇烈的撕裂感令她吃痛不已。
她隨之低頭,借著火光清楚地看到左肩處的一片濡濕,竟是連外衫都被傷口流出的血給染透了!她皺眉嘟囔了幾句,手指在肩上點了兩下,暫時將血止住了。
就在這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火焰上猛然竄起老高的火花,這些火花跳躍著,跳躍著,居然漸漸地浮在了半空!而且,正緩緩向她漂移過去!
葉滄滄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這一幕,張大了嘴,早已忘記了避讓。只是眼睜睜的看著這些火花在離自己極近的半空停住,然後一點一點的聚攏,最後居然組合成一個很大的火花。
忽地,火花一閃,倏忽間加速向前,鑽進了她的眉心。
就在她目瞪口呆來不及反應之際,一聲極為熟悉的喟嘆卻在她耳畔滑落,然後耳邊傳來了蘇櫻師父的聲音︰「四兒。」
……
「師父!」葉滄滄猛然大叫,忽地徹底驚醒過來。
首先映入眼眸的便是那永遠璀璨深遠的夜空,湛藍的夜幕上碎星點點,間或閃著銀灰色的光芒。然後,她從地上翻起身,果然就看見熟悉的竹屋和花圃。
夜色輕柔,將白日里血腥的場景遮掩起來,眼前的景物,似乎就和她出谷前是一模一樣。只是少了四個女子。少了師父和三位師姐。
這真是人面不知何處去,山谷依舊清幽幽。
葉滄滄閉了閉眼,等到她再睜眼時,兩股清淚直淌而下。悲慟,傷痛,不時在她心頭腦海徘徊,她卻極力克制著,因為她知道還有很多事要做,至少,不等再讓師父師姐躺在那冰涼的地上了。
她開始在苗圃里挖坑,找不到趁手的工具,于是只好徒手挖掘。最初,她的動作很慢,漸漸的,她挖土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不知過了多久,她的雙手指尖已經開始淌血,她卻絲毫不覺得痛。
好不容易挖好了一個,她又開始挖第二個……等到她挖好第四個坑時,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其間,葉滄滄的腦海里不斷回放著自己十四年來的點點滴滴,每一點每一滴都與師父師姐息息相關,她們對自己的疼愛,庇護,她們的一顰一笑,她們的打打鬧鬧,此刻全部成了令她痛不欲生的利器,將她的心攪得刺痛難忍。
尤其是蘇櫻師父,十四年的養育之恩,十四年的恩寵有加,四兒都記得!可是,四兒還來得及報答您,您怎麼就這樣走了呢!
一邊挖掘,一邊回憶,葉滄滄的淚水幾乎淌盡,幾次都幾乎力竭昏迷,全靠指尖上的疼痛令她清醒。
上的痛,至少能讓她保持清醒,真好。
一切準備就緒後,葉滄滄分別將師父與二師姐,三師姐抱了過來,又去竹林將大師姐抱了過來。
將她們並排放在一起,四人的眼眸都閉著,臉上的血跡被小心翼翼的擦拭掉,此刻看起來,她們安詳的像是一齊睡過去罷了。
葉滄滄死死的盯著她們的臉,目光一刻也不肯挪開,仿佛要將這四張臉孔永遠記在她的眼里,心里。
終于,再多的不舍也無濟于事,葉滄滄擦干眼淚,忍著劇痛,分別將三個師姐輕輕放進了親手挖的墳里。等到最後去抱蘇櫻師父時,她忽然發現師父的右手里似乎緊緊的拽著什麼東西。心中一動,便用手去將師父的手撐開,一只瑩白溫潤的玉符就這樣出現在她眼前。
葉滄滄將玉符細細打量一番,看到玉符正中央栩栩如生的雕著一輪皓月,而反面,是赫然四個大字︰奉月神教。
奉月神教?那不就是師父提過的勢力最強盛的魔教麼?魔教的玉符為何竟出現在這里?蘇櫻師父為何將其死死拽在手心,致死不松?
忽然,一個念頭如電光火石的閃現在她腦海,入谷殺人者,乃奉月神教!
