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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你,眼里的悲哀在暮色中暈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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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比賽完的當天晚上就上了夜班。
連續二個大夜班,兩個小夜班,秀秀發現二十七床徐玉祥老人的床前,只有病人的兒子一個人孤零零的陪床。這讓鄭秀秀很疑惑,病人的其他家人呢。
明天就要手術了,這麼些日子以來,病人的臉上沒有看到哪怕一絲絲的笑容,話也很少,父子二人倒是很默契,可這種靜默顯然不利于病人疾病治療的。
徐玉祥,男,七十二歲,擬作胃癌根治術。
這是一個嚴肅的老人,不苟言笑,他是不吃藥的,什麼人說也不听。
徐老人只有一個像他一樣嚴肅的中年男人,說是他的兒子,每天定時過來看他。早晨七點三十分離開,中午十二點準時出現在二十七床徐老人的面前,下午二點離開,看來是去上班,下午六點半準時回來這里,秀秀看得很準。
她也曾上前搭訕︰「徐大爺,您平時沒有陪床,有什麼事情可以和我說。我叫鄭秀秀,是您住院期間的責任護士。」
徐大爺溫和的回答︰「謝謝鄭護士,沒事。」再不肯多說一句話,秀秀只好在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後離開。
明天就要手術了,兒子筆直的坐在父親床前,靜靜看著閉著眼楮的老父親。
父不言,子不語,無言等黃昏。
秀秀驚訝于他們只有倆人面對手術,看別的病房,待要手術的病人和家屬們,或緊張或安慰,喋喋不休,總是一番溫馨。
她決定還是要問一下,看上去,這單調的父子,應該不是如此簡單。
秀秀來到二十七床,對陪床的兒子說︰「徐先生,我想跟您說句話,能請您過來一下嗎?」不跳字。兒子看了一眼睡著,亦或是閉眼假寐的父親,跟秀秀走出了病房。
秀秀說︰「徐先生,請問,您告訴您父親他的病情了嗎?」不跳字。
徐大爺兒子臉上表情一變,臉色更加黑了一些︰「我不想讓父親知道自己的病情。老人苦了一輩子了,我希望他能通過手術去除病根,那怕是短時間內好轉。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病,估計他不會同意繼續治療,直接要求出院。這樣他會死的……」他仰頭長嘆一口氣,高大的身軀為此佝僂下來。
秀秀也深深的嘆了口氣︰「你不說,他就不會死嗎?」不跳字。鄭秀秀忒大膽了,不怕眼前的大男人勃然大怒嗎?
大男人震驚的看著鄭秀秀,一個清清秀秀,恬然安靜的小護士,她居然說出這樣大膽的話來,不怕犯病家的忌諱嗎?
可她說的是事實,事實總是很殘忍的。
他低沉的聲音轟響在秀秀的頭頂︰「唉,你說的對,可我下不了決心。」
「那您告訴其他家人了嗎?」不跳字。秀秀探詢著。
「這幾個夜班上下來,我注意觀察,老人只有您一個人陪床,沒有見到其他家人來看徐大爺,這很奇怪。
冒昧問一句,您母親和您的兄弟姊妹為什麼不來探視,該不是您連他們也隱瞞了吧?不少字」秀秀的猜測。
徐先生嘆了口氣︰「鄭護士,你猜對了,家里人不知道他住院做手術的事。我跟他們說父親出國了,我母親還一直埋怨我,為什麼不讓她和父親一起走。我實在不想讓家人難過,尤其母親,看到她老人家的眼淚,我會心痛死。」
鄭秀秀護士絕對是一個稱職的護士,現在,她輕聲細語的說︰「徐先生,我只是您父親住院期間的責任護士,按理,不可以隨意探問別人的家事。
但是,您父親住院這段日子以來,我在護理時,幾乎听不到他老人家主動的說話,更看不到你們父子之間,哪怕是敷衍的一個笑臉。
我想,這不利于病人明天的手術。尤其,你的父親是胃癌晚期,如果,我只說如果您的父親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您還是不能告訴您的家人麼?這會不會留下遺憾呢?
