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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到郭府,眯眼打盹的串兒已經醒了。
听著車外的叫賣聲,喧囂聲,她知道他們正在市井間行進。
她努力地張大耳朵,想把這份熱鬧盡數收盡記憶,以供將來高牆內慢慢咀嚼、品味。
說實在話,串兒更願意在市井生活,這讓她感覺自己是鮮活的。
想到被其他僕從抱走的波力,她的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那些僕從將波力當成塊破布一般,硬塞進了一個還算透氣的口袋,說給它洗過之後再送到客院。
如此粗魯,是完全沒將自己這個小主人放在眼里啊。抓鼠也得看主人嘛。
難為波力一點脾氣都沒有,肥肥的身體任由他們搬弄。也不知道是因為肥了不想動,還是被鉗制住動不了?
如意在串兒耳邊輕聲介紹︰
「郭府在常樂坊西北角,雖然安賊進入長安後有所毀損,倒不算嚴重。這兩年陸續修葺,已經另有一番氣象了。」
「不過,回京後夫人交代暫不修葺浣春院,本想平了砌個池塘,種些荷花。可阿郎不同意。說這府里已有兩處湖了,修好浣春院,等著娘子和姨夫人母女回來好住。」
「這一耽擱,就擱到現在。正月十六才開始修葺,現在很有些樣子了,與以前也有很多不同,大了,更漂亮了。」
串兒嘴角彎了彎︰不修葺,估計是想著自己和阿娘再也回不來了吧?現在人都走了,浣春院對自己而言更是毫無意義。
車到了郭府門口並未叫串兒下車,而是開了側門,駕車直入。
串兒微掀車簾,只看見朱紅的兩扇大門,一左一右蹲著兩只威武的貔貅。
進了府門,看見兩三青衣小廝抬著抱著,往各院送東西。
走了一會兒,拐個彎,便是二門里。進了二門,便看見一路上三三兩兩的青衣婢子有序地做著自己的事,偶爾有一兩名深藍衫裙的齊整婆子在一邊指揮著。
看見車駕過來只是恭敬地避讓一邊,沒有人探頭探鬧張望打探。
串兒正感嘆郭府也算馭下有方,不曾想,眼光瞄到路邊翠綠的灌木叢中,有小丫頭在偷偷向自己所乘的車駕探望。
這些打望的,應該是那些主人身邊的小丫頭或者小院子里的粗使丫頭。
看來,還是有人對自己的到來充滿好奇。
串兒咧開嘴笑了,輕聲說了句︰「不勝榮幸」
想來,先前那些不過是灑掃的粗使丫頭,所以不會關心誰來誰不來,只關心自己手中的活是否做利索了。
不由搖頭,閉目養神。
如意一見,也沉下臉來。
不一會兒到了客院,有僕婦上前,先扶了如意下來,如意再小心地扶了串兒下車。
如意將串兒直接送進左邊一個兩進的小院子︰
「娘子一路疲累,先歇會兒。這里的一應物事都是阿郎著人新買的。已經燻好了。」
串兒也不說話,只點點頭,靠在床邊,任如意為自己月兌了鞋,蓋上被褥。
而後如意揮揮手,將一眾人等叫了出去。
話分兩頭。
卻說新帝登基,大肆封賞︰李適被封為忠王,李迥被封為韓王,李邈被封為鄭王,其他兄弟也都同時冊封為王。
李蕊在張皇後死前兩月,便因病被接到李適府中暫住,此次被封為升平公主,才回到宮里,賜居大福殿。
韓王李迥長高了不少,不再是那個臉兒有些嬰兒肥的胖小子。水靈靈一雙桃花眼,配上滿臉的不羈,讓獨孤貴妃頭痛得很。
李豫正對眾皇子訓話,他卻湊近李適︰「大哥,很久沒去過你府里了。今天去你府里叨擾兩杯?」
