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女忐忑記 正文 二百七十八、裴孜的秘密

作者 ︰ 肥孢子

房間中一片死寂,艾卿的臉色如同死灰一般,但是眼神中卻彌漫起一層薄薄的紅霧。

這個男人,是她生命中曾經最溫暖的存在,也是現在最冰冷的存在。雖然時光流逝而去,但那痛徹骨髓的感受,時時啃噬著她的全身。以為可以遺忘,卻是那麼難。

裴紹看著她的表情變化,知道他的驟然提及,會讓她痛徹心扉。但,就像他對裴孜說過的那樣,他是一個自私的人,為了一個人和一些事,他沒有時間再去保持這些秘密。這些秘密既然已經化了膿、一直流淌著血水,那麼就讓他一次性解決它。或生、或死,是他們各自的造化。

裴紹的聲音極遠極冷,「姑母趕走了那個會說破我秘密的人,只是不會料到多年後,還有第二個人。」

听到他的話,艾卿的眼神慢慢聚攏到了他的臉上。

「我知道那一年,你知道了什麼。」

裴紹的話很拗口,但艾卿卻听懂了。一縷烏黑的秀發垂在美麗的容顏前,那麼倉惶和淒涼。艾卿閉上了眼,心底泛起酸澀。沒錯,那一年,她還年輕,還好勝,更希望自己喜歡的男人成為龍鳳。所以,她邁錯了一步。

「是我。」艾卿決絕地點了頭,貝齒咬破了嬌女敕的下唇,「這件事,我欠你。」

裴紹搖頭,「這與‘欠’字無關,也不想你還我什麼。我是那麼無趣討厭的一個人,而且鳩佔鵲巢,你那麼做是應該。你不欠我,因為你愛著我的兄弟,而且用全身的力氣去愛著他,所以,我只有感激。但這件事情你並不知道原本始末,如果你還有力氣,便听我說完。」

「你當初是從她那里听到了這個秘密,便想告訴裴孜,我不是裴家的孩子,只有他才是唯一的裴家骨肉,所以應該繼承裴家一切的是他,而不是我,對麼?」裴紹看著在自己面前微微顫抖的女子,再嬌美的容顏在這一瞬間都失去了顏色,直到艾卿極其細微地點了點頭,予以承認。「他告訴你的?」

裴紹搖頭,「你這樣認為?」

裴紹的態度很明確,答案是否。

艾卿慘淡的笑容一直掛在嘴角,即便是听到這個答案,也無法改變她心中的嘲笑。

「既然這麼早便知道了這個秘密,為什麼裴孜到現在還對此一無所知?」裴紹的疑惑在此,如果裴孜早知道這個秘密,他何必如此反對他和葉語?還是說「堂兄妹」只是他反對的借口,其實是不想讓他娶和他自己有同樣病因的葉語?

艾卿用低沉的聲音回答︰「雖然那時我還年輕,但知道謹慎一詞的重要。像我們活在那種家庭里的人,這不是天性和本能麼?所以我只想著找一個沒有人能偷听的地方告訴他。我只告訴他,我有一個關于你的秘密,而這個秘密能讓他代替你……」

「……可是,他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裴紹沉默地從口袋中模出了一支煙,夾在手指間卻沒有點燃。他已經猜到了全部,只能說有一些事情被命運捉弄著。

「你怎麼會不知道他是個傻瓜?」裴紹盯著她,「你這麼愛他,怎麼可能不清楚在他心底,裴紹二字比任何字眼還要重要?」

「如果當年你不是用所謂的秘密來威脅我的地位,他不會如此。」

如果艾卿不是說用那個秘密來扳倒裴紹的位置,那麼一切一切都不會發生。他們倆人的命運將會完全不同。

艾卿听著他的責問,沉默無聲地呆立在原地。她記起自己那天在電話中對裴孜說過的每一句話,原來她是多麼的愚蠢和貪婪。

「他並不清楚那一年你要告訴他的秘密到底是什麼,但是卻知道你要的東西,所以那個傻瓜做下了一件極為愚蠢卻讓我一生負疚的事情。」

裴紹認真地看著艾卿,這件事情他早該讓她知道,雖然裴孜不會同意他說出他的秘密,但今天,他的忍受已經到了極致。

「你恨他,是因為你愛著他,而他卻不肯給你承諾,更是因為他將你推落山崖是麼?」

裴紹的話如同一只冷酷的手,猛然將隱藏在艾卿心底最大的創口,毫不留情地撕開,看著她的鮮血噴涌而出,濺滿了她的面孔,染紅了她的雙眼。那個遙遠而痛苦的日子猛然砸在了她的面前。她最愛的男人,竟然在自己身後伸出了那一只冰冷的手……

裴紹微微嘆息了一聲,「他是一個傻瓜,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竟然只為了保護一個他還沒有听到的秘密,便準備將你和他自己都舍棄掉。」

