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語回到房間,有些迫不及待地再次打開裴一留給她的文件,再次仔細地翻閱起來。剛才她將全副身心都放在于裴一的交談上,所以這些東西也只是匆匆掠過。現在,她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慢慢端詳。
一張張紙平鋪在床上,按照各個時間段串成了連續的證據。
裴一自詡地能力果然不是妄言,這些本來早該成為碎紙的檔案竟然被收集得很清楚。要知道這是二十多年前的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竟然還能保留下來,可見當時裴一是花費了多少心思。甚至連當年公安局的檔案里面也有存檔,至于這種東西怎麼會流出到他的手中,想必是花了大筆的金錢。
細細地閱讀每一行文字,葉語才慢慢確認裴一並沒有說假話。她的爺爺正是被人謀殺,但是,沒有一個目擊證人,同樣也沒有懷疑對象。那時候爺爺家算是家境極好的,獨門獨院住著,來往的朋友也都是有些身份,所以誰也沒想到葉老頭會出事,命喪當場。要知道在那個時候出一件人命案,該是多麼轟動的事情。可即便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但嫌疑人卻始終沒有。
公安局偵查了大半年之後,不得不以懸案的名義歸檔。如果運氣好,說不定以後能抓住一兩個線索。但可惜,在二十多年的歲月中,再也沒有任何與之關聯的蛛絲馬跡可循。
而作為家屬的葉語的父親,也早早搬離了那個城市,帶著還是小丫頭的葉語到了更大的城市生活。既然苦主都放棄了追尋,那麼這件案子雖然在當時轟動一時,但最後還是被歲月慢慢地埋葬了。
葉語嘆了一口氣,這些都是死物了。想必父親當年定居他處也是因為這樁無頭公案而不想停留在那個傷心地了吧。
葉語看著照片中微笑的老人,輕輕嘆了一口氣。如果他真是為了所謂的傳家之寶而身亡,未免太不值得了。想來他畢竟撫養了她五年,就算不記得了,這份恩情也是難以抹平的。
忽然,她的目光被某件東西吸引住了,眼角有些發燙。
爺爺身邊,一只小小的竹籠,擱在老式的窗台上,身後滿牆的爬山虎在照片里留下最招展的模樣。不遠處的架子露出了一個小臉,葡萄藤下隱隱綽綽有些果實的模樣。
她死死地盯著那模糊不清的陰影處,心髒忽然跳動地厲害。
葉語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記得了,這個地方曾經出現在她的夢境中,似乎她還能听到在夢中的那架古老的台鐘,正發出「當當」的聲響。(呵呵,這麼長時間大家都快忘記了吧)
葉語有些驚恐地瞪視著這張照片,夢中那個倒地的男人,還有自己五歲的臉,一切一切就好像炸雷一般在腦中轟鳴。
不知多久,她才漸漸平息下來,但眼眸中的狂亂漸漸安靜,變成了惘然和不安。
她這時才明白,原來她做的並不是夢,而是一件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當初自己就在那里麼?
葉語有些悚然,她是在場目睹了所有的經過,還是只是事後發現的現場?她不知道,夢里沒有告訴她這個答案,而她更是一點兒也想不起來。如果她在現場,那為什麼殺人者放過了她?如果她是事後才到現場,那麼又是誰去報的案?
一個個問題在腦海中盤旋蹦跳,但一切一切都不可知了。
她經常會做一些奇怪的夢,有些荒誕的,有些恐怖的,還有一些是醒了便忘記了的。但是,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夢原來還有一些是遺忘了的記憶。
「忘記了,卻會在夢里想起麼?」葉語喃喃。難道父親離開那里,不僅僅是因為他個人的感受麼?難道是為了讓她忘卻這太過沖擊的記憶?
她抱著自己的頭,腦袋似乎在一瞬間被全身的熱血沖刷,腦神經承受不住這奔騰之姿,叫囂著太過疼痛。
突然,她停止了身體的搖晃,面露恐懼地抬起頭來,死死地望著窗外。
難道……那個更加零碎的夢,那個以為是四太太的夢,那雙穿著繡花鞋,叫自己***的夢(忘記的同學去翻看一百五十章)。她咬著嘴唇,那個不知是男還是女的面孔,難道……就是凶手?
