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臉圓圓,眼楮大大的女僕提前為葉語換上一套輕便的套裙。八點,準時有人上樓來請葉語用餐。
葉語到達餐廳的時候,四太太和裴三爺一家已經到了。
四太太坐在主位的左手邊,正若有所思。
裴浩然正扭著要拿桌面上的果汁,被三女乃女乃一巴掌打掉。
那位瘦弱的裴家小姐欣然不知去向。
看見葉語進來,四太太沒什麼反應。裴政更是眼觀鼻,鼻觀心。倒是三女乃女乃剜了她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不依不饒的小胖子身上。
葉語尷尬地在裴管家拉開的高背椅上坐下。
過了一會,大姑女乃女乃裴敖便走了進來。這次後面還跟進了一位胖胖的,一臉斯文富態樣的男子。
他們兩個坐在了主位的右手邊,那男子略略欠身,跟四太太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跟裴政寒暄起來。
從他們的聊天里,葉語知道他就是裴敖的丈夫,鞏林濤,現在懋宏十三位董事之一。
三女乃女乃可能實在難消心頭火,一看見他們進來便說︰「這外祖父下葬,怎麼子成、子涵兩個孩子也不露下面,大姐真真好家教。」
裴敖橫了她一眼,便要發作,倒是那胖胖的鞏先生先答了話,「三妹,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幾天歐洲天氣,他們根本沒辦法飛回來。」
裴政听到後,連忙接口道︰「是啊,這雪真是大啊。按說這都四月的天了,歐洲今年的氣候實在是怪啊。」
鞏林濤看見三舅子接了口,便投桃報李的,談論起全球變暖帶來的怪天氣。兩個人像是氣象專家般的你來我往,桌面上倒是有了絲熱鬧的氣氛。
葉語知道自己在他們裴家眼里只是一縷空氣而已。即便他們之間面和心不合,但至少還是一家人。她能坐在這里,不過是裴老先生出人意料的決定而已。
雖然他們表面上似乎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心里肯定把她研究了好幾遍。
有錢人麼,總是自視甚高,和她這種平頭小百姓不是一國的。
比起他們,葉語對吃的更感興趣。不知道這有錢人的豆腐飯是什麼樣的,肯定要比字面上來的豐富地多吧。
在她研究起桌面上的菜色時,沒有看見鞏林濤鏡片後面一閃而過的光芒。
這時眾人一靜,葉語抬頭一看,裴紹走了進來,身邊有項律師陪伴。
葉語以為他要坐到主位上,畢竟他是裴家之主,但沒有想到,在安排好項律師入席後,他拉開葉語身邊的椅子坐了下去。
其他人似乎對他的動作感到不解,裴敖發話道︰「裴紹,你現在是裴家之主了。你應該坐到那里去。」說罷便一指空著的主位。
四太太兩眼迷蒙地看著裴紹,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咽了下去,那表情實在是我見猶憐。
裴紹繼續他面癱的本色,「這裴園以後就是葉小姐的了,我坐在這里合情合理。」
一句話,就把大家剛才努力忽略的葉語給頂了出來。
葉語看了看他,不知道他說這話的含義。不過,她也懶得去理,有錢人的心腸她才懶得去猜。便繼續掉頭研究起滿桌的食物。
「呵呵,我說裴少爺,我看這位葉小姐對菜的興趣要比對我們這一家子大的多。」一個不正經的聲音在葉語身後響起。
桃花男出現在葉語的左手,還是那玩世不恭的笑臉。
葉語暗地里翻個白眼,不過他的出現也算是替自己解了部分灼目的眼光。
「四爺倒是這桌上的稀客。」四太太意有所指。
「這麼熱鬧的地方,怎麼能少了我呢。」裴孜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挨了挨葉語的肩膀,引得葉語朝他瞪了一眼。裴孜好像沒看見她的怒目,仍然笑嘻嘻地坐下。
「那倒是,哪一次聚得這麼齊?平日里,也只有老爺子和四太太。就我們一家還把這里當家,隔三差五地回來請請安。」三女乃女乃指桑罵槐。
「可我還真沒有眼福看著父慈子孝的場面。」桃花眼笑眯眯地。
三女乃女乃變了變臉,卻沒有發話。葉語發現這三女乃女乃誰都要刺一下,但好像對桃花眼很是忌憚似的。
不知道這桃花眼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
這時,裴管家指揮著僕人開始布菜。大家便頗有默契地暫時沉默了下去。
