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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郭曦回到崇賢坊,僕從早支了爐灶,為哭夜的孝子孝孫、誦經的僧眾安排了素淨的飯食,又添了一遍燈油燭火,方退下,打點自己的飯食,準備消夜。
僕從擺了桌椅,並幾樣精致可口的素食,安了碗箸,兩個酒盅,一壺酒,郭曦拉了蕭翁坐下︰
「蕭叔,小佷陪您喝兩杯。這是素米酒,解乏,不醉人。」
蕭翁拱手一禮,也不謙讓,便坐了下來,長嘆一口氣︰
「我到現在還是不能接受,眉娘就這麼走了。這屋子雖然毀了,可到處都是她的身影。」
郭曦給他斟滿酒,再給自己斟滿,端了酒杯卻不飲,高高舉起,口中祝禱,將酒緩緩地傾倒在地。
蕭翁也站起身,如此做了一番,兩人方悶頭各自喝下好幾杯酒。
蕭翁突然笑道︰
「郭賢佷哄我呢,我怎麼才喝這麼幾杯,就有些酒意了?」
郭曦道︰「不敢。蕭叔這幾日吃不好歇不好,身子虛弱,故而不耐酒力而已。」
「倒也無妨。有點酒意,這心情輕松了很多。眉娘跟著我沒過上什麼好日子,從來不抱怨,也不知道蕭某哪一世修得的福氣。」
郭曦奇道︰「听蕭叔這一說,眉姨家一定不是普通人家。」
蕭翁又喝下一杯︰「其祖父曾經侍奉了太宗、高宗兩任皇帝,被封燕國公。不想卻得罪了武後,被免職貶出京城,永世不許回京。一家避居江南,做了個閑散的從六品文官。」
「其父于立德,行七,做了個七品散官,到現在也沒進過京,沒見過皇上。」
說著,又喝了一杯酒︰「眉娘說起這個就很是得意啊,她都見過皇上了。」
郭曦尋思著︰燕國公?
「啊,您說的是不是于志寧?」
「正是。」
「于閣老2子立政乃太僕侍少卿。」
「正是你眉姨二伯父。武後故去,她的嚴令自然早就作廢。雖然知道二伯父在京,可我們夫妻都是平淡無求之人,不想為了富貴前去攀附。這樣生活,挺好。」
「蕭叔,小佷听家父說起,您的醫術還是很不錯的,是家學還是跟師?為何不曾求個功名前程?」
蕭翁夾了一筷子素食,慢慢咀嚼︰
「真香。我竟然吃不出是什麼做的。」
放下筷子︰「蕭某祖上世居長安,曾是前朝宮里的太醫。那水可是又深又渾濁,再正直也被弄一身腥。後來,家祖立下家訓,家中子弟可學醫,卻不可出仕。以前家中還有些財力,這仗一打,朝一換,再搜刮一番,還能剩下什麼?」
郭曦嗟嘆不已︰「平安就好。還是家父說得有理,從來富貴險中求,既然要求,也定然要有勇氣承擔各種風險。我們郭家忠心為國,卻屢被人所嫉,而今又被卸了兵權。正好,可以好好陪陪家人,教導兒女。」
蕭翁點頭︰「杳娘是個好閨女。這幾年變化可大了,剛開始藏著掖著,小心翼翼地生活,後來,經過了幾件事,又突然變得爽利潑辣。不過,可沒人說她潑婦什麼的,倒是引來了很多提親的。你可別怪她拋頭露面。」
「小佷沒照顧好他們。經過了些什麼事,讓杳娘變化這麼大?」
蕭翁將杳娘跟串兒來到蕭家的情況,絮絮叨叨地講了一遍。從軍那幾年人在外,不知道具體情況,只是從眉娘口中听得幾分,也都講給了郭曦。
郭曦半晌才吐了一口氣︰「想不到,串兒竟然是個如此機智聰慧的孩子。看來,可不能把她當普通孩子隨意對待。」
回頭看著院子一角。
那里,僕從展開了帷幕,放了短榻,鋪上褥子,如意陪著勸著,將串兒哄睡了。既能安了串兒陪護杳娘最後一程的心,又能讓她的小身板得到休息。
僧眾的念經聲再一次想起,此時以是子時初刻。
安排完消夜的僕從將一切收拾妥當,又添了燈油火燭,開始在角落輪番休息。
郭曦長隨為他們端來熱菜熱湯︰
「阿郎莫盡喝酒,還是要多用些熱食才是。」
郭曦點點頭︰「你們先歇著,某跟蕭叔多聊聊。」
蕭翁放下酒盅,盛了一碗熱湯︰
「郭賢佷也用些。串兒有你這樣的父親,我倒是真的放心了。」
郭曦搖頭︰「小佷在家的時間太少了。串兒回家後,還得靠她自己。不敢欺瞞蕭叔,小佷無法保證每個人都會對她好,可是,會盡量安排可靠的人照顧她。」
蕭翁皺眉想了想︰「我覺得,照顧是一方面,你可以給她一些特權,比如,自由出入府邸的權力。她野慣了,你過分拘著她,她也不習慣,若遇到什麼事,她不能出府求助,就算你事後算帳,卻于事無補。」
「當然,這也怪我們。這幾年就沒好好約束她,相反,還要讓她去動腦子掙錢養家。」
