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軒羽漆黑的眸子閃著笑意,如撥開烏雲的朗朗明月,「你不是說,下次要車夫送你。」
顏霽瞪了他一眼,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她鑽進車中,啪地就要放下車簾,卻被他握住了手腕。顏霽抬眸,他嘴角揚起一個大大的笑,目光中閃爍著灼人的喜悅,已很久沒見他這樣笑過了,好像得到獎賞的孩子。
良久喬軒羽才開口,「我真怕你會不來。」帶著患得患失的擔憂,又有如獲至寶的欣喜。
「我又不是為你走的。」顏霽被他注視得轉過臉去。
喬軒羽笑意更深,「上了我的馬車,就由不得你了。」
顏霽對他的蠻橫無話可說,可不知為何心里並不那麼抗拒了,甚至感到久違的甜蜜。是因為離開了王府,擺月兌了王妃的身份麼。
喬軒羽放開她的手,精神抖擻地一策韁繩,馬車轆轆地駛出幽巷。她坐回車中,只覺心情無比的輕松,又混合著一絲不舍,這畢竟是生活了這麼久的地方,今日一去,恐怕以後再也不會涉足。
馬車在夜色的掩護下走街串巷,轉了幾個彎,才向真正的目的地駛去。顏霽透過車簾的縫隙看著外面的世界,雖然極目之處盡是黑暗,她心里卻是一片光明。以後就可以和娘親在一起了,就算要隱姓埋名,一輩子清苦也不怕。還有喬軒羽,她垂下眼簾,放下一切後竟有了緊張與期望,他如何從雲澤公主處月兌身,會和她一起走嗎?
馬車停在一座府邸門前,喬軒羽下了車,有人接過韁繩。顏霽剛出馬車,喬軒羽便將她裹進披風,溫暖地耳語,「這里很安全,風頭過了再送你離京。」
顏霽沉吟著垂下眼簾,送她離京,他不打算走麼?喬軒羽擁著她走上台階,大門悄無聲息地開啟,里面僕從迎出,看到喬軒羽懷中的顏霽,眾人目光中只閃過一絲驚訝,便低下頭去,並不再多打量一眼,沉默恭敬。
「這是哪?」顏霽不由問道,這些僕從訓練有素,這府里裝修幽雅,並不像是他臨時找到的避風頭的地方。
「你今後暫住的地方。」喬軒羽在她額上一吻,隨口答道。「帶她去更衣。」他吩咐著身後的侍女,顏霽身上的王府穿著讓他不舒服。
侍女走到顏霽跟前,「顏小姐,請隨我來。」
顏霽眉頭微微皺起,這侍女怎麼知道她的身份,這座府邸到底什麼來歷,怎麼竟像神話中的幻境,讓她迷茫不知所由。
喬軒羽撫了撫她的背,不舍地放開她,「誰也找不到這里,你盡管放心。」
「你怎麼會有府邸?究竟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顏霽心中的疑問接連不斷。喬軒羽只是相府的教書先生,做駙馬也是最近的事情,他哪來的錢買這麼大的宅子,養這麼多的僕從?