葉語听說大戶人家對餐桌禮儀很講究,食不言是最基本的,怎麼執筷,如何動勺皆有規矩。果然,這桌面上除開偶爾發出器皿的踫撞聲外,鴉雀無聲。
葉語暗自慶幸,還好自己的吃相不算難看,也拜讀過有錢有權人家的科普讀物——《紅樓夢》,不然那飄著茉莉味的漱口茶上來時,直接就喝下去了。可見,文化知識多重要。
便便扭扭地喝吃完所謂的豆腐飯,所有人移席到餐廳隔壁的小客廳休息。
在略略和裴紹交談幾句公事後,項律師便起身告辭,裴紹送他離開。所有人有起身示意,讓葉語了解項律師在裴家還是很得尊重的。
葉語覺得自己一個人夾在裴家人之間,自己尷尬,他們也不舒服,就有意離開回房。但正準備開口,卻被四太太的話給攔下了。
「葉小姐,不知您願不願和我們聊會天呢?我這里常年也沒個新鮮的人講話,真是悶的很。」四太太細語道。
葉語只得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不知四太太想聊什麼?」
來了。她可不是傻瓜。裴老先生好端端的把整個裴園給了她,裴家人肯定要盤問個清楚。下午遺囑宣讀會上不知所以,他們定會在其他時間再問一次。現在正是好時機。
現在都是他們裴家的人,外人就她一個,正好來個三堂會審。
四太太還是斯斯文文地表情,「葉小姐在哪里高就啊?是本地人麼。」
葉語眨眨眼,顯然她們都不知道自己是被項律師一個電話一張機票給忽悠來的。項律師為什麼守口如瓶呢?又不是狗血的電視連續劇,裴家其他人不可能有滅口的想法。
那麼必定有什麼理由,是裴老先生和項律師才清楚的理由。
葉語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我不是本地人,而且前不久剛失業。」
葉語看見所有人在听到她的回答後,都表現出一絲困惑。他們肯定都想不通,這麼個小麻雀何德何能得了裴老先生的垂青?
葉語撇撇嘴,問她能問出什麼來?她還疑惑著呢。
四太太抿了抿嘴,模了模精致的頭發,善解人意道︰「沒關系,可能這份工作不適合你,不用太在意。」
「看葉小姐年紀不大,令尊令堂現在身體可健康?」
「家母在我幼年的時候過世了,家父在我大二的時候出了車禍也過世了。」每次提到父親,葉語的心總是一痛。
四太太露出可憐的表情,「真是失言了,我不該問這個問題。」
「那葉小姐往後有什麼打算呢?」
葉語抓抓頭,她還真沒有想過。她的個性就是得過且過,三天對她來講就是未來。考慮那麼遙遠的事情干什麼。
「沒想過,可能回去後再找份工吧。」反正這幾天她白吃白住在裴園,等項律師辦好手續再說吧。
三女乃女乃不屑道︰「你得了裴園還找什麼工作,這不是抱著金山去要飯麼。」
還真是……一針見血啊。
「話不能這麼說啊,三妹,葉小姐畢竟不是本地人,總是要回去的。在這里也沒有個朋友。」鞏林濤插話道,「人際關系都在她居住的城市,相比總是比這里過的快活。」
「是啊,是啊。一個人在異鄉,不容易啊。」裴政很同意自己姐夫的話,不斷地點頭。
三女乃女乃似乎也明白了什麼,連忙補充說︰「戶口什麼的也很麻煩。」
突然形成了統一的戰線。
葉語覺得他們臉上寫滿了同一句話︰得了裴園又怎麼樣,咬不動,搬不走。你最好乖乖地哪里來回哪里去。
一直冷眼旁觀的裴敖不知想到了什麼,冷哼了一聲,「人家要走要留,也是她的事情。等項律師辦完手續,這裴園也是人家的,你們起什麼勁。」
這裴大姑女乃女乃似乎是個直爽的人,不喜歡彎彎繞繞。
四太太輕笑道︰「如果葉小姐願意的話,我倒是喜歡你留下。這宅子里本來就冷冷清清,多一個人也熱鬧些。」
葉語笑笑,有人唱白臉,有人唱紅臉。
「老四,我看你和葉小姐好像倒是投緣,你覺得的呢?」四太太不著痕跡地把問題扔給了一臉看熱鬧表情的裴孜。
裴孜笑笑,不置可否,目光卻像只蒼蠅似的圍著葉語上下翻飛(裴孜委屈,你見過這麼漂亮的蒼蠅麼?)
不知道是不是‘偷’听到的兩次對話,葉語總覺得這四太太有些說不出的味道。一方面,她好欺到軟弱地被裴紹利用,而面對牙尖嘴利的二女乃女乃時毫不怯懦。這麼矛盾的個性怎麼會出現在一個人身上?還是說,這柔柔弱弱不過是這四太太的偽裝?
話題是她挑得頭,輕飄飄地又由她結束。模清了所有人對葉語的態度,又表現出自己的善意。真是高啊。相比之下,三女乃女乃就落了下乘。
問葉語怎麼曉得,她可是在那個變態搞人的公司里呆了五年。學不會那套,至少還看的懂點皮毛。
葉語對四太太不自覺地有所防備,這是一種女性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