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回家,粉點兒殷勤的給媽媽拿過拖鞋︰「媽媽,我今天早就完成作業了,您給我檢查吧。」
「好閨女,這還差不多,以後回家第一件事,先寫作業,再看電視。」
「知道了。」粉點兒趕忙回到電視前,那上面是永遠也看不完的少兒節目。
鄭秀秀忽然覺得,自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是十分喜歡粉點兒的靈活了。她搖搖頭,其實這也不是壞毛病,只別用錯了地方才好。小孩子的壞毛病,要有大人幫她慢慢改的。
吃過晚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看高蔭田最喜歡的節目,幾十年雷打不動的鳶城新聞。在一組簡要新聞里,播音員清晰的播出︰「相璃副市長視察市直幼兒園,關注兒童教育及健康狀況,並指示做好防疫工作,預防甲型肝炎的流行。」
秀秀就說︰「我們科里來了一位甲肝病兒,小女孩今年才五歲,是醫院附近的一個鄉鎮幼兒園的孩子。」
齊寰問︰「報告防疫部門了嗎?」不跳字。
「當然報告了,發現傳染病人,都要向上一級防疫部門報告的,這都成我們的一道工作程序了。」
于梅就說︰「秀秀你工作的時候,一定要注意,戴上口罩手套,先把自己保護好。要知道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保護你自己,就是保護你肚里的孩子,知道嗎。」
「知道,媽您放心,我把生孩子作為頭等大事,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粉點兒甜甜的說︰「媽媽,我也要不辜負您的期望。」
「對,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家粉點兒是一個懂事的好孩子。」
「那您今天晚上給我講一個長長的故事好嗎?」不跳字。
「我想想啊,今天是星期幾呀,哎,應該是爸爸講了吧。」
齊寰說︰「說好了點點每個星期,要反過來給我們講一個故事的,我看就今天晚上吧。」
女乃女乃說︰「好啊,我也想听咱家粉點兒講故事呢,就在這里講吧。」
粉點兒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還沒做好準備呢,要不我講一個短的。」
第二天,院部派出人去錢家埠,終于找到耿新生的母親了,老太太半身癱瘓,住進了村里的養老院。
當院部的人跟她說︰「大娘,您兒子在我們那里住院您知道嗎。」她搖搖頭,顯得很淡漠。院代表實在不忍心將耿新生病危的消息告訴她,安慰了她幾句就告辭出來。找到錢家埠村委會,對村委的錢支書說了耿新生的情況。
錢支書說︰「這耿新生是個磨剪子戧菜刀的,幾年前騎著一兩半舊的三輪車,帶著他娘來到我們村。
耿新生的手藝好,當天的活沒做完,村里人就留他第二天再做。第二天活倒是干完了,人卻不想走了,說是這里的人實誠,就在村北頭一個孤老頭子家里賃了一間屋住下來。
靠給人家里打短工,閑下來再做老營生糊口。村里人問他是哪里人,他自己說是北鄉里,至于具體是哪里,到底沒人知道。
後來幾年,耿新生把他娘老子一個人留在錢家埠,他自己去了縣城,又干起穿街走巷磨剪子戧菜刀的營生。看那樣子像是掙了兩個錢,再後來就得了那病,送你們那里了。
前些日子你們醫院傳染病房里打過來電話,說是耿新生欠錢了,讓家里人出面,可他就一個老娘還是個半癱,也去不了啊,你要說要我們村里管吧,他又不是我們村里人,我們也沒有出面的道理是不。我看你們還是回去問問耿新生,他到底是哪里人,再做打算最好。」
「可他身份證就是你們這里人呀。」
「那是因為他來的第二年,正趕上我們辦身份證,就一起辦了。」
「錢支書,人家在你這里辦了身份證,就證明已經成了你錢家埠的人,所以你還真的管。」
「他不是這個事,那萬一咱給他出面了,再猛頂一下冒出些他的家人,告了我們怎麼辦,看上去他像是個無根的人。現在人既然在你們醫院里,事情就由你們管了。」
錢支書不招手,院部的人只好回來匯報,事情報到路院長那里,路院長一個電話︰「馮原律師,請到我辦公室一趟。」馮律師知道,鳶城醫院又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路院長把手里的資料遞過去︰「馮律師你看這事怎麼辦合適?」
