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不否認,對這個女子的欣賞。
也許是因為明珠的緣故。也有可能是那些仰慕者的原因,他一向不怎麼把女子看在眼里,總覺得她們雖然天資不差男子,卻往往心里裝著太多雜亂的東西。除了個別的幾個,她們不適合修仙。
可陌天歌,是他覺得個別中的那一個。
她勤奮,天資極差時,不會自怨自艾,而是比別人加倍努力,哪怕得知自己天資過人之後,仍然毫不懈怠;她認真,自認識她開始,從未見她把心思放在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上,只是認真地修仙,認真地走自己的路;她自愛,從她還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煉氣小修士開始,想在仙道上走得更遠,從來都是自己努力,而不出賣自己的驕傲與自尊;她還有一些智慧,盡管也會做錯事情,走錯路。卻會吸取教訓。
從認識她開始,那樣一個在昆吾毫不起眼的小修士,慢慢地成長到今天,成為一個大門派真正的精英弟子。她的努力和堅持,始終沒變,她的閱歷與處事,卻在成長。雖然他自己在其中推過一把手,可她的天資和努力,也是不可否認的。
事實上,從某方面來說,她運氣很好。還以為是個廢靈根,卻原來是天縱之資,而且還得到了化神修士的青睞,獲得了一些異寶。
但,她自身的努力,配得上這樣的結果。
其實,能走到後面的修士,哪一個不是勤奮加運氣的結果?師父算是沒運氣的了,晉階都靠自己修煉,可身上斗法的異寶卻不少有,而這些也是立身的根本。震陽師伯、妙一師叔,包括那個與他們師徒有仇的松風上人,哪一個沒遇到過機緣,沒有獲得過異寶?這其中還包括他自己。
西昆吾人人都說,秦守靜是天極千年難尋的天才,事實上呢?雙靈根資質,哪怕兩種靈根都極好。如何比得過那些單靈根異靈根真正的天才?哪怕他心思單純,從來不會遇到瓶頸,也是一樣。
在築基以前,確實是他自己努力的結果,但也少不了師父的栽培。築基之後,他時常外出,既為心境歷練,也為了機緣。因為他覺得,自己不能一輩子都靠師父。
他的運氣不錯,也有足夠的機警,所以,順利地遇到了許多機緣,也得到了許多靈寶,包括陽靈珠和三陽真火劍。
七十八歲結丹,不知情的人驚訝于他一個雙靈根的修士,可以做到這個程度,可實際上呢?是因為他得到了陽靈珠。
陽靈珠是一種天地靈氣聚焦而成的異寶,本身由非常純淨的陽性靈氣凝結而成,小小的一顆,卻吸干了昆吾某條靈脈,使之成為毫無靈氣的普通山峰。而後在某一處埋藏十數萬年。被他得到。
所以,得到陽靈珠之後,他根本就不需要再從外界吸收靈氣,因為從某方面而言,他體內就有整整一條靈脈。
這樣的異寶,才讓他的修為突飛猛進,僅僅七十八歲就順利晉階結丹。
可是,若是換一個人,就一定能得到這些異寶,遇到這些機緣嗎?有時候,就算機緣和異寶放在眼前,不努力的人,也是得不到的。
那些不知道努力,卻總是以天資、機遇論及修為比他高的修士,或者仗著自己天資出眾,便不努力的修士,永遠都不明白這些道理
所以,從某個方面來說,他欣賞這個女子,是因為她讓他看到自己。
師父告訴他,相反或者相似的人,會容易互相感到好奇,而好奇,是產生感情的第一步。
他原本不信,可現在不得不信。
是什麼時候把她當做一個女子,而不是一個孩子的?
