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听到門外的喧嘩,約莫是自己的人挨了打,頓時氣往上撞,眉宇之間擰成了一個大疙瘩。
「太太。」周瑞家的捂著臉委屈地直彈眼淚。
「沒用的東西。」王夫人怒斥周瑞家的,緊握的拳頭在半空中揮了一下,而後輕輕放在膝蓋上。「林家家教如此失敗,我這個做舅母的很應該教教她。」她自言自語往門口瞧著,紋絲不動地等著黛玉進門請安。
金釧、玉釧一左一右站在王夫人身後,姐妹二人緊張地直咽口水,都抻著脖子向門口瞧著,想看看敢對周大娘動手的到底是何許人也?周瑞家的平時飛揚跋扈,姐妹二人可是沒少受她的氣,這會不拘是誰打了她,姐妹二人都是稱願拍手叫好。
雪雁、春縴挑起珍珠簾,周瑞家的眼底冒火咬著牙瞪著雪雁。
雪雁毫無懼色迎上周瑞家的眼楮,腮邊泛起一絲絲冷笑,氣得周瑞家的肝顫。
黛玉緩移蓮步進了榮禧堂正廳,通身的氣派讓人不敢側目,屋里的丫頭婆子頓時斂聲屏氣。
「太太,林,芷寧郡主來了。」尤氏見王夫人仍是穩穩地端坐,忙又提醒道。
王夫人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挑起三角眼挑釁似的看見黛玉。她的臉色微微一變,嘴角的肌肉顫動了幾下。死鬼賈敏已是絕色,這丫頭倒比她娘還要俏麗三分。哼!肯定比她娘更會魅惑男人,我的寶玉豈能逃得過她的狐魅功。
「和她那死鬼娘一樣,都是狐媚子。」王夫人心里想著,嘴上卻不知不覺地嚷了出來。
黛玉柳眉倒堅,鳳眼氤氳著怒氣。
「你罵誰?」雪雁听得真切,她可不用顧什麼身份,登時抬手指到王夫人鼻子上。
「大膽的奴才,沒大沒小。今兒我就讓你懂懂規矩,去,掌她的嘴。」王夫人明知失言失禮,卻不想丟這個面子。失言又如何?老太太不在家,一個毛孩子能把長輩怎麼樣?
周瑞家的臉上仍是火辣辣的,她正思無法報仇,有了自家太太這句話,自是無須和這小丫頭客氣。來而不往非禮也,她擼胳膊挽袖子掄圓了手臂就要掌雪雁的嘴。
「放肆。」春縴怒喝一聲,單手抓住周瑞家的胳膊輕輕往懷里一拉,又使勁向後一推。只見周瑞家的猶如風卷枯葉一般身子輕飄飄地砸向西面牆壁的古董架。
「嘩啦!撲通。」各式古董落地,碎瓷片子灑了一地,周瑞家的摔得鼻青臉腫背過氣去。
「姑娘小心。」雪雁用手一擋,護著黛玉往後退了一步。破碎的瓷片劃破了雪雁的手背,一縷鮮血滲了出來。
王夫人瞧著滿地的碎片,心疼得直抽搐,那架子上擺著的瓶子,無一不價值千金,這會听了響,豈不讓人心疼。
「反了,反了。來人,把,把這兩個眼里沒主子的奴婢給我綁了,賣到青樓去。」王夫人蹭地站起身來,指著雪雁和春縴大發雷霆之怒。
王夫人話音一落,門外擁進來十幾個粗壯的婆子,凶神惡煞似的看著雪雁和春縴,卻遲遲不敢動手,眾僕婦方才見識了春縴的身手,只是虛張聲勢地將黛玉主僕三人圍在中間。
「找死。」春縴握緊了拳頭。
「春縴不可。」黛玉低喚一聲,輕輕搖頭。「王淑人,林家的丫頭本郡主自會教訓,不勞你費心。」
尤氏抹了把額頭的汗,二太太乃是四品夫人,郡主的級別高出她豈止一兩級?若是此事傳到宮里,太後豈不是要治太太個大不敬之罪?想到此,尤氏陪笑近前道,「太太,芷寧郡主奉旨進京,一路勞乏,還是先請郡主歇息吧。」尤氏故意把重音放在「郡主」二字上,盼著能喚回王夫人的理智。
「一個外三路的郡主倒想要我的強,我女兒是貴妃娘娘,今兒我必教訓那眼里沒主子的丫頭。」王夫人已是氣昏了頭,哪里听得進尤氏的勸。「還不動手。」