因為在兩個夢里,她都是同樣的打扮,同樣的年齡。
她忽然打了一個寒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了全身。
……
裴一站在窗前,面如止水,太過平靜地臉上顯示不出他此刻心底的真實想法。
裴管家站在身後,低著頭四十五度角地俯視著地板。
「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差錯?」毫無喜怒哀樂的聲音,卻讓听者更加膽顫。
「適合的人選很少,所以他們只能從自己的兄弟中挑選,只是沒有想到他是個癮君子。」
這顆棋子的確很難找,即要是自己人能夠控制,又不能太過扎眼,過往的經歷更要附和一個看門人的形象,的確太過困難了。再加上時間太過倉促,所以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卻沒想到他有吸食**習慣。
裴一沒有做聲,扳倒裴紹的人出現了問題,這雖然是個插曲,但裴一並沒有將過多的怒氣撒放在此處。
「他什麼時候出來?」
裴管家將頭低得更低,答復道︰「剛才項律師進去了。」
這句話自然表明有不少的眼楮盯著那處,不管是誰,他們都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上頭。
裴一點點頭,「是我太過樂觀了。這件事先冷一冷,錄像的事情怎麼樣了。」
雖然那些監視信箱的人沒發現什麼端倪,但二十四小時監控探頭還是拍到了一個人影。只是那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所以很難發現投遞信件的人有什麼體貌特征,就連男女都看不出來。
「他們已經去查了,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
裴一點點頭,「告訴他們,我再等二十四個小時。」
裴管家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裴一沒有回頭,依舊以筆挺的姿態站在窗前。他的目光落在了庭院中那一株株忽然開始盛開的山茶花上,一簇簇,紅艷艷粉嘟嘟,想必要不了幾天便會開成盛世撩人的姿態。
「開得太早,凋謝也早。」
警察局中,何嚴推開了那扇再熟悉不過的鐵門,平日只要推開這扇門,他一定做好的必勝的準備,只等著里面那些人乖乖地低下頭來。
但今天,他多少有些挫敗,因為今天他是來承認失敗來的。
他撒下大量人力去搜查了幾個方向,結果全部鎩羽而歸。
他們根本找不到再多的證據。更為要命的是那個關鍵的證人,竟然被人發現躺著監控室里毒癮發作了。這樣的污點證人,想必已經不能用了。
他嘆口氣,三天前他是在局長面前拍桌子,拿身價性命保證的,所以上頭才在考慮再三後給了他七十二小時。但時間用完了,他卻一無所獲。
看著身邊那個眼楮都快翻到天上去的律師,他只覺得憋氣。
「何警官,我想你很快便會接到我的投訴信,希望你好自為之。」項律師掃了他一眼,便先推門而入了。
何嚴苦笑一下,不用他的投訴,他也得在冷板凳上坐上一陣子了,說不定讓他休個長假都不為過。想起女兒的抱怨,何嚴只好心理自我安慰一下,平日總是忙得腳不著地,趁這次索性陪陪她吧。
……
裴紹正了正領帶,這七十二小時並不好過。下顎長出疏略的胡須,眼角干澀地疼痛,渾身地不爽利,他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受過如此待遇。但,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您受委屈了,一切都已經辦妥,我們走吧。」項律師推門而入,看見他略顯狼狽的模樣出言安慰了幾句,「後續的事情不用操心。」
裴紹微微點點頭,他的視線越過項律師的肩頭,看見了那個站在門口,一臉不甘而鄙夷態度的何嚴。
裴紹能夠想象地出他此刻的心情,但也不想再次招惹他,比起這個難纏的警察,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沒什麼再浪費時間在他身上。
「你知道我們警察最自卑的時候是什麼時候麼?」看著從他眼前走過的裴紹,何嚴突然出聲。
裴紹停下了腳步。
「就是明知道這個人有問題卻被對方狡猾地轉身逃走的時候。所以,我每次都對自己說,法律是不完整的,因為制定它的人是不完整的。」
「而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那不完整的一塊。」
項律師露出了想駁斥地表情,但被裴紹攔住了。他看了一眼這位幾次在他面前失敗的警察,淡淡地說︰「我從來沒有逃跑的習慣,無論對任何事或者任何人。」
說完,他大步離開。
「何警官,我想在對你的投訴書中應該再加上一條挑釁我的當事人一項內容才對。」項律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嚴詞以對。
看著消失在門口的兩個人,盧可嘆口氣,「頭,局長讓你上去。」
何嚴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發一言地走開了。
盧可懊喪地抓了抓頭發,這一次頭是真的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