面對這樣陌生的變化,她不安了起來,外面官兵的追捕也早已被拋在腦後。
「霽兒。」喬軒羽低聲喚著,讓顏霽稍稍安下心來,期待著他的回答。
他卻沉默地望著她,眼底的笑意也淡去了,好像想起了不願觸及的過往。最後他伸手撫過她的臉頰,挽起鬢邊的一縷碎發,「以後我就只是你的喬軒羽,和什麼都再沒有關聯。」
顏霽凝眸看著他,心里亂極了,這句承諾無法消除她的擔憂,他的秘密就像隨時會刮起的狂風,帶著毀滅的力量。也許只有出了京城,離開這是非之地,她才能真正的感到安穩。
「我在前廳等你。」喬軒羽的聲音在她耳邊掠過,轉身離去。僕從們緊隨其後,為首一人低聲稟報著什麼,他邊走邊側耳听著,將手中車夫的帽子遞過,僕人雙手接著,自然而然。
顏霽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慌亂。這座府第讓他變了一個人,過去的俊逸閑適變成了警覺忙碌,不問世事變成了說一不二,他好像一尊神秘的天神,執掌著一切,讓人臣服,也讓她措手不及。
喬軒羽,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顏小姐,這邊請。」侍女溫婉地笑著,明亮的眸中帶著一抹端詳。
府邸的門面看去低調,里面卻雅致奢華,侍女引顏霽進入一間屋子,里面已備好了沐浴香湯。顏霽走過去,淡淡的燻香散布在空氣中,讓人靡醉。這正是喬軒羽身上的味道,五年了,她每一次靠近他都能嗅到若有若無的燻香,帶著空山新雨後的清涼。
這究竟是巧合,抑或這五年來他除了相府,還有另一處府邸。
「你叫什麼名字?」顏霽轉頭問道。
「奴婢郁蘭侍候小姐。」郁蘭恭敬地答道。
「郁蘭,」顏霽點了點頭,看著四周,「這里是什麼地方?」
「這是小姐的臥房,請小姐沐浴更衣吧。」
顏霽心下默然,回答問題的套路都和喬軒羽一模一樣,果然是他的人,不愧是他的人。她不再試著問什麼,走到水氣氤氳的屏風後,解開了衣帶。
「需要郁蘭服侍嗎?」
「不用。」顏霽疲憊地閉上眼楮,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改變。
沐浴完畢,郁蘭捧著柔軟的衣袍,侍候她更衣梳頭。她動作輕柔又不失精準,好像自己手下的,是一件珍貴的工藝品。
顏霽忽然有些急躁,她想見喬軒羽,立刻馬上。好怕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又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主人在前廳等您。」郁蘭好像看穿了她的重重心事,走在前面引路。
穿過雕欄長廊,迎面而來的僕人都恭敬頷首,又悄無聲息地走過,絕沒有一句交談議論。顏霽看著兩側佇立的屋室,俱是燈火通明,不過只有一間門外站了侍從。
來到前廳,桌上佳肴琳瑯,僕人侍立,主位卻空著,喬軒羽並不在這里。顏霽心中委屈怨氣一股腦升起,這家伙說在前廳等她,竟然還失約,把她一個人扔在這大廳里,對著群只知道微笑點頭的僕人,心里的疑惑此起彼伏。
「小姐請稍等。」
「不用等了。」顏霽強作微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出去轉轉。」
郁蘭忙跟上,顏霽臉色沉了下來,「我想一個人走走,行嗎?」
「奴婢遵命。」郁蘭僵立在原地,一步也不敢上前。
顏霽走出前廳,出了眾人的視線,徑自向剛剛有人守衛的房間走去。是什麼讓他忘了時間,看書?寫字?還是和人評詩論道?
門外的侍從見到她,剛要行禮,顏霽將手指按在唇上,示意他們不要出聲。她躡手躡腳地走了上去,心里有些忐忑。她視線之外的喬軒羽,又會是什麼樣子?
侍從不敢違背她的意思,回到原位站好。顏霽伸手觸到門上,就要輕輕推開。
「清裕王遇刺後,京城必定戒嚴搜查,到時查出她怎麼辦。」一個低低的聲音響起,帶著擔憂。
清裕王遇刺?顏霽的手僵在那里,眼前的木門太過沉重,她根本無力推開。譽徹不是去清涼寺還願了嗎?他身邊一向跟著侍衛,清涼寺又是皇室的人常去的地方,守衛森嚴,怎麼會出事。
難道……她腦中剎然出現一張楚楚動人的笑臉,莫綰!
「官兵沒那個本事。」喬軒羽淡定的聲音傳出,穩坐釣台。
顏霽怔忪地後退了一步,他是知道的,到底有多少陰謀是他一手策劃的?有多少秘密是她不曾听說的?里面的人听到響動,警覺地問了一聲,「誰?」
「是顏小姐。」門口的侍從見勢不妙,有些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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