要知道,這樣不讓家人知道,您將奪去老人家最後與家人相處的時間。那麼,一家人的遺憾,您該如何承擔?」這話說得有點急,她從沒有這樣滔滔不絕的說話,目的就是說服一個固執的人。
「我——只是想保護他們——我不希望見到家人難過。」他艱難的說著,眼里的淚在抬手時拭去。
「那您打算瞞多久呢,一個月,一年,還是要到老人家去世後。您怎麼知道,老人家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您母親和兄弟姊妹說。
這樣的遺憾,我是說老伴臨走,沒有在眼前的遺憾,您的母親會很難過的。
您應該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告訴家人父親的病情怎樣。然後請家人來,多一些笑聲和溫情陪伴老人。」鄭秀秀切盼的眼眸,緊緊盯著眼前這個高大無助的男人。
從十二樓的窗口向樓下的街道看去,兩輛車相撞後,被人從駕駛室里拽出的血流滿面的司機,立即被急救車推向急救中心。
秀秀說︰「人生很短,生命很脆弱。有些人也許沒有足夠的時間告訴家人,自己還有什麼事想做,什麼事正在做,這是他們無可替補的遺憾。就像剛才樓下的車禍,發生于瞬間,消失于無奈。
而這是您可以避免的,但您要是不說,也許最遺憾的人,有可能是您自己。」秀秀向他告辭,繼續自己的工作,她知道,這人還需要考慮一下。
晚上八點,距離秀秀和他談話一個多小時,徐大爺的兒子找到秀秀︰「鄭護士,請你幫我看護一下我的父親。
我現在必須回家一趟,我決定接受你的建議,把父親患重病明天將要手術的事情,告訴每一個家人。你說得對,他們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秀秀認真的點點頭說︰「好的,您放心,忙完手頭工作,我會一直陪著您父親等您回來。」
剛剛送徐大爺兒子離開病房,秀秀就接到齊寰的電話︰「鄭秀秀,粉點兒拉肚子,有時間你就過來看看。」
秀秀說︰「待會兒看看吧,一個病人家屬剛走,我要照顧這個病人。」
齊寰說︰「秀秀你要是太忙就別過來了。」
秀秀說︰「辛苦你了,齊寰。」
晚上九點,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秀秀剛剛為病人量完血壓,起身看去,是老人的兒子,老伴,女兒,女婿,兒媳,孫子一大家人悄沒聲息地走進來。
老太太一直緊緊盯著床上的老伴,眼淚落下卻又沒有一點聲息。她走到床前,秀秀急忙扶她坐在剛才自己坐著的床邊椅子上。老太太輕輕握住老人那只枯瘦的手。
也許是心靈感應吧,在老伴握住徐大爺的手的時候,他睜開了眼楮。看到老伴的第一時間,老人露出了自住院以來的第一次笑容。
秀秀微笑著,把手中的口服藥遞給老太太,示意給老人服下,老人在老伴疼惜的目光注視下,毫不猶豫的服下了藥。
老人所有的家屬眼中帶著哀傷,他們鄭重的和老人說這話,生怕錯過這個機會。
秀秀走出病房,老人的兒子跟了過來,他鄭重的說︰「鄭護士,謝謝你的提醒。在家庭災難面前,我有點亂了頭腦,非常感謝你及時的提醒。你是一個稱職的好護士。」秀秀的小臉紅了,人家可是當面稱贊我。
秀秀說︰「徐先生,這應該也算我工作以內的事,請您不要客氣。另外,有什麼事,請及時告知與我。再見。」
老人的兒子說︰「那我就不客氣了,鄭護士,我知道你今晚上小夜班,明天休息。能不能請你早上來給我父親插胃管,送我父親去手術室?」
秀秀記起護士長說的,有時候就算是工作,做多了也是惹人反感的,關鍵在于「度」。于是就說︰「恐怕不行,夜班護士會有意見的,就好像,您對她的工作不滿意似的。」
老人的兒子說︰「不是要從病人的角度看問題嗎,要不我向你們護士長請示一下?」
秀秀想了一下說︰「好吧,您打電話吧。」
電話接通後,徐先生說︰「晚上好,李護士長,我想請鄭護士明天早上給我父親插胃管,你看可以嗎?」不跳字。
李偉麗在電話里說︰「好吧。既然你們家屬提出來,我們盡量滿足家屬要求。請你讓鄭護士接電話。」
徐先生把電話遞給鄭秀秀︰「秀秀,既然病人和家屬信任你,你就給病人插胃管吧。我給大夜班護士打電話。」
秀秀說︰「知道了,李護士長。明天早上我過來給二十七床徐玉祥大爺插術前胃管。晚安,李護士長。」
把手機還給徐同志,秀秀說︰「明天早上七點半,我將準時過來給徐大爺插胃管。我把我的手機號碼留給您,如果我睡著了,七點半沒到,請您給我打電話提醒我。」
老人的兒子說︰「謝謝鄭護士,給你添麻煩了。」
秀秀說︰「您不用客氣,晚上讓病人早點睡覺,保持良好睡眠,保持體力,明天的手術才能順利進行。」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老人的兒子轉身回病房催促老人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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