郭曦忙道︰「哪里話。其實,串兒這性格好,家父最喜歡這樣的。可是,府中不止她一個孩子,給她自由,其他人也必然要求。那些孩子可沒串兒這麼自律,小佷也很為難。」
蕭翁笑道︰「我只是這麼假設,具體怎麼做,還得你自己衡量。串兒在我們這里委屈了,回自己家,可不能再讓她委屈。」
郭曦急得站了起來︰「蕭叔說哪里話?串兒得您相助,才有性命活到現在,什麼委屈不委屈?沒能好好回報眉姨,已經是遺憾了,您可別再說這讓人傷心的話。」
「唉,世事無常。我只希望找到縱火之人,讓眉娘安息。」
「吾亦。」
看蕭翁疲倦,便著人服侍他歇息。
郭曦過去偷偷看了看沉睡的串兒,嘆息一聲,才帶了長隨,亮了令牌,開了坊門,回府去了。
天亮之後,還得進宮。
第六日晚,坊里來了很多人。
按規矩,明日寅時初刻,便要將靈堂撤了,棺木或下葬,或寄放,不能再停靈。
撤靈堂前一日,交好的或送了奠儀的,都會來喪家坐坐,送亡者最後一程。
郭家又遣來二十人,桌椅不夠,便鋪上厚實的地墊,安置了坐席,按照男外女內的習俗,將來客分為了兩個區域進餐。
一時間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四起。若不是未撤的靈堂仍然素白一片,倒讓人覺得這是一場歡宴。
串兒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和悲涼,代表家中的女性,在女子坐席間恭敬致意。如意小心地陪著護著,不時拿了手絹子給她拭汗。
林墜兒也隨了林有德前來,她拉住串兒,眼淚婆娑︰
「串兒,前幾日我便想來,可是今日還是反復求了阿爺,才帶我來的。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湊近串兒︰「听說,這些都是蕭翁的佷子操辦的?可真有錢。串兒,今後你住哪兒呢?你家遭逢這樣大的變故,木家郎君怎地也不露個面?」
串兒不想回答,只是笑了笑。如意上前攔住墜兒︰
「我家娘子還要跟其他來客致意,就先別過了。」
說著,扶了串兒便走。
串兒回頭歉意地笑了笑,卻看見墜兒滿眼羨慕。
子時過後,只剩了二十多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郭曦趕了過來,無奈地對蕭翁講︰「唉,今天宮里也很忙。」
抬手叫串兒︰「串兒過來,有些事先給你說說。」
串兒安靜地坐著,示意郭曦可以講了。
郭曦愣了愣,才道︰「明日先把你阿娘的棺木寄放到開化坊的薦福寺,那里青松翠柏、名花異卉,景致格外優雅,她一定喜歡。」
串兒點點頭,繼續看著郭曦,郭曦又道︰
「咱的府邸在常樂坊,明日我們回家。以前你們住的院子早毀了,正在重建。回去先住在客院,誰也不必見,先將養一段時間,等完全好了,再說。你看如何?」
串兒點頭。是的,自己需要時間去適應,去習慣。能躲在自己的殼里時間長一點當然最好。
「我想,帶我養的寵物回去,再要個婢子。」
串兒想到阿娘說過的話,便向郭曦開口道。
「什麼寵物?要哪個婢子?」
「不過一只鼠。要灶上燒火的順心。阿娘說她好。」
「好,都依你。明**到客院,就安排她過來。我再給你安排個管事嬤嬤照應著。剛開始人不能多了,免得妨礙你清養。」
串兒看著蕭翁,郭曦忙道︰「蕭叔,住的地方已經安排好了。您歇上幾天,歇息好了,小佷便派五名親衛護送您去蜀地。四人一路陪護,一人在前面做安排。這五人都是身手不錯、久經沙場的勇士。」
串兒看郭曦事事妥帖,也無話可說,只把手緊緊抓住蕭翁的手,久久不放。
第二日,靈堂撤了,串兒坐上接她的馬車。
竹汐拉著串兒的手︰「串兒,你去哪兒啊?」
串兒搖了搖頭︰「不遠。以後跟你說。」
「一定要回來看看我們。」
「嗯。我還要賣蕭家餛飩呢。」
竹汐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串兒平靜地靠坐在車內。如意體貼地拿了靠墊︰
「娘子歇會兒。到家婢子叫你。」
串兒點頭,眯上了眼︰等心靜下來,自己是該好好想想,回到那個家,該如何行事?
很多事情,該理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