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葉滄滄替那僅僅一面之緣的酒鬼大叔付了酒錢,也不逗留,向掌櫃打了個招呼便往門外走去。哪知,才踏出幾步,背後忽然傳來一陣疾風,她迅速回身,卻看到那酒鬼大叔斜靠在酒樓的門欄上,油乎乎的袖子攬在胸前,雙眼似閉似開,正望著她。
「你?」葉滄滄明顯的一怔,驚詫于對方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掠出來,右手食指向他搖搖指去,想問些什麼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然而,酒鬼大叔毫不理睬,開口便是質問︰「誰讓你替我付酒錢了?」
「什麼?」這一霎,葉滄滄懷疑自己听錯。他是在表達謝意嗎?可是言辭表情卻極為不善。
「我說,」酒鬼大叔似乎對眼前這個遲鈍的少年有些不滿,接著道︰「我最愛喝的便是霸王酒,你卻為何要破壞我的興致?」
這下子,葉滄滄徹底明白過來了,敢情是自己難得好心好意助人一把,那人卻毫不領情。于是,伸出去的食指難以抑制的彎了彎,她似乎也在克制心中的惱意,紅唇一抿,一字一句的反問道︰「你是說、我不該、閑得無事、替你買單嗎?」。
「正是。」酒鬼大叔不覺有異,竟然表情嚴肅的點頭稱是。
有意思。葉滄滄望著他的雙眸微眯,又看了眼酒樓里仍在櫃台里算賬的掌櫃,忽而笑道︰「原來攪了你的雅致,正巧我也後悔了。不如,你將我剛付的那錠碎銀子搶過來?」
「然後你去喝你的霸王酒,我拿著我的銀子回家。如何?」說到最後,葉滄滄臉上笑容更大。
此話雖是氣話,但也有那麼一丁點的真實度。其實,那錠碎銀子幾乎是她最後的銀兩了,在她一時意氣,如著了魔魘般替那個萍水相逢的酒鬼付了酒錢後,立時便後悔了。
那酒鬼大叔原本一臉正經,突然听到她來了這麼一句,出乎意料之際,不禁啞然失笑。在他這一笑之下,髒兮兮的臉上居然綻放出一股異樣的光芒,讓人不禁為之失神。
這個大叔、年輕時必定很英俊吧?只可惜……
葉滄滄正忍不住神游著,哪知對方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我是喜歡喝霸王酒不錯,可卻是沒有那搶人錢財的習慣!」酒鬼大叔直起身,衣袖一揮,看似憤然,仔細看去,卻發現他眼角幾跳,似乎在極力壓制臉上的笑意。
葉滄滄見狀,忍俊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既如此,告辭了。」說完轉身便走,卻又被叫住了。于是又回過身,皺眉望著那欲言又止的酒鬼大叔,也不問什麼事,只是一雙眼楮直勾勾望過去。
酒鬼大叔似乎被這眼神刺了一下,嘴唇幾番翕合,終于發出幾個含糊不清的聲音︰「……送佛送到西……「
「你說什麼?」葉滄滄听不大仔細,只好出聲問道。
眼神稍顯猶豫,卻終于一狠心,酒鬼大叔手中忽地出現一個酒囊,面紅耳赤的朝她大聲道︰「既然你好心,不如索性再送我些酒水吧?」
此時,提到酒的大叔,身上之前的落寞孤寂之情一掃而空,而是兩眼發直,充滿了渴望。
原來,真的是個酒鬼!葉滄滄秀美擰得更緊,望了眼那只被主人晃來晃去的酒囊,輕聲卻堅決道︰「不行。」
「啊?」這一下,換酒鬼愣住了,似乎覺得被人拒絕是件極為罕見的事情。一時間,臉上竟出現懵懂之情。
真是個奇怪的大叔!葉滄滄月復誹著,不想與他再做糾纏,便從懷中探出一把銅板,雙手一攤,無奈道︰「你看,不是我不願,實在是沒有銀子了!」
那酒鬼還真的往她手心看去,一發現真的只剩幾個銅板,懷疑道︰「這麼巧?」
說完,見葉滄滄神色不善,連忙又說︰「算了算了,少打些酒就是了!」
說罷,便伸手要去拿那些銅板。
葉滄滄卻適時的一收手,臉上綻放出人畜無害的甜美笑容,道︰「這可不行,我還靠著幾個小錢過日子呢!」說著,還將右手負到身後,一副生怕對方狗急跳牆來搶奪的架勢。
之前是不知觸動了那根神經,竟然被對方幾聲嘆息感染,一時沖動之下替他付了大筆酒錢,現在發現對方的真面目,豈有再沖動的道理?
