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浮不解地看著他,還從沒見過秦先生這麼開心。秦雲康起身幾步走到門口,聲音中難掩迫切,「散朝了嗎?」
來人低聲說了幾句,小浮側耳,可根本听不清兩人在耳語什麼。她不由站起來,好奇地張望了幾眼,只看見秦雲康的背影,逆光而立,漸漸蒙上一層寒意。送信的人說完便走了,他卻還立在那里,久久沒有轉身。
「秦先生?」小浮擔憂地喚道,他怎麼了,不舒服麼?
秦雲康扶著木門,指尖青白,肩背微微彎曲,變故沉重地壓下來,讓他措手不及。小浮的心漸漸下沉,她快步走了上去,「秦……」
砰地一聲,秦雲康拳頭狠狠砸在門上,直震得幾扇門同時簌簌抖動。小浮驚得倒吸一口冷氣,「你干什麼!」她跑過去心疼地握起他的手,只見鮮血模糊,他卻絲毫不覺痛似的,面容沉郁如寒冰。
「功虧一簣。」秦雲康閉上眼,終于吐出四個字,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王爺在朝堂上為何改變了主意,讓多年的苦心謀劃付諸東流,他甚至沒有心力去追究,因為一切已成定局,清裕王將徹底被孤立。
天高雲淡,蕭蕭秋風送走最後一撥南飛的雁群,幾聲悲鳴滑落雲端,似是訴說著去井離鄉的不舍。
幾次朝會之後,王府成了京城的一座孤島,門可羅雀,讓人避猶不及。無數雙眼楮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不安地揣測著里面的秘密。傳說這幾日王爺索性閉門不出,和兩位王妃尋歡作樂。
長風吹過,琵琶低語柔媚動人,「存皓然兮千古,灑鐵血兮倥傯。」滄然的唱詞配上溫軟的唱腔,別有一番鐵骨柔情。年輕美艷的歌姬抱著琵琶,秋波含情,追隨著正在舞劍的王爺。
長劍如虹,上下紛飛,譽徹身形矯捷,剛如驚濤鏗鏘拍案,柔若細柳招搖扶風,令人眼花繚亂。
莫綰立在場邊,目不暇給,不住地驚嘆,心隨著他的一舉一動而起伏。顏霽坐在一旁,看著這精彩絕倫的劍舞,面如止水。譽徹朝中不順遂,日日在府中消磨,專心和莫綰恩愛甜蜜,卻定要她在旁相陪。已經半個月了,顏霽都無法出府一步,不知娘親會不會擔心。
出神間,譽徹凜然收了招式,怦然一笑,長劍忽地出手,飛向莫綰。
侍立的僕人們嚇得目瞪口呆,王爺就不怕傷到側妃嗎?電光石火間,卻見莫綰隨手就接住了劍,動作流暢老道,一氣呵成。顏霽微怔,平日見莫綰溫文爾雅,是個大家閨秀,要不是譽徹突如其來的一劍,她還要深藏不露到幾時。
「王爺……」莫綰握著劍,臉色瞬間蒼白,好像握著燒紅的烙鐵,剛剛接劍的沉穩變成慌張。
「听說側妃喜歡舞刀弄劍,可否請美人過招?」譽徹微笑,將袍擺掖在腰間,額上的汗意難掩風流。對于莫綰的身手他並不覺驚訝,拿過了侍從遞上的劍,鏘然出鞘。
莫綰安下心來,受寵若驚地福了福身,這要求出自清裕王口中,任誰都無法拒絕,「遵命。」
顏霽轉頭拿起桌上的茶盞,專心地啜著,外面寒風習習,一杯熱茶早已涼透。不知清裕王為何要她坐在這里,難道多個看客能讓他更興奮不成。
「大漠秋風兮埋傲骨,關山冷月兮渡悲鴻。」歌姬鶯啼婉轉。譽徹和莫綰衣袂紛飛,旋轉交錯,如仙鶴翩躚。劍鋒的灼灼光華到處,無言的情意在他們之間流淌。交鋒變成了**,周圍的侍女們看了也怦然心動,低下頭去。
莫綰架開他溫柔的攻勢,上步逼近,劍鋒又驀地慢了下來,欲拒還迎,兩人相視一笑,眸中只有彼此。
顏霽放下茶,飲之無味,留之多余,一如自己此刻的處境。譽徹和側妃正值情熱,想必不會在意她的去留,顏霽站起身,想要悄然離去,
譽徹長劍一頓,眸中的笑意如煙花散去。莫綰溫柔地去擋,卻驚覺他運了力氣,皓腕不勝千鈞,如積雪壓弱柳。她一時支撐不住,單膝跪在地上,咬住了唇,一雙明眸楚楚可憐地求饒。
譽徹余光瞥見那個身影,長風四起,吹動她的衣裙,悄無聲息孑然走開。他五指不由一緊,劍柄上的浮刻雲紋割進手掌。
顏霽暗暗搓了搓冰涼的手,忽听身後的琵琶聲幽咽艱澀,竟有寸步難行之感,緊接著砰地一聲,絲弦斷裂,顫抖了一觸即發的緊張,「王爺!」「王妃!」眾人一陣驚呼,瞪大了眼楮。
顏霽心下凜然,還來不及回頭,便覺項上一涼,劍鋒映著耀眼的日光,貼著她的脖子,直伸到眼前。她猛地閉上眼,一動也不敢動,呼吸心跳都為之停止。
「王妃想去哪。」不知過了多久,譽徹打破了寂靜。
顏霽耳中轟鳴,腳下堅硬的土地讓她感到一絲安穩,「臣妾沒有側妃的本領,坐在那里只會礙王爺的眼。」
一番話落,劍鋒驀然逼近,項上痛意傳來,顏霽不由咬住了唇,心凌亂地跳著。周圍的人目瞪口呆,不知發生了什麼,剛剛王爺還在和側妃風花雪月柔情蜜意,怎麼忽然要殺王妃?莫綰抬起頭來,看著譽徹冷峻的背影,跪在地上忘了起身。
「本王還沒允許你走。」譽徹陰郁的話如秋雨,潮涼侵入骨髓。
「請王爺示下。」顏霽低眸。
譽徹翻腕撤回長劍,「沒有本王的命令,王妃不可踏出王府半步!」這句話既是對顏霽說,也是對院子里所有的僕人所說。眾人暗暗銘記,緊張地盯著顏霽,以後可要看住王妃,千萬不能出了差錯。對他們這些下人,王爺的劍恐怕不會回頭。
顏霽依舊站在那里,听著對自己的禁令,孤立無援。她不清楚譽徹究竟在想什麼,從於州回來好像變了一個人,把莫綰捧上天去,卻又不放過她。
「散了。」譽徹長劍收鞘,臉上一片陰霾,眾人惶恐地告退,生怕走得慢了,血濺當場。莫綰驚魂甫定,關切地拿過毛巾為他擦汗。譽徹冷冷收回目光,執起她的手,將毛巾扔到一旁,「本王要沐浴,你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