李適壓低聲音︰「沒有歌舞哦。」
「不看。只喝酒吃菜。」
「行。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否則,小心被參。」
「明白。」
李豫正說在興頭上,突然發現兩兄弟開小差說悄悄話,就不高興了。一拍翹頭案幾︰
「你倆說什麼呢?眼里還有朕嗎?」。
兩人一听「朕」,無奈地上前︰「兒臣不敢。」
李豫指著李迥︰「你說,剛才跟你大哥說什麼?」
李迥嬉皮笑臉地︰「父皇,兒臣跟大哥商量,父皇看起來消瘦不少,應該弄些什麼補湯給您喝,最好是既開胃口又不油膩。」
李豫臉色一緩︰「油嘴。吾哪里消瘦了?什麼湯是既開胃口又不油膩的?」
李迥正色道︰「這不正在商量嘛兒臣知道父皇為了皇祖父傷心,又國事繁重,難免勞神,還請父皇為了李唐百姓,多多保重。」
「知道你們孝順。你們都大了,要學會承擔責任,跟父皇一起為李唐興盛努力。」
「兒臣等必盡力為之。」
「下去吧。」
又叫住李迥︰「七郎,若想到做什麼湯,多做一份來。你母妃最近身子也不好。有空多陪陪你母妃,不要老出門狩獵。」
李迥眸光連閃︰「兒臣遵旨。」
李適跟李迥走出延英殿,李適拿手指點了點李迥︰
「當著父皇面都敢欺哄,膽子大了」
李迥一臉無辜︰「沒有啊。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大哥,你的擔子會慢慢加重,你還是乘現在空閑多享幾天福吧。」
松子看見自家郎君出來,趕緊上前︰「小的恭喜忠王,恭喜韓王。」
李適掏出一塊成色很不錯的玉佩扔給他︰「賞你玩吧。」
李迥笑道︰「嗯,本王也有賞,先記下。現在先去忠王府混吃混喝去。」
松子撇嘴︰「還是忠王大方。咱家王爺的賞賜都記著帳,沒有兌現的時候。」
李邈擠過來道︰「我也去,好不好?前段時間多虧大哥照應蕊娘,我還沒跟大哥說聲謝謝呢。今天的菜算我的,我立即叫人去京香苑叫桌菜。」
李適沉了臉︰「哪用你來謝?蕊娘不是我的妹子?」
李邈「啪啪」打了自己兩巴掌︰「弟弟說錯話了,大哥勿怪。弟弟說這話是出自真心,絕對沒有見外的意思。」
李迥捂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既然不見外,還說著這些見外話,你們累不累啊?要不,你們慢慢說,我先去喝著?」
李適瞪他︰「撐不死你嚷嚷什麼呢?就怕別人不知道。」
三兄弟這才歇了話,李邈果然叫了僕從到京香苑訂菜,吩咐他們悄悄地送到忠王府。
李迥閑閑地坐在花廳里,雙腿搭在椅子扶手上,嘴里咬了塊小點心,含糊地說道︰
「送個菜還要悄悄地?父皇知道我們得了封賞必然會慶祝一番,又何必藏著掖著?又不是大張旗鼓的宴飲。」
李適打了他的腿一下︰「坐好。怎麼現在養成了這樣一副疲懶樣。你說的固然有道理,可總有些無聊的人會盯著,不留話柄給他們。」
「能說什麼?不就是‘皇子不守禮制’,還能說什麼?」
「你以為這不算什麼?到時候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會打著忠心的旗號,上書指責父皇不約束皇子皇女,然後質疑父皇治理天下的能力。擾亂民心。」
「這麼小的事,居然能被利用做這樣大的文章?」
李迥不信地瞪大眼,看著兩位兄長。
李邈佩服地看了看李適︰「還是大哥看事情長遠。」
