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求魚老板朝著北樓一臉膜拜愛慕的神情,樂菱也望向北樓,心下里卻尋思,剛才嘆息那位,應該就是老板娘了。听那聲音,多半還是一絕子,啊,難怪難怪,任誰做了這位求魚老板的老板娘,脾氣大約都好不了,估計越美貌,也就越可怕。
哎,美女為啥都要配大餅呢?樂菱又瞧了瞧求魚老板那圓滾滾的形象,暗道還好,比武運長綠兄可長得魁梧多了,西門兄怕也夠不著賞他窩心腳。話說這老板心腸還不錯,本小仙自當祝他多子多福,財運亨通才是。
求魚老板許久才收回戀戀不舍的目光轉向樂菱,油膩膩地一笑︰
「彈珠啊,你怎麼不在房間里休息休息呢?是不是餓了?來,來瞧瞧咱緣木魚館的菜牌,看看想吃點什麼,咱緣木魚館的精膳啊,入口準保讓你打一巴掌都不肯吐出來。」說完帶頭往南面緣木魚館的大廳走去。
樂菱聞言心中大樂,樂顛顛的跟了上去。
大廳對內庭是開放式的,只隔著一道回廊,廊檐下掛著一排精致的鳥籠,里面住著各種漂亮的小鳥,時而婉轉啼鳴,悅耳動听,回廊兩頭廊下種了幾棵芭蕉,芭蕉下還簇擁著美人蕉,紅肥綠瘦配襯飛檐畫棟,蕉相輝映,大約取義如是。
緣木魚館的大廳與傳統酒樓沒什麼兩樣,也沒內庭那樣豪奢的感覺,四四方方的原木色八仙桌,條凳,一組組擺放在原木色的地板上,整整齊齊普普通通毫不張揚,不進入內院,絕對想象不到內里尚有乾坤。
如果一定要尋出特別之處,那麼就是入目的整潔、清爽,沒有任何東西擺得不是地方。此時緣木魚館尚未到上客時,朝陽從臨街大門和原木色的扇門窗斜投到地板上,門口羅雀,寧靜而祥和。
求魚老板走入大廳左邊厚重的原木色櫃台里,櫃台上放著賬簿筆墨算盤之類的物事,樂菱看見櫃台後接頂的原木色隔板上一排排的貼著紅標簽的棕褐色陶罐們,心里更是樂開了花。
求魚老板翻開一個簿子遞給樂菱,樂菱美滋滋地接過來一看,卻不是菜單而是一本賬簿,意外之後正色翻看了幾頁,上面記載的卻是一筆筆的糊涂賬,樂菱只好假裝疑惑地看向求魚老板。
求魚老板抹了一把臉上的油膩,掏出一張大白絲絹擦了擦手,指點賬簿說道︰
「彈珠兄弟你看看吧,其中不少醉酒賴賬的,就只畫了個圈圈,脾氣好點的還能按個手印,邊上是我的批注日期,好些都沒再回頭了。唉,欠賬不還也就罷了,還損失了客人,彈珠你說我虧不虧啊,生意不成仁義還在麼,這又是何必,何必呢……」
樂菱忙安慰到︰
「老板心也太善了,這些白吃白喝的人,算什麼客人?不來也罷,沒得添堵。」貌似,我也想啊……啊,罪過罪過。
求魚老板卻大搖其頭︰
「不可,不可。沒錢還賬可以繼續記賬麼,我求魚在此開設緣木魚館,求的就是……」
「圖個愉快熱鬧,不是麼?不來那是他們的損失,敢來咱就把他喝翻在地,看他如何再跑。老板為人如此豪爽,又心存大大的美意,這緣木魚館的精膳,想必一定更是美味無比。」樂菱忙搶過話尾,打了個包票,拍了一記,又提了個開頭。
求魚老板果然還很憨厚,拍拍樂菱的肩膀,開懷大笑且大點其頭,轉身得意自豪地指著擱物架上掛著的一排排白底紅字的小木牌說道︰
「瞧瞧,瞧瞧,彈珠你好好瞧瞧,木牌上面隨便哪樣菜都是本店的特色,別的酒家有的菜品,咱們緣木魚館的味道絕對更好,別處沒有的,咱們更是獨一無二,獨佔鰲頭,而且絕對服務周到,包席、外送,通宵達旦,多少不論,絕不含糊。要說這烹飪啊,食材選擇首當其沖,其次才是技藝,而且裝盤也不可馬虎,要顯得又美觀又體面又豐盛。緣木魚館的美食追求的可不僅僅是口舌之娛,還要在過程中尋求其美,一絲一毫都不放過。如何才能將食與色二者完美地融合在……」
咳咳,這還是餐館不是?冷不防看見越說越離譜陷入想入非非的求魚老板唾沫堆積的嘴角,樂菱忽地沒了胃口。而且在木牌上找了半天,並無宮保雞丁這道菜,想來只是是巧合。顧名思義,緣木魚館的餐牌上標的一大半還真都是魚,魚頭魚尾魚眼魚鰭魚鱗魚刺魚肚魚腸,但被求魚老板這一引導,不僅不美,還變成了一魚體分解菜系,尋求到極致返璞歸真大約就該生吞活剝茹毛飲血了。
樂菱大倒胃口,連最愛的醬豬蹄也沒興趣了,想閃人又覺不妥,于是裝出一副菜品實在太豐富,一時無法拿定主意的模樣來。
求魚老板卻似見慣不驚,滿臉得意地說道︰
「看花眼了吧?不少字呵呵,呵呵,我來為你推薦可好?」
樂菱隨即點頭︰
「好啊,好啊,推薦就不必了,隨便給我安排兩樣就行。」呃,我怎麼也開始重復話語了?真是近豬者吃啊,啊,罪過罪過。不過還是離求老板遠點的好。
