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嗎?還是身上哪里又痛了?」穆依只是輕輕的一動,黑暗中,不遠處就傳來了一陣著急的詢問聲,似乎時刻都關注著她的動靜似的。
穆依心里一動,又酸又甜,忙回道︰「媽!我沒事,就是有點熱,你別起來了。」
那個聲音的主人顯然等不及穆依的回答,就已經窸窸窣窣的模索著下了床,還點了一盞煤油燈,很快就端著燈一溜小跑的護著燈芯到了穆依的床前。
灰暗的燈光下,是一張有著不少皺紋的焦急的中年婦女臉孔,她先是看了一下穆依的臉色,發現還算過得去,才慌慌張張的把油燈穩穩的放在了床邊的一個小凳子上。
「身上哪里痛就告訴媽媽,你雷爺爺給的藥酒還有,我幫你擦擦就好了。」穆媽媽顯然不相信穆依的話,臉色柔和的看著床上躺著一動也不敢動得女兒,眼底滿是心疼。
穆依微笑著搖搖頭︰「媽,我真沒事。雷爺爺的藥酒是挺管用的,我這些天已經好了很多,你不用每天都看著我了。剛剛只是被子捂得太緊了,有些熱而已,我只是想把被子松一下。」
同時心中隱隱很是後悔,都怪剛剛那個莫名其妙的夢,讓自己想起了以前的痛事不說,還吵醒了媽媽。肯定是剛剛醒來的時候,不小心動了一下,才會驚動她的。
穆媽媽又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女兒,發現她果然額頭上有不少的汗,看來真是被熱醒了的。
「都怪我不好,雖然最近天氣有些轉涼,卻忘了現在還是夏天,晚上總還是有些燥熱,才給你蓋了那麼厚的被子,你又不敢動,肯定受了不少罪吧……」穆媽媽趕緊幫女兒松了松被子,還拿過一條手絹兒幫她擦了擦汗,滿臉愧疚的樣子。
穆依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來,握住了穆媽媽拿著手絹的手︰「媽,我真的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松一下被子,這樣的活兒我還是能干的。」
穆媽媽趕緊把她的手又捂在被子下面,板起一張臉道︰「知道自己的身體,你就別亂動!當心胳膊受了寒,有得你受的!」
穆依笑眯眯的點頭,一臉的受教︰「嗯嗯,我都知道了,你趕緊去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看見女兒沒事,又這麼听話,穆媽媽總算是松了口氣,笑著說道︰「我知道,這些還用你來教啊?你趕緊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就去睡了。」
穆依在心里嘆了口氣,知道這位媽媽實在不是她能說服的,應了一聲,干脆的閉上了眼楮。沒過多久,就看到她面色平靜,有規律的呼吸著。
穆媽媽確定穆依真的是安安穩穩的睡下了,這才吹滅了油燈,在黑暗中模索著把油燈放回了遠處,才又模索著回了自己的床鋪。
過了一會兒,屋子里又重新回歸了寧靜,此時,本應該睡著了的穆依卻緩緩的睜開了眼楮,扭頭看了看離自己不遠的那張木床,臉上掛著暖暖的笑意,是她作為「楊亦」接管楊氏之後,就再也沒有露出過的表情。
第二天一大早,穆媽媽就早早的起來了,先是到一牆之隔的小廚房里煮了小半鍋粥,還得小心翼翼的不要弄出什麼大的動靜怕驚醒了睡得正香的女兒。自從出了上次的意外的後,依依幾乎每個晚上都是在疼痛中度過的,從來也沒能睡上一個安穩覺。好不容易最近有了好轉,她當然想要女兒多睡一會兒。
等穆媽媽在廚房里忙完了之後,出來一看,穆依正掙扎著想要下床。穆媽媽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扶住她︰「你下床做什麼?有什麼事叫我一聲就是了,干嘛要自己一個人強撐?當心摔了下去,可不是好玩兒的!」
穆依只是笑︰「媽,我都在家里躺了快一個月了,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你就讓我下地走走嘛。」
穆媽媽轉念想了想,也是,女兒才不過十六歲,又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能讓她窩在這房間里一個月,已經是難得的了。
穆依見到母親臉上已經有了松動的神色,忙趁熱打鐵道︰「再說了,這人要老躺著不動,沒病也會躺出病來的。媽……」
看著女兒一改這段時間以來的苦悶和冷清,破天荒的撒起嬌來,穆媽媽心里一軟,哪里還肯違逆她的意願。
「好好好,」穆媽媽一邊給穆依穿衣服,一邊念叨著︰「走走就走走,不過,不準出門!就待在家里好了。」
穆依聞言嘟起了嘴,不過想想這估計是母親現在能答應的極限了,也就不得不無奈的點了點頭。再說了,有一就有二,有了這個好的開始,還怕自己以後會老被關在這里不成!