「他在推你下去之後,便去投案自首了。沒有人看見他犯下的罪行,沒有人能指證他的罪孽,也沒有發現被害者,但他卻在警署里堅持著,聲嘶力竭地高喊著他殺了人。任何人勸他,他都好似沒有听見,只是一直反復著,快槍斃他,快槍斃他。直到最後,我一拳打昏了他,將他硬生生地扛出了警署。」

「那時候,我們都以為他在撒謊,沒有人想到他真的這樣做了。」

艾卿听著裴紹的話,淒涼地一笑。

裴紹看著她淒苦笑容中的嘲意,輕聲道︰「我不知道你竟然在出國前的一刻,準備將這個秘密告訴裴孜。而幾天後你打來平安電話,我們更加以為這件事情根本不存在。」

「你們一定是猜他瘋了吧?堂堂裴家的四爺,竟然自稱殺人,這是多大的丑聞啊。恐怕遮蓋都來不及,哪里還想到去核實真假?」艾卿譏諷著,「那只能怪我的命太硬了,也許那時候我死了,才能滿足他想像。」

微微停頓了一會兒,裴紹繼續道︰「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你是如何得救的?」

「我掛在懸崖的松枝上,他推我下去,竟然沒膽子看我是否真的摔死了。幾個多小時後,等我醒過來發現自己掛在山崖上,便大喊救命。結果附近有人听見便將我救了上去。」艾卿說道,「我沒有告訴救我的人我是被最愛的人退下去的,我只說我自己不小心。可是,從那一天後,我便知道我死了,這里死了。」艾卿指著心髒的位置,「被他殺死的。」

艾卿拼命地瞪大著眼楮,拒絕眼眶中的液體滴落,「我承認,當初是我有了一時的貪念,年輕好勝的我覺得你篡奪了他的一切,所以我要幫他要回他的東西。」

「但是,也是那一天我徹底的認清了他的面目」眼淚始終倔強地不肯落下來,抗拒著地球的引力,抗拒著她內心的傷痛,「他是徹頭徹尾的爛人,他知道我沒有死,卻連一聲道歉都沒有,一個解釋都沒有,甚至夾起尾巴逃到了美國。為什麼?怕我揭穿他麼?怕我找他報仇麼?還是說他膽怯會去坐牢?」

裴紹听著艾卿的字字質問,心中暗暗嘆氣,如果當年他們有勇氣澄清這一切,也許心頭便不會有如此大的傷口不能愈合。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月兌險的,也不知道那三天空白期中你是如何度過的,但我清楚裴孜的那三天是如何度過的。」

「如何度過?喊著槍斃他度過的麼?」濃重的嘲諷聲回答著「這樣就行了麼?自首?槍斃?如果我真的死了,他會被判幾年?三年還是十年?或者無罪釋放?裴家有錢有勢,任何懲罰到最後都會變得輕微而不值一提。這樣的裝模做樣,未免太過可笑和可恨」

傷害未遂,這樣的罪名對裴家來說根本是小題大做。而且,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氣去控訴她最愛的人,她真的不知道。

裴紹看著她強忍住的淚水,知道那一次打擊對她是多麼致命。被自己最愛的人傷害,誰也無法承受這種痛苦。

「他的右手腕處有三處刀傷,每一刀都割破了動脈。」裴紹緩緩地說道,「每一刀都割在同一個地方,一共搶救了三次,幾乎更換了全身的血液。」

艾卿嘲諷的笑意還來不及收回,僵硬在了臉上。三次割破動脈,而且都在同一個地方,只能說明那個人是抱定必死的決心。

「為什麼?」她不自覺地呢喃道,「你們都是死人麼?那麼多人看不住他一個人?」

「對一個負罪的人來說,既然法律不能判他死刑,那麼他只能自己殺死自己。」那個被一直掩藏在袖口,卻總也無法痊愈的傷口,是裴孜終極一生都無法擺月兌的傷痕,「他去美國是被我綁去的,用了近五年的時候才勉強控制了病情。但這麼多年,他一直消極著,抵抗著治療。」

裴紹頓了頓,揭開了最後一層秘密。

「這件事是他對不起你,但這是為了我做下的錯事,所以歸根結底,是我的錯事。他拼命地保護著我,是因為他想讓我擁有他無法擁有的完整人生。」

「你……說什麼?」艾卿的目光迷茫,嘴唇發干。

「我們都是有秘密的人,只是他不願意讓他那個秘密拖累你一生而已。他不能結婚,他不能有孩子,所以,他才無法給你承諾。為了給我一個暢通無阻的人生,不做妨礙我的人,他才會做下這件錯事。而他也得到了最大的懲罰。」

「什麼懲罰?」

「那一年他的精神徹底崩潰了,他做了十六年的精神病人。他為了我殺了你,最後自己瘋了。這便是全部的事實。」

听到這話,艾卿突然惶恐地往後退了一步,身形晃動了幾下,差點跌坐在沙發上,「你胡說什麼他……他明明好好的」

裴紹搖頭,「家族遺傳,無法根治,只要一次開始,便會毀了一生。你應該見過他發病的樣子,可惜你沒有伸出手。」

裴紹的話在微微的責難中結束,他永遠記得那一天,那一場景,那雙份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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