轉眼卻見雞丁雙手提著一黑底描金花多層方食盒從大廳另一頭走來,行至櫃台前門廳處時,有些吃力地招呼了一聲︰
「老板,彈珠哥,我去春香樓送膳食。」
樂菱聞之大喜,撲過去奪過食盒說道︰
「我去,我去。呃,這個春香樓在哪里?」
雞丁本能地指著大門外街道東面︰
「順著這條街,對面往東數過去第十三家就是……」
「好 !」終于沒好 好 了,樂菱興匆匆地提著食盒沖出門,一溜煙奔東而去。
雞丁這才反應過來,沖到門邊,見樂菱已跑遠,回頭看向求魚老板,求魚老板也呆了呆,抹了一把臉上的油膩,才說到︰
「由他去吧,彈珠也是個機靈勤快的好孩子。不錯,不錯,果然撿到寶了,哪里有半點游手好閑的壞毛病啊?一定是他記錯了,記錯了。」
見雞丁還站在那里,于是又和藹地對雞丁說道︰
「既然你的事彈珠代你去做了,你就轉去看看另外有什麼事可做吧。」
雞丁听話地答應一聲,也撒腿一溜煙跑了。
樂菱跑出一段路回視身後無人追趕,就慢下了腳步,提著食盒輕松地行走起來。
泰安區的街道不是很寬,約可並行四輛馬車,赤州城標志性的青石板上雕滿各種飛禽走獸花鳥魚蟲,道旁柳掛千千縷,粗大的樹干被人刻意裁截了長高的可能,橫向生長著更為茁壯茂密的枝條,蓬蓬松松,長可及地。柳樹後兩旁樓院除了大小高矮有所差別外,外觀卻差不多一致,乏善可陳。
冬天的朝陽時隱時現,半被霞光,懶洋洋地趴在灰天薄雲間,但此刻絲毫不影響樂菱放飛的心情,微風輕拂著她黑紫色飄逸短發,配上那身紫黑色別致勁裝,顯得格外神采飛揚,超凡月兌俗,引來道旁往來行人不斷回眸。樂菱也毫不客氣地回看過去。
泰安區的居民貌似都還年輕,一路上都沒見到一個早起的老人,也無婦人和小孩的影子。而且這些行人,多數看起來臉色發青,精神萎靡不振,嗯,生活在大城市的男人們,大約生活壓力和負擔古往今來都一樣,尤其在這個以男性為主要生產力的世界里。樂菱同情地打量了一番後,開始尋找春香樓的牌匾。
糟糕,忘記數數經過了多少樓院了。樂菱懊惱地回頭望去,好巧不巧,正好就看見身後不遠處,比緣木魚館還高的一處六層樓院二樓臨街的廊檐下,懸掛著金邊藍底的金字招牌,招牌上可不就是春香樓三個醒目的大字麼?
樂菱一喜,忙轉身快步來至春香樓前,拍響了圓形朱紅門上的銅制獸頭門環。
等待的時候,樂菱開始猜想,春香樓是做什麼的?酒家?客棧?珠寶樓?住宅?哪有起這名字的住宅?也不會是酒家,酒家哪會要別家酒樓的外賣呢?那麼就是客棧或……怎會有點怪怪的感覺?管它的,咱就一送外賣的伙計,想那麼多干啥?
很快「吱呀」一聲,朱門開了個不容進身的縫隙,一個帶著皂帕的男僕的腦袋伸了出來,夾在厚重的門扇之中,令人十分擔心他那細弱的脖子會不會不小心被切斷。
樂菱還沒來得及發話,男僕睡眼惺忪低垂的目光看見了她手里提著的食盒,也不查問,顧自拉開了半扇朱紅門,退至門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沖樂菱揮了揮手,樂菱踏進門檻內,一身皂褶兒的男僕復又關上了大門,也不上門閂,轉身往門邊的一道小門走去。
樂菱忙叫住他︰
「等等,請問這食盒送至何處?」
男僕這才抬眼看了一下樂菱,也才奇怪起來,問道︰
「雞丁宮保呢?怎麼不是他們來送?」
樂菱回到︰
「我是新來的。」
男僕「哦」了一聲,又打量了一下樂菱,面上忽然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對樂菱說到︰
「你就站在這里等我去問來。可別亂鑽啊?仔細別惹出亂子來!」
樂菱點了點頭。男僕進入內院,不一會,又出來了,告訴了樂菱分別送至哪三個房間。果然是客棧,樂菱想到,隨即道了謝,按男僕所說,進了內院,很快順利的將前兩組食盒送到了門前等待的小丫鬟手里,又往最後一個房間尋去。
最後那間房在西樓的六樓,門前並無丫鬟接應,樂菱只好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來。」一個姑娘的聲音傳來,樂菱推門而入,見當門乃一屏風,于是繞過屏風,又見屏風後有一組六角形紅木嵌貝雕桌凳,于是將最後一組食盒放在桌上,轉身即往回走,還沒行至屏風處,內室卻又傳出一姑娘的話語,竟十分耳熟︰
「伶護衛,我找得你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