僕婦們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挪步近前。
春縴握拳冷笑,眾人僵持在此。
尤氏急得手心冒汗,求神告佛盼著賈母等人趕緊回來。
榮禧堂的氣溫降到了冰點,黛玉不怒而威,僕婦們你瞧我,我看你沒人敢上前。春縴轉動手腕微微冷笑,時刻準備迎戰。
北靜王府賈母和鳳姐得信,急忙辭別北靜太妃趕回賈府。賈璉迎到半路與鳳姐等人匯合,回府的路上,賈璉將二太太吩咐開角門,郡主生氣之事回了賈母。
「荒唐,別說你林表妹是有皇封的人,即便沒有。她也是咱們賈府的貴客,虧她還是當家的太太,怎麼如此不知理數。」
「快。」鳳姐跟著賈母的小轎一路小跑,不斷催促著抬轎的僕婦們。
「這是你的待客之道嗎?」鳳姐掀起簾子,賈母拄著拐棍怒氣沖沖進了榮禧堂,只見僕婦們正圍著一位俏麗佳人。
「老太太。」王夫人急忙離座,「不是媳婦不知禮數,林丫頭的奴婢出言不遜,媳婦只讓周瑞家的訓斥幾句,誰知那賤婢竟動手打人,還砸了古董架……」
「住嘴。」賈母怒喝一聲。「滾,你們都滾下去。」
圍著黛玉的眾僕婦們得命散去,一個個也都松了口氣,當真跟郡主的人動起手來,吃虧的怕是他們自己。
賈母理了理衣裙,正了正頭上珠釵。極其恭敬地來到黛玉面前,「賈門史氏率眾給郡主請安。」
黛玉閃身躲過,透過賈母滄桑的臉龐,她依稀看到娘親的慈愛,心下一軟,「外祖母不必多禮,黛玉給外祖母請安。」黛玉盈盈下拜。
賈母一把扶起,淚眼朦朧看著黛玉,想起短命的女兒,不由得雨淚滔滔。
「老祖宗,妹妹遠道而來,水米不曾打牙,還是快請妹妹上坐吧。」鳳姐假裝拭淚,扶起黛玉往首位上落坐。
「外祖母您請。」黛玉推讓。
「玉兒,原該你坐。我讓你舅母給你賠罪。」賈母狠狠瞪了王夫人一眼,「還不給郡主跪下。」
「啊?我,是……」王夫人漲紅了臉離位,咬著牙來到黛玉眼前,屈膝便跪,左膝已然觸地。
「娘親常常教導,‘大人不計小人過’,春縴扶王淑人起來。」黛玉這才拿眼瞟著王夫人說道。
「是。」春縴受命,伸手端起王夫人一只胳膊,中指用力往其腋下一點。
「哈哈哈。」王夫人忽然五官扭曲,不顧身份形象拍腿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丟人現眼。」賈母臉色一變,「你家太太的瘋疾又犯了,還不扶她下去休息。」她拿眼一橫周瑞家的。
「是。」周瑞家的明知春縴搗鬼,卻也不敢多言,急忙扶著狂笑不止的王夫人退了出去。
王夫人一走,屋里氣氛緩和。
賈母將賈府眾女眷介紹給黛玉,眾人依禮相見。
李紈一身灰衣看起來毫無生氣,只有她眼中那抹掩飾不住的光芒讓黛玉側目。迎春與世無爭安分隨從;探春神采飛揚抓尖要強;惜春雖年幼卻一臉冰霜。
璉二哥草莽卻娶了位八面玲瓏的媳婦,鳳姐見禮後黛玉心里嘆道。
賈母命鳳姐設宴,席散吃茶之際言及賈敏染病離世。眾人紛紛做拭淚狀,黛玉雖是眼中含淚卻隱忍著三分堅強。
宴罷,丫頭們奉茶。
「老太太,郡主體弱,飲不得茶。」雪雁要了滾水,春縴調了蜂蜜水遞給黛玉。
「多事。」黛玉笑著嗔怪雪雁,卻接過春縴遞過的水。
「玉兒,很應該如此,日後在這兒住著,只管和在家里一樣,不要外道才是。」賈母笑著說道。
閑話之余,鳳姐問黛玉日常養身之藥,黛玉答曰︰「人參養榮丸。」
「可巧太太也服此藥,吩咐下去讓藥房多配一料就是。」賈母對管家娘子賴大家的說道。
「咚、咚、咚。」院子里響起輕快的腳步聲。
「想必是寶兄弟回來了。」鳳姐笑著的親自往門口去掀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