那酒鬼大叔見了,臉上表情一滯,之前放松的眼神陰郁起來,直直的望著她,過了半晌,鼻子一陣抽動,似乎聞到了什麼。一回頭,正巧看到店小二剛剛開了一壇新酒,不知什麼酒這麼厲害,酒香都飄到外面了。
酒鬼大叔一見,臉上神色大動,猶豫再三,忽地現出神秘的笑容,湊上前小聲點︰「我並不是白白要你的銅板,我用寶物同你換。」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探出個髒兮兮的物件,作勢就往葉滄滄手里送。
葉滄滄趕緊避過,開玩笑,這人溫飽都成問題,能有什麼好東西!
酒鬼大叔見她對這物件避之唯恐不及,眼中閃過一絲慍怒,大聲道︰「你如何這般無禮?!」
「我無禮?」葉滄滄哭笑不得,怎麼到最後竟是她的錯了?
「說了給你便給你,不許拒絕!」酒鬼大叔的聲音不知不覺變得十分嚴厲。
葉滄滄生怕最厭受人擺布,立時也強硬道「你說要就要?我偏不要!有本事你來搶好了!」
「好!」
酒鬼大叔一個「好」字話音剛落,人影倏地不見,下一個刻便如鬼魅般出現在葉滄滄背後,右手如電光伙石般探出,居然瞬間將她手中的銅板奪了過來。
「啊!」葉滄滄心下一震,忍不住月兌口驚呼,片刻後再次惱怒交加——這個家伙,明明身懷絕技,居然還故意裝作一副潦倒的模樣惹人的同情。
那酒鬼大叔拿了銅錢,面上得意之色一閃而過,然後趕緊迫不及待的進店,招呼小兒給他的酒囊裝酒了。
剩下葉滄滄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望著那個對著美酒兩眼放光的人,半晌,終于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一邊走,她還在想那人到底是何許人也?到底為何那般沉迷于杯中物中?方才他顯了一手,端的是驚人,可是為何卻淪落到這個小鎮上?
正全神貫注的想著,不料身後一陣風起,正覺有異,一道人影疾快的越過她,在她做出反應之前,只覺懷中一沉,一個什麼被人了過來。
她詫異的抬頭望去,那人的身影卻越來越模糊,遠遠地,傳來酒鬼大叔的聲音。
「同飲一壇酒的小鬼,今日以美酒為緣,特送你一份厚禮,記得好生收起。」
話音斷斷續續迷迷糊糊的傳過來時,他的人影早就消失在實現中了。
「這個家伙,說得倒是好听!什麼送一份好禮,明明便是與我用銅錢換來的。」葉滄滄朝酒鬼大叔消失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這才將懷中的物件拿起,原來是本書冊,似乎有些年代,封皮都開始泛黃了。
「什麼鬼東西?」葉滄滄皺了皺眉,拿近一看,那泛黃封面上赫然兩個龍飛鳳舞的黑體字︰七殺。
這七殺二字寫的蒼勁有力,風姿翩翩,看似布勢隨意,筆畫間卻透出隱約的鋒芒,一時間,竟令人不能久視。
葉滄滄在這七殺二字之下,心頭一陣莫名蕩漾,將這書冊翻到第一頁,竟是一整面生澀難懂的文字,偶爾夾雜幾個看不懂的字符。匆匆掃過一行,心跳突地加快,身體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游走一般。那有幾分熟悉的溫暖。
縱使葉滄滄不諳世事,此時卻也明白手中的書冊並非凡物,果然是和它上個主人形容的一樣,彌足珍貴。
緊緊握住手中的《七殺》,葉滄滄重新向方才酒鬼大叔離開的方向望去,雙眸中閃過重重迷惑,卻又隱隱透出一絲亮光。
許久許久,都回不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