馮律師翻看著手中的資料︰「這件事交給我了,先報警,請公安局查找這個耿新生到底是哪里人,另外,我再去一趟錢家埠,看能不能找出什麼新線索。」
「那好吧,這件事就辛苦你了。」
很快,公安局就找到了這個耿新生的真實身份。耿新生,原名張德彪,是外省邊遠地區的一名殺人通緝犯。
幾年前,張德彪有一個還算幸福的家,兩個兒子,媳婦也賢惠。有一天,兒子上學回家磕破了皮,幾天了卻一直流血長不起來。張德彪領著兒子到醫院檢查,說是孩子血液有問題,讓進一步檢查,幾輪抽血檢查做下來,說是孩子得了再生障礙性貧血。
張德彪懵了,按醫院的吩咐領孩子住院,又領著小兒子和自己一起,檢查血液,與大兒子配型,準備給兒子做骨髓移植。
檢查結果卻讓他大吃一驚,自己居然和兩個兒子沒有任何親緣關系。
張德彪回家關起門來就審自己的妻子,老婆見再也瞞不住了,只好說了孩子是村長的,是那幾年你出外打工,村長來咱家里硬逼著我懷上的。
張德彪的火噌噌的往上躥,合著這幾年我這是給人家養的兒呀。
張德彪把孩子從醫院里接出來,領著兩個孩子就去了村長家,結果被村長家養的狼狗攆了出來。
張德彪又找到族長,說這孩子不是我的,是他張德柱的,您老得給我做主。族長眼皮一翻,你都養了這麼多年了,就是你的了。
張德彪黑夜里用耗子藥,把村長家的狼狗給毒死了,然後撬開門進了村長的臥室,拿刀逼著村長寫下保證書,承認孩子是他的,並賠償自己十萬元。
第二天村長以敲詐勒索罪告了他,公安局逮捕他的時候,他還正在睡大覺呢。
張德彪被抓進去關了三年,放出來後悄悄潛回家,卻發現老婆正在禿頭的村長懷里睡大覺,一怒之下,沖進廚房拿刀砍了村長,老婆當場被嚇昏了。他想到其實老婆也曾真心待過自己,伺候過自己的老母親,扔下菜刀逃了出來。
這一逃就是三年,冬天一個寒冷的雪夜,張德彪用一輛三輪車把睡夢中的老母親偷了出來,從此帶著母親流浪度日。
警察來到病房︰「張德彪,你藏得可真夠深的。」
張德彪緩緩睜開了眼,他的嘴角動了動︰「其實,我一閉眼就夢到這一天,只求你們把我的骨灰和老母親送回老家去。」
「張德彪,知道你犯的什麼罪嗎,殺人償命知道嗎。」
「知道,我伏法。」三天以後,張德彪去世,尸體就放在醫院太平間里,沒人給他送葬。
醫院電話打到張德彪的老家,村支書說︰「張德彪雖然是病死的,但他以前砍死了前任村支書,是從族譜上刪除了的人,不易回祖墳安葬,你們看著燒了吧。」
醫院委派馮原律師去了一趟張德彪的老家,拿到了放棄張德彪尸體的書面文件,上面蓋著村委會鮮紅的大印。
有了這份書面文件,醫院立即通知火葬場把張德彪拉走,骨灰就保留在那里了。
這天,鄭秀秀正在埋頭整理傳染科每月工作報表,有敲門聲響起。
「請進。」
門一開,進來兩個年輕人,一開口說話,就听出是外地人︰「請問,你們主任在嗎?」不跳字。
「主任今天大查房,請問你們找他什麼事?」
「我們是張德彪的堂佷,過來看看他。」
張德彪都死亡半個多月了,該來人的時候,找都找不到。這人都火化了,卻又來了兩個堂佷找他,這可真是的。
鄭秀秀慎重的說︰「請問兩位先生,我可以看看你們的有效證件嗎?」不跳字。
「行,沒問題。」兩個人掏出隨身攜帶的身份證件遞給鄭秀秀。
「請等一下,我馬上通知我們領導。」鄭秀秀打電話告訴趙主任和江護士長,張德彪的堂佷來了。
趙主任在電話里明顯一愣︰「哪個張德彪?」
「肝壞死的那個。」
「好,你讓他們等著,我馬上過去。」趙主任和江護士長前後腳的趕了過來。
鄭秀秀給他們介紹︰「這是我們的主任和護士長。這是張德彪的堂佷,他們的身份證。」
趙主任說︰「張德彪已經去世了,當時我們到他的老家去人找過的,你們沒听說嗎。」
「我們知道他死了,我們是來領他的尸體的。」
江護士長說︰「當時,我們問過你們村委會的支書,說是張德彪已經被刪除祖籍,讓我們醫院看著辦,醫院派律師到你們村開的證明信,這你們知道嗎?」不跳字。
「現在的村支書是我們的本家叔叔,我們知道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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