蘇櫻師父之所以要將玉符捏在手中,一定是為了提醒我,殺人凶手是奉月神教!
「奉月神教?」葉滄滄默默地重復著這個從此與她結下刻骨深仇的魔教名字,心中頓時悲慟突起,她猛地一手指天,厲聲叫道︰「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無人的空谷里,很多的鳥雀忽的被這個小姑娘的悲壯話語給驚醒,各自撲騰著翅膀,從鳥巢里慌亂的竄了出來,一陣鴉叫響起,似在回應她的話。
……
同一時刻,在遙遠的雲荒之上,一座小小的觀星台中,有一個墨發如瀑的男子盤腿而坐,墨綠色的長袍在身側鋪展開來,宛如一朵將開的夜花。
此時,男子頭頂的蒼穹浩瀚深邃,而那些璀璨的星辰忽閃忽閃著,煥發著迷人的光彩。
他的雙眸闔著,蒼白俊朗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半晌,薄唇輕啟,輕輕吐出三個字︰「開始了。」
聞言,一直垂首立在他身側的一個少年面色一凜,重復道︰「開始了?」
「嗯。」男子淡淡應著,仍是閉著眼眸。只是左手一抬,隨意朝星空上的東南方位一指,說道︰「你看!」
就在他的手指點到之時,東南方位的一顆碎星驀地綻放出莫大的異彩,但僅僅一個瞬間而已,馬上又恢復晦暗。
少年方才剛隨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便正好看到那反常的一幕。此刻,他仍是無聲的張著嘴,還保持著初見時的詫異。
之後,男子便不再說話,兩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少年依然恭敬的站在一旁,只是神色卻沒有之前的平和。他試圖說些什麼來打破這令人窒息與不安的沉默,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萬般無聊之下,少年抬頭望天,只見無邊無際的天幕上嵌滿了無數的星鑽,光彩流轉,絢麗迷人,令人不禁沉醉其中。
忽然,一陣心神搖曳頭昏目眩向他襲來,少年猛然驚醒,心中知道是自己力量不夠強大的緣故,于是趕緊挪開眼去,再不敢看。
如此,他心中對身前這位早已與皓月星辰融為一體的師兄更加敬佩。
少年再次低下頭,卻偷偷在腦海中回憶方才窺視到的那幅星圖,心中默默念叨著︰天上星辰那般多,卻不知哪顆是我?哪顆又是她?
他尚在一旁發著愣,一直靜坐的師兄去忽地開口喚道︰「江兒?」
「啊?是。」趕緊應道。
「听說這些年來,兩門三派一直都在挑選合格的弟子雲游四方?」男子輕聲問道,即使是聲音,也是沒有任何情緒的。
「是的,師兄。據師叔講,只有多加磨礪,方能增加修成正果的幾率。可是,師尊從來都不允許本宗子弟離開雲荒。」少年答完,臉上浮現出迷惑的神色,似乎對于師尊的命令十分不解。
男子聞言,沉默良久,然後霍然睜眼,一雙燦如星辰的眸子平淡無波,卻幾乎望進他心里去︰「那麼,江兒,你可想也出去磨礪一番?」
少年听了師兄的話,頓時眼前一亮,忽地又泄氣道︰「可是師尊……」
「師尊那里,自有我去說服。我只問一句,你想是不想?」男子打斷道。
「想!」少年好不猶豫的答道。十九年了,還未踏出雲荒一步,他的心中早以對外面的世界好奇難耐了。
「那就這麼定了。」男子淡淡說完,又合上了眼,輕聲道︰「你去吧。「
「哦。」少年一時不知所以然,只好喏喏應著,一步一步的沿著台階下行。
忽然,一顆小小的、暗暗的、日後卻注定會大放異彩的碎星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頓時開朗的少年腳下一頓,霍然轉身,沖仍在觀星台上靜坐的男子大聲喊道︰「江兒會好好保護師姐的!請滄浪師兄放心!」喊完,便如釋重負的奔了出去。
少年自然不會知道,在觀星台上靜坐快十三年的師兄在听到這句話後,多少年都不曾變過的面色一動,旋即又恢復平靜。
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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