穆媽媽扶著穆依緩緩的到一邊的木桌邊坐下,自己則去廚房把那一小鍋粥端了出來,又拿出一小碟醬菜,布好碗筷,這就是她們母女倆的早餐了。
「依依啊,」穆媽媽突然抬起頭來說道︰「既然你現在已經能下床了,那媽媽也能放心去上班了。午飯的時候,我會回來的。」
這件事情,穆媽媽昨天就已經跟穆依商量過了,所以穆依早就知道了。畢竟,穆媽媽已經請了一個月的假期,若是再不去,單位上的人,就會說閑話了。
穆依猛點頭︰「嗯,媽我知道了。你盡管放心去上班就是了,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穆媽媽笑了︰「我當然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了,不過,好在你張阿姨昨天就已經過來了,我已經跟她說過了,她也會時不時的來看看你的。」
穆媽媽嘴里說的這位張阿姨,其實是租了她們穆家的半邊房子的房客。穆依的父母早年拋妻棄女,不知所蹤,穆媽媽一個女人又帶著個女兒,生計艱難,日子過得很苦。不過好在那個沒良心的、現在的「穆依」沒有見過面的父親給她們留下這兩居室的破舊房子靠近附近的一所中學——靜遠中學。
靜遠中學是靖遠縣數一數二的中學,慕名而來的學子不知凡幾。有些家長為了孩子們能夠更好的學習,干脆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專門有家長過來陪讀。
而穆依的家,雖然位置比較偏僻一點,地方也小了點。但好在房子夠干淨,主人又只是母女兩個,一般人覺得這里安靜,倒也願意花錢租下來。
穆媽媽當初為了租住方便,特地用木板把房子隔成了兩邊。她自己和女兒住一間房子,又在陽台上搭了一個簡單的小廚房,母女倆就這麼過了十來年。而正式的廚房和大半的客廳,都是屬于被租出去的一方。
這位張阿姨,有個兒子,叫陳東,是靜遠中學一名高二的學生。不過,現在是暑假,過了這個假期,他就會升級到高三了。這正是每個家長最為孩子們感到緊張的時候,加上靜遠中學決定要在開學之前為這些即將進入高三的學生來一次補課,歷時半個月。所以張阿姨就早早的過來為兒子忙開了。
而穆依,和陳東是一個年級的,只是班級不同罷了。
在腦海里找到這些模糊的記憶,穆依問道︰「張阿姨過來,那不是補課的時間就快到了?」
穆媽媽點點頭︰「沒錯,我昨天就跟你張阿姨問過了,听說這次補課很重要的。你本來就錯過了高二的學習,雖然在病房里的時候也有自學過,但總是比不上人家的。這次要是不參加的話,進了高三,肯定就會跟不上的。」
說著說著,穆媽媽突然就沉默了下來。
要說穆媽媽現在最為看重的,就是女兒的身體和學業了。她辛苦了半輩子,當然希望女兒將來能夠出頭,不會落到自己現在這樣的地步。
但是,這次穆依出了意外,雖然學校方面賠了一些,但也只是杯水車薪,真正花去的,還是她這麼些年積累的大部分積蓄。若穆依要參加這次補課,那雜七雜八的費用算起來,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她的那些錢,本來是留給女兒以後上大學用的。可是現在,那點寥寥無幾的存款,根本連日常的開支都有些難以維持了。
穆依在這個家里也待了一個月了,這家里到底什麼樣子,她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只是略微一動腦筋,就知道穆媽媽是在愁什麼了。
「媽,反正我現在身體還沒好,那個補課,我就不參加了吧。」穆依毫不在意的嚼著醬菜,「再說了,我功課一直都很不錯,就算沒有參加補課,也沒什麼關系的。」
「那怎麼行?!」穆媽媽立馬反駁道︰「你可別以為拿了幾次獎學金,就真的以為自己了不起了。這高三可是最關鍵的一年,要是出了什麼錯,之前讀的那麼多年,就全白費了!你身體沒好,媽就是天天背著你去上學,也是一定要去的!」
穆依忙舉手說道︰「行行行,我去還不行嗎?媽,你不是還要上班嗎?當心別遲到啦!」
穆媽媽被她一提醒,趕緊掏出口袋里一只老舊的手表看了一眼,臉色頓時一變,匆匆扒拉了幾口飯就拿起自己的包準備出門了。出門之時,還是很不放心的跟穆依交代了幾句。
「飯碗就放在桌上,等媽回來再收拾。你一個人在家,千萬不要亂跑,要是哪里痛,就去床底下拿你雷爺爺給的藥酒。還有,你張阿姨一會兒也會過來看看你的……」
還在喝粥的穆依只是無奈的把碗放下,抬頭望著天花板喊道︰「遲到啦~~~~」
話音未落,大門已經被關上,「砰」的一聲,隨著漸漸遠去的急促的腳步聲,穆媽媽的嘮叨聲終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