也許是來到玄清門恢復本來身份的時候,也可能是在那漫長的三十五年里。他想要去回憶,卻發現記不清了。有時候甚至覺得,這感情似乎沒有來由。突然就產生了。
因為欣賞,所以好奇,因為好奇,所以關注,因為關注,所以放的心思就多了。當心思越放越多,到最後就舍不去了。
有時候他仔細地回想,也許是因為,他們相遇的時候,她已經長大了吧?他們的相遇遲到了七年,給了她足夠長大的時間。所以一開始,盡管他還是會想,這個孩子如何如何,心里卻是清楚,她已經長大,她不是孩子了。
她把他當作同階修士,會與他說笑,說一些見聞,甚至談一些心事。這種輕松愉悅,讓他感到歡喜。
而他潛意識里想要隱瞞自己的身份,也是因為,他喜歡與她之間的這種平等的感覺。總覺得,他若實話實說。他們的距離會一下子變遠,她對他,也不再有那樣的信任。
他對鐘沐靈說,因為他不隱瞞,她就不會留在玄清門。沒錯,這是理由之一。她當時如驚弓之鳥,若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只怕會想方設法地逃離吧?她可以有一點點信任秦羲,卻不能全心信任秦守靜,尤其當年是那樣的逃離。
妖獸之亂中去救她,他並沒有想太多。到底那個時候對她有沒有存在多余的情感?似乎過得太久,他都有些不記得了。但他可以肯定,當時的自己,並不會有雙修之類的念頭。
一個剛剛築基的修士,他是不會看上眼的,哪怕她天資非凡。一百多歲的差距,在修仙之人眼里根本不算什麼,他與她也沒有血緣上的關系。就連他與他的父親,也不過同伴而已,雖然相交莫逆,實際上,亦是相差了一百來歲。輩分嗎?對于修士來說,這是根本不會存在的問題。只有一個,他不能不在乎的,便是修為的差距。
…………
他耐心地尋味,翻找著內心深處關于昔日的痕跡,卻發現理由如此簡單。自己並不是超月兌之人,修士的功利深深地埋在他的骨血里。哪怕心有好感,他秦守靜,玄清門未來的希望,也不會要娶一個剛剛築基、仙路未知的女子。
這些是他今日回想,才撿拾出來的片段,而當年,從未想過。
後來,進了虛天境,見到了那兩個化神修士,又讓他遭受到那樣的羞辱。
他原以為自己站在高高的地方看著她,心中有一點點好感,卻難以說服自己,放下修為之見。卻原來他在別人眼中,只落得爐鼎二字。
爐鼎,這兩個字對男子而言,幾乎是最大的羞辱。
對于自視甚高、目下無塵的秦守靜,更是如此。
所以,他瘋狂地修煉,想讓那兩個人知道,他秦守靜。將會是可以與他們比肩,甚至超過他們,最終踏入大道的存在。
可師父卻說,他這是入了自己的魔障,讓他仔細想一想,最初修仙時的單純。
那個時候,他不是為了任何理由修仙,只是因想要修仙而已。所以他沒有牽絆,沒有執念,只是一心一意地修煉下去。
而現在不是了。
這些年,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心境變了,他不再是那個心里沒有多余的情感,不識執念滋味,清心寡欲,道心單純的秦守靜了。
可一旦改變,如何能變回原來的單純?
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于是這一閉關,就是三十五年。
而這三十五年,其實是他陷入了自己布下的局,最後將自己牢牢困住。越要證明自己,或是在想像中更愛一分,于是執念纏身,魔障難去。
今日的他,一點一點,將這些往日不曾細想的念頭慢慢地從記憶的角落收拾出來,不管曾經的這些想法,是如何難以啟齒。
他原以為,自己或者一生就是這樣,沉迷仙道,一世孤獨,最終踏上無上的大道。
又或者,會真心地愛上一個女子,不管是何等身份,何等地位,相伴直至壽元終結,一起坐化。
卻原來,他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麼清寡,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清高。
他對一個女子產生了感情,卻困于修為之見,享受俯視著她的優越感。因為自尊,以及這種優越感被侵犯,所以他瘋狂地修煉,為了讓自己再度可以俯視著她。
為什麼會有這樣陰暗的情緒?或者是因為他放不下她,卻又更放不下自己可笑的自尊,不想承認是自己先動了情。又或者,他本身就是如此功利,與那些修士沒有分別。
師父說得對,他入了魔障,以為修煉自己專心修煉到元嬰,就可以擺月兌這些難以啟齒的陰暗。而實際上,這只是本末倒置。
但是,哪怕他問明白自己的心,也不會現在將這些話說出口。
假如現在說出口,與想要利用她有何分別?結不成元嬰,便想得到她,好讓自己月兌離執念順利結嬰?他不想做這樣下作的事,連沾上一點關系都不願意。
這是他承認自己所有的陰暗後,所能做到的,最後的一點堅持。
成仙大道,終是要自己去走,豈能寄望于旁門左道?哪怕愛,修仙之事,仍是他畢生之願。
而她,想必也不會要一份摻雜了功利的情感。
所以,如果愛,如果放不下,那麼,就等他結成元嬰,等她化成金丹,再單純地問,可願同訪仙道?
若她願意,夙願可償,若她不願,此生無緣。
這算是啥更?其實是不確定晚上能更不,所以先更了。這章是心理剖析,也是對前文某人的一些行為的交代,有點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