「我只是看事情,而二弟已經這樣做事情了。」
李迥跳起來︰「自家兄弟,溜須拍馬,有必要麼?」
京香苑的菜果然精致,剛送來,幾兄弟便停止了爭論,自顧拿了碗筷一陣猛吃,這才慢慢喝起了酒。
李適道︰「去年見了串兒,還說忙過那段時間帶他們幾個出來玩耍,也曾計劃帶她們到京香苑嘗個鮮。串兒家不是賣吃食嗎?見識多些對吃食的改進有幫助。也不知道他們最近怎樣?」
李迥不說話,只悶頭喝酒。這兩年沒見串兒,驀地听見串兒的名字,還是讓他心里怪怪的。
李邈呵呵笑道︰「我年前還去過。他們好得很。特別是那竹汐,越長越漂亮了,看見她笑起來那樣,就開心得很。」
李適喝了一杯酒︰「莫非,你打算納了那女子?」
「我看她也是喜歡我的,過兩年便納她進府。雖然不能做正妻,可做一個王爺身邊有名分有品級的姬妾,也不算辱沒她吧?」
「那自然是的。」
李邈神秘地問道︰「大哥,你一直不娶正妻,莫非給誰留著位置呢?」
李適一愣︰「連我都不知道,你知道??只是沒有合適的,暫時擱那兒罷了。」
李迥猛灌兩杯,哈哈笑著︰「大哥,那年十五,我可看見你跟串兒說悄悄話來著。你倆對視著,配著身後的煙花,讓人心醉啊。」
心醉?心碎還差不多。
李適皺著眉頭想了想︰「十五?哦,想起來了。什麼話嘛。串兒受人之托帶東西給我,正好放起了煙花,她在看煙花吧,我卻在想我娘。對視?從來沒有過。」
李邈拍著桌子笑︰「串兒是個機靈聰慧的女子,可是也太小了,我看著串兒,可以當她是兄弟,也可以當她是姐妹,卻從來沒有當她是女人。哈哈她一點女子的溫婉都沒有。大哥可是嘗過女人滋味的,怎麼可能對一個黃毛丫頭起心思?笑死人了」
李迥李適各懷心思地陪笑著,兄弟仨又干了好幾杯酒。
李迥不自在地想︰原來,是自己小氣了,多心了,誤解了大哥跟串兒。那,這兩年自己的郁悶豈非毫無意義?
李適轉著手里的酒杯︰串兒小嗎?自己從來沒有這樣認為過。跟串兒說話,感覺是跟一個比自己都有見識的成年人說話。她僅僅是聰慧嗎?遇事顯露出的那份冷靜睿智,可不是一般人趕得上的。
三兄弟喝到子時方罷。
李邈尚無自己的府邸,便到忠王府的客房歇了。
李迥卻執意要回府,也不要人送,帶了松子並等候在外的四名護衛,便向崇賢坊而去。
松子愣怔半晌︰「王爺,咱不回府嗎?」。
李迥不耐煩地揮手︰「先去找串兒。我竟誤會了她跟大哥,白白浪費兩年。唉,等不得了。」
到了崇賢坊,亮出令牌,開了坊門,李迥跳下車,興奮地帶著松子向串兒家跑去。
看著漆黑的一片瓦礫,李迥震驚了︰
「怎麼回事?這不是串兒的家嗎?怎麼成了廢墟?去尋坊吏問問。」
李迥焦躁地在原地轉圈,松子很快跑了回來︰
「大火燒了房子。」
「那串兒」
「她娘親和阿姆去了。」
「串兒跟她阿翁呢?」
「據說去了蜀地。」
李迥沉默半晌︰「大火起因呢?」
「人為。」
李迥胸口如烈焰在焚燒,痛得皺眉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回忠王府,找大哥去。」
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望望這一片廢墟,仿佛看見串兒笑嘻嘻在屋子里四處走動。他閉了閉眼,轉身而去。
夜風,拂起他月白的衣擺,讓他十分堅毅的背影顯出幾分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