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歸來,放下所有的傷痛與疲憊,輕輕地、靜靜地躺在錦榻上。
小軒窗外,依舊美好如初,陽光燦爛,鮮花盛開……
可惜,我卻……
一連三日,滴水未進,每日只是躺著,全身疼痛無比,仿佛碎骨斷筋。
該回來的,都回來了,先是夫人與二夫人,再是老爺、孝慈與明祺。
昔日的歡聲笑語重現,一切似乎從未發生,宛若浮雲拂過天邊,不留一絲一毫的痕跡。
跨過燃著熊熊火焰的銅盆,老爺捋著花白的長須,輕嘆一聲,「這次能逃月兌牢獄之災,還真是萬幸!」
面露欣喜之色,孝慈笑道,「父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我緩緩抬眸,有些時日不見,他瘦了許多,顯得越發清俊。
丫頭們捧出柚子葉水,二人浴手洗臉,夫人立在一旁,親自持著巾帕伺候,「這次多虧明祺,還是她的門路多、見識廣,認識京中的高官貴戚,一直忙前跑後的張羅,真是太難為這孩子了。」
心,猛地一抽,她在說什麼,為何我一個字都听不懂!
頭暈目眩襲來,身子晃了晃,被影竹攙扶住,我壓低聲音問她,「你听清夫人的話語了麼,為何說是明祺救了老爺……」
小丫頭點了點頭,清澈眸中溢滿晶瑩淚光。
「瞧您說的!」明祺扭著縴腰如藤蔓般纏上夫人,笑得千嬌百媚,「身為李家的兒媳婦,定當竭盡全力,不像某些人——光是一張嘴,只會說,不會做!」
她眯著一雙桃花眼,挑釁般看我,目光中似掩著細小毒針,「你說呢,姐姐!」
眾人齊齊抬眼,上下打量著我,孝慈更是驚詫道,「原來夢遙也在啊!」
這說得還是人話麼?
咫尺相距,一個大活人站在面前,居然視而不見,他的眼里、心中沒有為我留下一丁點地方,哪怕只是針尖大的一點……
他太吝嗇了,我竟然還傻傻地救他,用身子去換他的性命……
***
常言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貢繡獻上了,人也救回了,沈夢遙該被雪藏了。
有人得寵,有人失寵;有人邀功,也就有人行賞。
人,貴有自知之明,行賞之事歷來與我無緣,何必討人嫌、惹人厭,我極為知趣,悄然退了出來。
回書齋的路上,丫頭憤憤不平,「您為何不辯駁?」
辯駁?苦笑一聲,微微嘆息……
我該如何辯駁?
難道告訴他們——我出賣了自己,換回兩條鮮活的生命!
還是告訴他們——我陪忠王睡過,該論功行賞,該另眼相待……
獨居一室,偏安一隅,還是默默的、靜靜的生活比較適合我。
傍晚,影竹拎來熱水,伺候沐浴,除去衣衫,赫然發現胸前的傷口已然痊愈,完好如初。
浸入熱水,無力倚靠,緩緩闔眼,我悵然慘笑,「原來如此,再深、再重、再痛的傷痕終究還是會愈合!」
只听一陣柔聲入耳,「夢遙,你怎麼沒去?」
回首望見春桃盛裝而至,「你說去哪兒!」
「江月樓啊,夫人為老爺接風洗塵,在江月樓訂了筵席,你不去麼?」
人情淡薄如水,飲而無味,做得真夠絕,僅是一餐家宴都不許我去!
蹙了娥眉,莞爾一笑,「沒人告訴我。」
春桃有些尷尬,慌忙轉了話鋒,「最近,你消瘦了許多,四處奔波,太辛勞了。」
「沒有!」我牽起唇角,冷冷一聲,「老爺能夠逃月兌牢獄,都是明祺的功勞,與我何干?」
「夢遙,別賭氣!」她持了巾帕將熱水淋在我的肩頭,低低寬慰,「就算全家都瞎了眼,我依舊支持你!要不,我去跟老爺說說……」
「不必了!」我說得輕巧,似乎滿不在意,「爭來的,沒意思,就讓他們將明祺當做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吧!」
「倒是你……」反手攥住她的指尖,用力握住,「你有了身孕,一定要小心謹慎,別……」
欲言又止,害怕會嚇著她,她點了點頭,艱難笑道,「你我皆是福大命大之人!」